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道士上山

“选择,选择是很重要的。”

“每一个极细微的不同选择,都可能会导致完全不一样的结果,就像是蝴蝶扇动翅膀,最终会在不知道哪片莫名其妙的海域里引起了一场巨大的海啸。所以在选择之前一定要慎重,因为可能在某个平行时空中,某一些事和人会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状态和样子。”

“小师叔,你纠结是酸笋牛肉面还是酸菜牛肉面已经小半个钟了,能不能快点,我要饿死了。”

“算了算了,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点你点。”

两个青年一高一矮,束了长发,身着浅灰色道袍站在柜台面前,高个男子上前,对着屏幕上的投影出的虚拟偶像,敲敲自己的眼镜框,一个极甜美的女声开口。

“感谢您光顾好师傅面馆,我是代言人好味小C,菜单已发送。”

高个道士并不理会眼镜里投影出的数十碗还冒着热气的各式面条,径直开口,“两碗酸笋牛肉面,两碗酸菜牛肉面。”

“语音点单已完成,电子发票已发送,请问还需要些什么?”

“不需要了。”

“好的,大约需要三分钟出餐,欢迎您的下次光临。吃好面,就选好师傅。”

不一会四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从柜台后被传送带推出,店内的桌子皆无桌腿,是从墙壁中延展出来块状金属。两人一人端了两碗找了个位置坐下,桌面上的“用餐中”标识亮起,略矮的道士开口,“待会咱们去踢馆?”

“嗯。”高个道士点点头,扒拉几口面条,竟将一碗面尽数吸溜入口,矮个道士见了,默默把自己那碗酸笋牛肉面上的酸笋和牛肉夹到酸菜牛肉面中,再将素面推过去给他。

高个道士等到口里的面条嚼完吞咽下才开口,“踢一百家武馆,我用了六年,我记得那年我十七岁,第一次踢馆,就是小师叔你陪我去的。今天是第一百家,我想,有始有终嘛,咱们再一起去。”

矮个道士喝口面汤,口里含糊不清,“那年我也十七岁,陪你去纯粹是因为武馆馆主是个轻熟御姐,小蛮腰大长腿,结果人家一脚没出,你一招给人撂趴了,没意思。”

“不过这几年你踢馆的人越来越强,从全国冠军到世界冠军,再到WOBF的职业选手。上一次我几个月前在网上看了,你踢馆的馆主可是凤凰城的沃科夫,身高197公分,体重112公斤,WOBF世界排名第五。啧啧,这种猛人你都给干了,这次的对手是谁啊,应该很厉害。”

高个道士浅浅一笑,“WorldOf&Fighters,世界最强斗士联盟。沃科夫真的很厉害,他是我遇到过最强的对手,很不容易才赢。不过这次的对手是一位女前辈,师父说她的辈分特别高,我们俩都得叫师祖。我想,最后一场踢馆,应该不是考验我的实力,而是考验我的道心。”

“你师父身体还好吧?”

“还好。”

“老不死的。”矮个道士恨恨骂了一句,努嘴,“待会咱们去那儿?”

“凤凰城。那武馆在青鸾区的天月山上。”

矮个道士神色一变,有些吃惊,“凤凰城青鸾区?那可是世界上房价最高的地方,天月山按照风水堪舆里的说法可是凤头,厕所大的地方就能买一线城市里的一栋楼,我们的一个女前辈在天月山上开武馆?开玩笑的吧?”敲敲自己的镜框,“这种土豪行为网上应该有报导,我找一找。关键词,天月山,武馆...没有啊,都是些偷拍的土豪别墅照。”

高个道士拍拍腹肌,面前只剩三个空碗,连面汤也没剩下,摸摸眼镜,“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去青鸾区要特别的通关识别码,我俩要过去还得师父让那个前辈给我们俩特殊申请,我现在发文件给你,你过一下资料。”

“这就是有钱人嘛,啧啧。”矮个道士随意扒拉几筷子,起身,拍拍高个道士的肩膀,两人一齐出门。刚刚用过餐的桌面亮起“用餐完毕”的标识,墙壁自动分开,将桌子和面碗一同收入,不一会桌面重新从墙内被推出,光洁如新。

店面外的马路上,一辆八轮弧型厢车缓缓驶来,在两人面前停下,两人上车,一个极为磁性的男声开口,“齐星宇先生您好,车内温度为23度,将沿当前道路继续向前行驶,请您及时设置目的地。”

