第四十九章

就叫他们大块头一号和大块头二号吧。大块头一号是个左撇子,却努力做出右撇子的假象。大块头二号就没那么精通搏斗了。他太松懈了。他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撂倒我。

“你到底要去哪儿?”大块头一号说,“因为我的朋友和我一直在盯着你,请原谅,不过看起来你像是在跟踪罗杰斯先生和霍尼戈先生,还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他提到的罗杰斯和霍尼戈显然对他们的护卫所做的事一无所知。这是件好事。但他们还在继续往前走,而我还有许多没偷听到的事,这可就不太好了。

那就赶紧摆脱这些家伙吧。

我的优势在于我的袖剑。它就系在我的右手上。我的弯刀同样挂在右边,所以我只能用左手去拿。经验老到的剑客会判断我会从右侧发起攻击,从而采取相应的防守。大块头一号是个经验老到的剑客。我能从他一只脚略微放在另一只脚的前方,又稍稍侧过身体的样子看出来,因为大块头一号判断我会用左手拔剑(等到那一刻,他会迅速改变两脚的重心,佯装要从另一边攻击我——这我也很清楚)。他们都不知道,我有一把会从右手弹出的袖剑。

我们对峙着。不过基本上只有我和大块头一号。我动了起来。我伸出右手,像是在护住身体,但随即弹出袖剑,准确地一刺。于是大块头二号还没摸到他的剑,就被刺穿了脖子。与此同时,我用左手抽出腰带上的弯刀,及时挡住了大块头一号的第一次攻击,刀剑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块头二号发出咯咯的声音,然后死去,鲜血从他捂住自己喉咙的指间流出,这下人数扯平了。我朝着大块头一号挥舞弯刀和袖剑时,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自信——甚至可以称之为自大——变成了恐惧。

他本该逃跑的。我多半能追上他,不过他真该逃跑的。他原本可以警告他的主子们,有人在跟踪他们。某个拥有刺客技艺的危险人物。

他没有逃跑。他选择了和我搏斗,尽管他是个老练的剑客,比我过去的对手更聪明,也更有勇气。但在金斯敦的街道上,有这么一群人看着的情况下,他无法舍弃他的自尊心,而正是这份自尊心铸就了他的毁灭。一番苦战之后,他的毁灭也随之到来,不过我确保他死得很快,将他的痛苦缩减到最小。

我转身离开,而旁观者纷纷避让。我融入码头的人群,希望能追上罗杰斯和霍尼戈。我做到了,最后我发现他们正在和另一个人碰头,于是蹲伏到码头的护堤边,挨着旁边的两个醉汉。是劳利亚诺·托雷斯。他们正相互点头致意。而托雷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我垂下头——发出喝了太多朗姆酒时的呻吟——而他的目光扫过我所在的地方,然后开始讲述他的消息。

“六周以前,公主号被海盗抢走了,”他说,“就我们所知,圣贤罗伯茨还在船上。”

我咒骂起自己来。原本我的人只是要在金斯敦休个短假而已。可这么一来,就意味着我们要去追捕海盗了。

接着他们迈开步子,我也站起身,融入人流,不留痕迹地跟在后面。运用我的感官能力,我能听清他们所说的一切。“圣贤目前的位置在哪儿?我们知道吗?”托雷斯问。

“他在非洲,大人。”罗杰斯说。

“非洲……上帝啊,那条航路可不好走。”

“我同意,大团长大人。我打算自己驾船前去。我的一艘运奴隶的大帆船应该可以迅速赶去那里。”

“奴隶船?”托雷斯的语气有些不快,“船长,我要求过你,别再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买卖了。”

“我看不出奴役一些人和奴役所有人之间的区别,”罗杰斯说,“我们的目标是掌控整个文明的走向,不是吗?”

“身体的奴役会激发头脑的反抗,”托雷斯简洁地说,“但若是奴役头脑,身体自然就会听从。”

罗杰斯让步了:“您说得在理,大团长大人。”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码头周边,在一座荒废的仓库入口停了下来,看着门里的情况。那些人似乎在处理尸体,看起来不是在从仓库里搬出来,而只是堆放到一旁,或许是为了装到货车或是船上。不过更可能的情况是直接抛进海里。

托雷斯说出了我想问的问题。“这儿发生了什么?”

