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朝的神经中枢是位于大明宫中书省内的政事堂。
大明宫建在宫城东北方地势高爽的龙首山上,是贞观八年太宗皇帝为了给太上皇养老专门修建的。选择这个地点是因为长安城原本倚靠龙首山而建,地势起伏不平,而皇上居住的宫城恰好建在清明渠与龙首渠经过的地势低洼的地方,夏季潮湿郁热,冬季寒冷非常。
太上皇禅位之后,原本并未放弃处理军国大事的权力,所以他就暂时移居至宫城中的百福殿;皇上那时也从东宫迁出与太上皇同居在宫城内。太平公主死后,一切权力全部移交给了皇上,而太上皇却出人意料地没有迁往大明宫,而是让皇上迁了过去。这在皇上看来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但这种苦处皇上却无处可诉。
皇上每日常朝的地点也由宫城内的武德殿改在了大明宫正殿含元殿后面的宣政殿。
这对大臣们来讲是无所谓的事,而对宰相们却是件便利的事情。因为,宰相议事的政事堂在大明宫,这让他们节省了许多奔波于路途的时间。
在大明宫西侧的建福门外,姚崇依例将他煊赫的仪从与精壮的卫队留在了下马桥外,独自一人坐上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皇上恩赐的步辇,由四名千牛卫的侍卫抬着进了大明宫。
姚崇没有让步辇径直向北去政事堂,而是向东来到了含元殿前。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左、右金吾杖院,东、西朝堂,向皇上进言、告御状的肺石、登闻鼓,还有姜皎他祖父监造的那两座精巧绝伦的钟楼和鼓楼。有变化的只是人,这里已经没有武太后一朝人人自危,朝臣由于失眠而面色青黄的恐怖气氛;也没有中宗皇帝以至于到太上皇当朝时人人都以为可以夤缘侥幸,只要胆大、有钱,高官便可唾手而得的浮躁。
不过,姚崇也敏锐地察觉到,朝堂前聚集的数百名衣紫、衣绯的大臣们如一群群漫无目的的蜉蝣,毫无生气。
姚崇暗道:皇上没有经验,不知道在目前混乱的局面下如何措手。但典守者难辞其责,当朝的宰相们让大唐失去了努力的方向,这实在是让人难以容忍。不过,我回来了。有我在,不愁没有你们的事干。当然,在这里面混饭吃的庸才们,我都会把你们赶出京城。
“姚老,请上坐。”在中书令张说率领下,众宰相对姚崇表示出热烈的欢迎。
“这怎么可以?”姚崇向众人叉手为礼,道:“朝廷体制所关,咱们谁也不要客气。依礼还是张相公上坐。”
政事堂里的规矩原本就有些奇怪。正常的情况下,应是由宰辅首领尚书令居于上坐,主持议事。但由于太宗皇帝曾任过尚书令,所以从二品的仆射便成了尚书省的长官,在官品上他们与中书令和侍中差着一级。为此,自高宗皇帝以来,宰辅议事一向由中书令领衔。
但是,这并不说明中书令权力最大,因为,在政事堂中,从四品的卫尉卿与正二品的中书令在议事时具有同等的发言权。在这个圈子中能够形成所谓宰臣领袖的因素不是官位,而是皇上对某人的亲近与信赖程度,再有就是处理政事的能力。所以,姚崇还没有跨进政事堂,就俨然有了宰臣首领的地位。
腊月的长安,天气甚寒。宰相们此时一向是将各自的坐具移至政事堂中间的地炉边上,团团围坐。这个时候,由于重臣们身体的接近,也是一年中宰臣间矛盾最少的时候。众人方才坐定,忽见厚重的木棉门帘一挑,进来一位面目清秀,身手便捷的宦官。此人宰相们全都识得,他是皇上的又一个亲近之人——高力士。此人在诛韦氏一役中,手刃了大名鼎鼎的上官宛儿。
“皇上有旨。”见众人跪倒在地。“传皇上口谕,姚崇兼中书令。中书、门下即刻写旨上来。”
“臣谢恩。”这一点也不出人意外,皇上不会让姚崇位居资历尚浅,而且比他年少十几岁的张说之下。
“姚相公,恭喜了。”高力士虽然年轻,但很会应酬。
“多谢,日后怕是还有让内相多辛苦的地方。”姚崇与高力士打过几次交道,彼此印像颇深。
“姚老言重了,小人该当效力。”
姚崇与高力士这番大有深意的应答很是让张说不舒服。以往张说对高力士没少应酬,但高力士却从来没有过这等恭敬神态。
这时,刘幽求一把拉住高力士的手臂,将他扯到一边,轻声道:“前几天西市上刚来了一伙波斯胡,那幻术变得当真是神乎其神。后天休沐咱哥俩去瞧瞧?”
高力士小心地瞟了一眼端坐在一旁展读公文的姚崇,又看了看低着头想心事的张说,口中道:“当然,皇上那里要是没有事情,我一定奉陪。”
高力士的声音比刘幽求要高得多,至少姚崇与张说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