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知道自己1718年年初是在拿骚度过的——我还能去哪儿呢?尽管那儿是我的家——但说实话,我记得的只有零碎的片段了。为什么?这你该去问他。我说的“他”,指的是你喝得烂醉的时候,在头脑里告诉你“再来一杯”的那个声音。就是那个小家伙叫嚷个没完,让我没法过老艾弗里酒馆而不入,而且每次都会在第二天头痛欲裂地醒来,感觉糟透了,而我知道只有一样东西能让我感觉好些,而那样东西又是由老艾弗里酒馆的女招待安妮·伯尼端上来的。接下来你还能怎么做呢?整个循环——整个该死的循环——又会重新开始。
是的,我知道自己是在借酒浇愁,但喝酒就是这样:你往往连为什么要喝都不知道。你不会意识到喝酒是症状本身,而非治疗的手段。于是我坐在那儿,看着拿骚分崩离析,而酩酊大醉的我甚至忘了对此感到厌恶。我只是一天天坐在老艾弗里酒馆的同一张桌子前,或是审视我洗劫观象台的计划,或是试图写一封寄给母亲或者卡罗琳的信。我还会想起父亲。想着农庄的那场大火是否加快了他死期的到来。想着我是否也应该为此负责,也知道这正是我写给母亲的信最后都会变成地板上的碎纸片的原因。
我要提醒你,我可没有烦恼到忘记去欣赏安妮·伯尼诱人的臀部,尽管我们是不能碰她的。场面上的说法是这样。但这么说吧,安妮很喜欢海盗们的陪伴,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安妮是跟她的丈夫詹姆斯一起来的拿骚,詹姆斯是个海盗,他能娶到她真是够走运的。虽然这么说,但安妮很有魅力,在向别人抛媚眼的时候也从不犹豫,这让你不禁好奇詹姆斯·伯尼为何对此不闻不问。我敢打赌,她来老艾弗里做招待并不是他的主意。
“这镇子简直除了屎尿和虫子什么都没有。”她经常一边吹开面前的头发,一边抱怨道。她说得对,但她仍然留在这儿,避开大部分人的追求,同时接受少数几个幸运儿。
在那段日子里,我沉溺于自怨自艾,每天的状态就是在醒酒和醉酒中不断往复。也是在那时,我们听说了国王的赦免。
“简直是胡说八道!”
查尔斯·维恩如是说。他的话声传进早上正醉意蒙眬的我耳中。
什么胡说八道?
“这是个诡计,”他大声说道,“是为了在攻击拿骚前削弱我们的意志!你们等着瞧吧。记好我的话。”
什么诡计?
“这不是诡计,维恩,”黑胡子说道,他的语气透出不寻常的认真,“我是从那个滑头的百慕大船长那儿听来的。所有愿意改行的海盗都可以得到赦免。”
赦免。我思索着这个词儿。
霍尼戈也在场。“不管是不是赦免,我想那些英国人显然会再来拿骚,”他说,“而且必定全副武装。在没有好办法的情况下,我建议我们保持低调。暂时不要抢掠,也不要诉诸暴力。暂时不要招惹国王。”
“我可不打算看国王的脸色做事,本。”黑胡子指责道。
本杰明转头看向他。“那他就会派遣大军,从这座岛上抹去我们的存在。看看你周围吧,伙计。这鬼地方值得你送命吗?”
他说得完全没错。这儿很臭,而且每一天都越来越臭:那是屎尿、舱底污水和腐烂动物尸骸的混合臭气。即便如此——你也许很难相信,但这地方无论多臭,也是属于我们的,我们也做好准备为它而战。另外,喝醉的时候也没那么臭啦。
“对。这是我们的共和国,我们的理念,”黑胡子毫不让步,“这是块自由人的自由之地,记得吗?也许它看起来脏得很。可它代表的理念难道不值得我们为之奋战?”
本杰明转过头去。他已经决定了吗?他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我可不确定,”他说,“因为我回顾我们多年来的成果,所看到的只有病态……懒惰……以及愚蠢。”
还记得我是怎么评价本杰明的吗?他的打扮与众不同,看起来更像军人。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他从来都不是真心想当海盗的,他的追求其实截然相反,他想加入的其实是皇家海军。举例来说,他在袭击船只的时候向来不怎么热衷,这一点在我们之中相当罕见。黑胡子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本杰明曾经指挥攻击过一条单桅帆船,为的只是抢走乘客们的帽子。没错,就只有帽子。是啊,你也许会觉得他只是个心软的老人家,不想吓坏那些乘客,也许你的想法是对的。但事实在于,在我们之中,本杰明·霍尼戈是最不像海盗的人,就好像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海盗的事实那样。
正因如此,我想我对后来发生的事并不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