罗杰斯露出微笑。“这些人拒绝了我们采取血样的礼貌请求。大部分都是海盗和私掠船员。”

托雷斯点点头。“我明白了。”

我绷紧身体,看着那些尸体,他们手脚蜷曲,双眼无神。他们是跟我一样的人。

“我用国王的赦免令作为借口,尽可能地采取血样,”罗杰斯说,“碰到拒绝的那些,我就绞死他们。当然,这些都是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的。”

“很好。如果我们没法监视世界上的所有无赖,就让大海彻底摆脱他们吧。”

然后他们继续前进,朝着停泊在附近的那条船的梯板走去。我跟了上去,藏身在一堆板条箱后面,听着他们的交谈。

“再告诉我一次,”托雷斯,“我们该去非洲哪儿寻找?”

“普林西比,阁下。一座小岛。”霍尼戈说。

托雷斯和罗杰斯大步走上梯板,但霍尼戈却站着没动。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走?这时候我明白了。他眯着眼睛,以老练海员的目光扫视地平线,打量着那些仿佛哨兵般停在海上的船只。他的目光在一艘船上停留得最久。我震惊地意识到他究竟在看什么——寒鸦号就在那些船里。

霍尼戈绷紧身体,将手伸向剑柄,随后缓缓转过身。他在寻找我,我很清楚。他觉得既然寒鸦号在这里,我应该也不会离得太远。

“爱德华·肯威,”他的目光扫过成排的码头,同时高喊道,“你的寒鸦号居然停泊在这儿,这可真让我吃惊。你听到想听的消息了吗?你是不是打算去把可怜的圣贤从我们的魔掌里解救出来?”

回想起来,我当时的反应是有些鲁莽。但想到本杰明曾是我们的一员,我就无法清醒思考。他曾是我的导师之一,也是爱德华·萨奇的朋友。现在他却想要毁掉我们。伴随着上涌的怒气,我离开那堆板条箱,与他面对面。

“你真该死,叛徒。你背叛了我们!”

“因为我找到了一条更好的道路。”霍尼戈说。他没有拔出武器,而是打了个手势。我听到身后的仓库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

霍尼戈继续说道:“圣殿骑士懂得秩序、纪律和组织性。但你们从来都不明白这些细节的重要。再见了,老朋友!你也曾经是个战士!你曾为真正重要的事物奋斗过。但有些东西是你无法对抗的!”

他转过身,几乎飞奔着离开。他的援兵从仓库那边赶来,那些人跟在他身后,在我旁边围成了新月的形状。

我出其不意地迅速前冲,抓住一名水手——他挥出的那一剑毫无威胁——然后打晕了他。我将他作为盾牌,推着他快步前进,他的靴底不时摩擦着港口的石头地面。

与此同时,我听到手枪的响声,我的肉盾替我挨了一枪,接着我将他推进敌人的队列之中,左手拔出我的第一把手枪。我朝一个卫兵嘴里开了一枪,把枪塞回皮套,然后抽出了第二把。与此同时,我弹出袖剑,割开了第三个敌人的胸口。我再次开了枪。这一枪没有瞄准,但依然成功阻止了一个手拿弯刀的敌人,让他倒在地上,手捂腹部。

我蹲伏在地,伸腿扫倒了下一个敌人,接着迅速而无情地用连着袖剑的拳头打中了他的胸口。然后我站起身,吓退了最后两个敌人:他们面露惊恐之色,不希望和他们的同伴一样死去,或是躺在港口的地上血流不止。接着我跑向我的划艇,想要回到寒鸦号上。

等我把小艇划到寒鸦号停泊的位置时,我几乎能想象出我的军需官会怎么说,他会提醒我,我的手下并不赞同这场搜寻。

不过他们会同意的,等我们找到观象台的时候。等我们找到圣贤的时候。

虽然花去了整整一个月,但我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