车内空间极大,沙袋,跑步机,兵器架,沙发床,冰箱...各类设施齐全。齐星宇便是那高个道长,语音设置过目的地后,随着“减震系统开启。”的声音,车辆轻轻一震,平稳下来,再在车内活动便与平地无异。

齐星宇回头,师叔正盯着贴在一侧海报,海报上是一位抱胸微笑的金发男子,齐星宇笑笑开口,“这是黄金狮子,巴里,WOBF排名第一,世界上最强的人,身高212公分,体重135公斤。师父说,等我踢完一百家武馆,体能和经验都达到巅峰状态,就可以报名参加WOBF了。我想,总有一天,我要和他交手。”

“啧啧,这胳膊比我的大腿还粗。你现在身高体重多少?”

“今年我二十三岁,应该长不高了,身高192公分,体重目前94公斤。”

矮个道士嗤鼻,“那你怎么跟他打,身高体重的差距也太大了。”

“总会有办法的。”齐星宇温和笑笑,眼神坚定,“我还没输过呢。”说完便到一旁的器材开始做些热身运动。

矮个道士从冰箱里取了支汽水,架起沙发床躺好,汽水插上吸管放在头边,敲敲镜框,一头红发映入眼帘,视线下移,一双修长美腿裸露在外,小巧的脚指甲涂着暗色玫瑰红。

悦耳女声,“我这里很晚了,拜拜,我去洗澡了。”

“拜拜。”

窗外阳光明媚。

闭眼小睡,从内兜里摸出个小药盒,倒出一粒送入口中,渐渐昏沉。

耳边轻轻一震,睁眼,齐星宇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你用的沐浴露好娘。”

“到了。”

下车。

“这...能是武馆?这真不是博物馆之类的...?”

两人对着面前的牌坊发愣,三间四柱,琉璃瓦盖,白石须弥座,匾额上狂意尽展的四个大字。

长恨问天。

“进去再说。”

走过小桥流水,游廊画舫,来到一座巨型圆拱门前,已经可以从外窥探到屋内的古朴装潢。

入门,绕过玉雕梅花屏风隔断。

一眼望去山外山。

场地极为开阔,粗略扫视一圈,竟有上千平米,场馆内陈列各式古意兵刃,甚至有一方池水,假山荷花。正中央是五丈长五丈宽的圆形擂台,脚踮的高些,擂台上画的是阴阳太极图。

“啧啧啧,这武馆也太气派了些。”

一个声音轻轻咳嗽两声。

“常羲。”

两人看去,一位女子,黑发白衣,背对二人,手持鸡毛掸子正在掸去各式兵刃上的灰尘。

“哎。”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在整个场馆响起,随即场馆内各处传来轻轻地机械轴动声。

齐星宇默默闭眼,空气,温度,阳光洒在皮肤上的质感均有轻微变化,舒适感油然而生,心情也随着环境的细微改变慢慢放松下来,深呼吸数次,已将自己调整至最佳状态,睁眼。

刚才的女子出现在面前,却说不出年纪,她的两鬓斑白,眼角处细纹密布,可脸上的筋肉却极为紧致,苹果肌饱满,双眼闪着光的亮。

“齐星宇?”

“是。”齐星宇躬身低头,抱拳作揖,女人的年龄是秘密,叫师祖就是了,“师祖好。”

“那你就是,张莹钰,你是LGBT群体?我有点弄不明白这些。你应该是男的吧,你爸妈怎么给你起个女名儿,缺心眼啊?”

“嗯,也许是抱错了。”矮个道士点点头,握拳一拜,“师祖?好?”

“嗯。”那女子笑笑,“我叫何春夏,号称持剑在手,天下无敌。”

“您这吹的可过分了啊,我在网上可从没听过您的名字。”张莹钰极为自信的笑一声,“正巧我也有一个类似的名号,我号称剑法天下第一。”

“哈哈哈哈哈,这年头,还有人学剑么?”何春夏正笑着,突然间变了脸色,“你要是拿岛国的太刀当剑道对付我,我马上把你打出去。”

张莹钰尴尬笑笑,“不是啦,我真的会传统剑法,剑法是我家传的,用的就是...”指指在一旁陈列着的古式长剑,“我用的就是这些。”

