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唐玄宗开元六年(公元718年)正月。皇上在新春刚过不久便发布了一项诏令,禁止使用粗劣钱币,铜钱重二铢四分以上的方可流通。一时间全国震恐,两京人心浮动。
“咱们先说好了,我可不想要什么羽林中郎将,或是什么卫尉少卿之类的蠢货。我的傻姐姐们嫁给他们,日子过得跟掉进粪坑里一样,活得有什么意思?”
金仙公主再过一个月就十八岁了,她是睿宗皇帝的第九个女儿,人称“九公主”,也是这大唐朝中唯一一个胆敢恃宠当面顶撞当今皇上的人。
“皇上?三哥……?”九公主适时地将玩笑式的强硬改换为哀求与撒娇。“您再给我一个月,到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如果我再找不到人,就听凭您指婚。”
“但是有一样,你别再像十五岁那年,弄个玩幻术的波斯小子进宫来。”年轻的皇上也不过三十六岁,他竭力忍住笑意伸出了右掌。兄妹二人三击掌,算是赌誓定交了。
把守掖庭宫西门对于值宫门的右千牛卫来讲,可不是个什么好差事,那里住的都是年老的宫女和被抄没入官的官宦女眷,既没有油水,也没有升发的前途。但林松之却认为自己很幸运,能谋得这么一个差事也不容易。
林松之今年二十一岁,眉目俊朗,身体健壮,是个角力高手,来到右千牛卫之前,他曾在负责长安东城治安的左金吾卫中做过一年多的暗探,虽然他的相貌、身材在金吾卫这支讲究仪容的警卫部队中都是出类拔粹的,但他仍然没有可能成为正式的,可以上街巡视的金吾卫兵士。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穷,他筹办不起金吾卫必须自备的华丽的装备和昂贵的马匹。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此时宫门大开,天色将明,而林松之的脚趾却痛得要掉下来了。
千牛卫的薪俸比金吾卫略高些,虽然没有马匹,却给了置办军装的钱。然而,林松之首要的任务是养活老母、弟弟和妹妹,所以,他便没有钱给自己买一双兵士们常穿的乌缝六合靴,而是用一双单薄的布靴充数。
“林穷之,今儿个又捡到什么宝贝了?”一小队兵士从林松之把守的庭院前走过,为首的咧开大嘴拿他开心。虽然千牛卫不比金吾卫全部是由两京高官、富豪子弟组成,但林松之的贫穷在这里也使他受尽了众人的歧视。
林松之停住了跺踏取暖的双脚,目光平静地在众人嘲弄的表情上扫了一眼。贫穷就是罪恶,这是大唐朝一位开国元勋的感叹。林松之不想与这些人发生冲突,他绝不能给人借口将他赶出这里,这是他唯一可能改变贫穷生活的途径。
见林松之没有答言,那为首的四下里望了望,发现没有人在附近,便凑到林松之面前,口中臭轰轰的热气直扑过来。“穷小子,装什么高贵样?你以为有人丢给你点东西你就要成驸马爷了不成?说不定是个丑八怪的缝衣宫女动了春心,要么就是你撞上女鬼啦,哈哈……。”
这不是在长安街市上,你不能动手。林松之暗暗告诫自己。
大约在林松之将要下值的时候,他又在院中的雪地上发现了一块杏黄色的帕子结成的小包,里面是一枚价值不菲的金步摇,这已经是近十天里的第三次了。他捏着小包茫然四顾,找不到物主。
这院子早已废弃了,没有宫女居住,他也无法上交,当他将第一次捡到的首饰交给中郎将时,他得到的是一阵恶意的,似是经过经心排练的嘲弄,使他无地自容。
“嘿,小子。”宫墙上面有个清脆的声音唤他。林松之向上望去,见墙上有两个青年男子向他招手。“快把梯子搬过来,让我们下去。”
“你们是谁?”掖庭宫里怎么会有男人?林松之对宫中之事知之甚少,他有些想不通。
“少费话,拿了咱们的钱,就得办事。”一个俊美的少年讲话又快又粗鲁。
“这是你们的东西?”几个小包裹出现在林松之的手上。
“你个大呆瓜,这天上能掉下钱来么?”
林松之没有再与那二人讲话,手臂一挥,几个小包裹便像几只惊恐的小鸟,飞过高高的宫墙。他转身离开了,留下那少年兀自在那里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