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厅门外见到李重焕时,申屠贾吃了一惊。显然,李重焕也大吃一惊,当他见申屠贾手中空空,这才放下心来。
李重焕将申屠贾从头到脚仔细地搜察了一便,捏遍了他的每一个衣角,又抽去了他绾发的竹簪,让他换上一根束发绳,这才放他进入大厅。从申屠贾所住的小院一直护送他到此的老黑和那个侍卫小头目也受到了同样的搜查。
然而,李重焕忽略了一个重大的细节,他没有想到的是,申屠贾的大铁椎早在开宴之前就已经被安放在大厅之中了。
大厅里面,舞妓们正长袖飘飘地舞得热闹,从舞妓的身丛中望去,申屠贾看到共有五位客人,都是衣装华丽的贵公子模样,其中一人与太平公主对坐在上,想必是个尊贵的人物。
将手抚在椎柄上时,申屠贾突然怀疑自己今日是否还能使得动这个笨家伙,今日他身上软软的,精神也有些恍惚。
老黑和小头目就坐在申屠贾的身边。申屠贾心想,让这两个家伙来帮忙,只会越帮越乱。这是七月初的暑天,老黑就坐在炙鹅肝的铜鼎边上,鼎里满是炽热的银屑炭,够他受的。
众舞女又换过了另一种舞蹈,在细细的丝竹伴奏下,舞姿舒缓曼妙。席上众人的谈话声也能远远地传到申屠贾的耳边了。这些声音汇集在耳边,听上去就仿佛是在平康坊的街市上的感觉一样。申屠贾又陷入沉思之中。
申屠贾必须耐心地等待,等待时机的出现。木桥上行人车马来来往往,震得木板上积年的尘土不住地落在他的头上。赵襄子的车队就要出现了,申屠贾多么希望能在赵襄子到来之时,大喝一声,一剑斩在他的颈上。然而不能了,为了避开赵襄子的鹰犬,申屠贾用漆涂面,将他的面目烂得不成人形;他又吞下热炭把嗓子药哑。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申屠贾心中暗道。
申屠贾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又做起了白日梦,他把自己当成了春秋时的大义士豫让,守候在桥下准备刺杀以臣弑君的赵襄子。
鼙鼓声终于敲响了。申屠贾紧握大铁椎站起身来,他要在没有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下冲到筵前。这样,他就可以在太平公主刚刚将酒杯向被刺杀的目标举起时,他的铁椎也会恰到好处地击中那人的头顶。
这种行刺方式实在简单得不值一提。申屠贾曾对历史上几乎所有成功的行刺方法都进行过反复的演练,令他感到遗憾的是,他原打算自己平生刺杀的第一个人应该是李重焕的仇人,也是他报恩的开始。
出乎申屠贾意料的是,当他跃起身来冲向前去的时候,坐在一边的老黑一脚蹬翻了装满热炭的铜鼎,燃烧着的银屑炭四处飞溅开来,将正退向门边的众舞女惊得四散奔逃,那铜鼎也恰好绊住了申屠贾刚刚迈开的大步,让他一跤跌在了地上。申屠贾手中那柄巨大的铁椎被甩了出去,只听得一声巨响,将大厅地上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砖砸碎了四五块。
申屠贾在迷迷糊糊中已被老黑和那个侍卫小头目用牛筋绳索捆得结结实实,好似五月端午的粽子。只是,他仿佛是在跌倒之时看到了太平公主一个奇怪的举动,她那笨重的身躯居然敏捷地奔到了对席的客人面前,用她肥硕的身体如母鸡一般护住那人。
“那里来的大胆狂徒?”这是太平公主严厉的声音。
“是咱们府上新来的厨子,这小子想要刺杀圣驾。”小头目朗声答道。
“皇上,臣妾保护不利,竟让府中混进了刺客。请皇上治罪。”
“姑母何罪之有?若不是姑母手下即时救驾,怕是这家伙真要得手了。”皇上说话间走下坐席,握住地上的大铁椎试了试,感叹道:“这是博浪沙中椎击秦王的凶器。”
“皇上,是不是把这凶徒交给万骑将士看管?一来可以追索主使之人,二来也严防出现杀人灭口的事。”太平公主费力地下了坐席。“我怎么这么的糊涂,会想不到这家伙的砧板是用来杀人的?”
年轻的皇上这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将手扶住太平公主的手臂,轻声道:“以前,宋璟、姚崇他们总是说姑母如何地对我不利,如何想要废我的太子。今天我才感觉到,姑母对侄儿是多么的关心!”
“我同你父都是天后所生,同父同母,你就如同我自己的儿子一样。即使意见不同,也不会像那些贪图富贵的小人们讲的那么不堪。”这时太平公主的表情完全是长辈看到子女们终于领悟了他们的教诲,长大成人时的那种欣然的喜悦。
“来呀!将这狂徒押入万年县死牢,明日由刑部和御史台会审。”皇上吩咐道。“姑母,好不容易有机会到您这里来,别让这家伙搅了雅兴。请!”
“请皇上先入座。我让那三个姑娘来给皇上行礼。要是她们侍候得合意,皇上可要给她们个名分。”
“当然。”皇上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容满面,对即将见到的美人也显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姑母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儿,一定是好的。”
“你呀,从小就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