“现在有枪,有各式各样的热兵器,剑法,年轻人都不愿意学,偶尔有几个上我这儿来,都嚷嚷着要学游戏和电影里的太刀和什么原力光剑,真是气人。”何春夏感慨笑笑,“我还以为我就是世上最后的剑客了。”指指在最深处供着七把长剑,“小子,你不错,去选一把来,我跟你比比。”

“这,又不是我踢馆。”张莹钰瞥一眼齐星宇,齐星宇点头笑笑,“师叔加油。”

三人一齐过去,张莹钰一眼相中一把银白色长剑,握入手中,说不出的暖意,挥舞几下,这把剑的重量,长度,极为合适。一股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仿佛自己曾无数次将此剑持握在手。

何春夏挑眉微笑,“这把剑很喜欢你,白涟银光藏千雪,它叫素雪。”

“好剑。”张莹钰努嘴点头,注意力都放在剑上,径直向前走上台,回头,看见何春夏拿着鸡毛掸子跟在身后。

“哎呦我才反应过来,这可是真剑,锋利着呢,您先带上护具吧。”张莹钰挠挠头,“有我这个身材能穿的吗?”

“你能刺中我身上的衣服就算你赢。”何春夏笑笑,她一袭白衣,浑身上下剪裁合身,一举一动潇洒飘逸,脚下踩着双刺绣精美的小皮靴,张莹钰有些恼,“这么看不起我,那我也一样,你去拿剑来。”

何春夏晃晃手里的鸡毛掸子,“鸡毛剑。”

“哈哈哈哈。”台下的齐星宇笑出了声,随即忍了笑意,“师祖您还是认真些,我师叔剑法确实厉害,但您既然要比,还是别太儿戏了。”

“我认真的。”何春夏翻腕。

空气中的一道残影渐渐消逝。

张莹钰已持剑在胸,严阵以待。

齐星宇瞪大了眼,自己刚刚一直盯住台上,这,师祖几时出的手,敲敲镜框,将刚才的影像一点一点慢放投影到视网膜上,二倍速,四倍速,八倍速,十六倍速...逐帧比对,这个型号的AR智能眼镜在普通模式下的录像,只能做到每秒三十帧。

出鸡毛剑的影像,只出现了一帧。

一帧内!

这...

人?人的肉体是有极限的呀?

今日这最后一场踢馆,难道不是考我的道心?

师祖很强?比之前的九十九位馆主都要强么?齐星宇怔怔地盯着台上的何春夏。

姿势不错,何春夏点点头示意张莹钰出手,“你是小辈,让你先。”

张莹钰右手做拈花状,踏前一步,平平一刺,剑尖直指何春夏心口,何春夏默默退步,若有所思。张莹钰手指轻拨剑柄,手腕前递,一连数刺,平平一线,不断向前,何春夏退过几步,停在原地不动。

拈花一笑。

师弟。

好久不见。

张莹钰心口一凉,被鸡毛掸子戳中,他紧锁着眉头开口,“这是我家的剑法,你...你怎么会...”

“很久以前...算了,你家的剑法...就一般吧,看一眼就会了。”何春夏像是想起些什么,不住笑,走近一步,鸡毛掸子一挑一撩,张莹钰只觉着手中分量一轻,低头去看,素雪剑已出现在何春夏手中,她持剑下台,缓缓走一段路,将剑放回。

“常羲。”

“已接入天朝上国的个人信息数据库中,搜索词条,张莹钰,全国共三十七人,三十六人女,一人男,信息比对中...资料已发送。”

何春夏闭眼,无数画面与信息在脑海里不断闪烁掠过,再睁眼,张莹钰和齐星宇带了几分敌意站在身前,“有钱也不能这样啊,明目张胆的侵犯其他人的隐私,这是什么技术啊?隐形的AR眼镜吗?您这个也太吓人了,怎么会有权限进这样的数据库里,看这地方,您的身份是这凤凰城的什么巨佬之类的吗?”

“就你俩带的这个,还指望能有什么隐私。”何春夏敲敲自己的鱼尾纹,“我属于被朝廷招安了,这是试验中的技术,我的脑子里有一块芯片,可以将脑海中的想法转换成数据让AI去执行,也可以接受AI传递过来的数据转换成画面直接映射在脑海里。”

“说成虚拟现实会不会好理解一点?”

俩人点点头,齐星宇被这件事转移了注意力,攀谈起来,“我小时候就听过这个技术,说是可以让人的五感真的进入虚拟世界中,达到无与伦比的沉浸感,打游戏暴爽。”

“不是,那游戏里的怪如果砍你,同样也会有痛感啊,那人肯定会痛死啊。而且虚拟世界如果无限接近真实的话,里面的道德和法律又要怎么去界定。如果我在虚拟世界里可以去触摸到,感受到其他人的温度,但这个人只是一串数据,那也太吓人了。”张莹钰摇头反驳,目光对上带着浅浅笑意看他的何春夏,“道教的年轻一辈恨不得双手就能数过来,没落成这个样子,竟然还会有您这样的大人物。”

“张莹钰,身高168公分,5岁开始学剑,16岁辍学奉道,今年23岁,无业,擅长棋类运动,多个账号在不同的网络竞技中业余到专业阶别不等,胜率是百分之百?曾是一名ADD患者?”何春夏叹口气,“当你不再需要和其他人分享风雨与人生,而是可以用更直接粗暴的方式去了解他们的时候,人往往会去选择更加简单的做法。我的做法和交友前先窥探对方的社交媒体的年轻人们没什么两样,只是我得到的信息会更精确。”

“我不同意。”张莹钰连连摇头,“科技的进步同时是一种悲哀,人是很复杂的,两个人之间的情感和温度并不能被冰冷的数据所呈现。”

“不跟你争了,现在的年轻人,饭没吃多少,人生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何春夏白他一眼,转头去看齐星宇,“听说你想去打WOBF,是踢过九十九家武馆才站到我的面前。在这个时代,有辅助的机械外骨骼,有机械肢体,科技的发达让人的力量无限渺小,追求人自身的强大,还有意义吗?”

武功再高,高不过天。

...有意义。有意义!

“我那时年轻气盛,踢过十家武馆,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有去WOBF的资格。师父给我重新安排了第十一家武馆,在一个小城市的小地方,馆主是个中年大叔,身材开始发福,肚腩不小,被我一招击倒。”

“这个胖胖的中年大叔是唯一一个愿意留我的人,让给武馆里的小朋友们讲课,我在上课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小小的武馆,教的是传统武术,苗刀,长枪,太极,八卦,咏春...什么都教,馆主没有一样精通。”

“我踢过好多家武馆,巴柔,跆拳道,拳击...九十九家武馆里,只有这一家教传统武术。那个馆主说他在武道上没有天分,打了大半辈子,大半辈子没怎么赢过,此生注定了碌碌无为,但生活的心酸会在出拳时被暂时忘记,那一个瞬间,自己活过的念头,无比真切。”

“天朝上国,地大物博,出生在这里的人,天生大气。我6岁开始练大枪,第一课,师父告诉我,做人,就要像这根枪杆一样,正直不屈,顶天立地。”

“传统文化中,90%以上都是糟粕,涉及到封建迷信,甚至可以说99%都是腐朽的,是不好的东西。”

可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怎么也不要了呢?

“我想去WOBF,我是为了自己,我想成为世界上最强的人,我想让别人都看见我,看见我天朝上国的好东西。”

“这个世上,还有我!”

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它不会死,只是换了种方式,流传世间。

“上台。”何春夏笑笑。

齐星宇点点头。

“你脱枪为拳,并且学过拳击,摔跤,柔道,泰拳等等不同的搏击技术,我擅长用剑,在赤手空拳的自由搏击上,能教你的东西很有限。”何春夏眨巴眨巴眼,“就教你我剑法上的心得好了。”

张莹钰屁颠屁颠跑过来,趴在擂台边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何春夏左手抄了鸡毛掸子背在身后,右手虚握,做持剑状,缓缓向前推出,刺。

其余两人面面相觑,交换个眼神,咳了两声,“大师,我们没悟。”

“那怎么办?”何春夏故作沉思,“要不你俩留下来,一个训练,一个无业游民,就给我留这儿打杂。”

“什么叫无业游民,我这身道袍,一身正气,收个妖降个魔什么的手到擒来,只是建国之后不许成精,苦于没有施展的机会...”

“别贫了,我徒弟这几天有事,要到后天才能回来,到时候你们都认识一下。”何春夏转身,拿了鸡毛掸子重新去掸兵刃上的灰,“你俩自己转转,这里挺大的。”

“您真有徒弟啊,他也学剑?”张莹钰皱眉。

“不学剑,他学的是《五雷正法》。”何春夏从兵刃架后探头出来,皱皱鼻子。

“对了,他叫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