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贾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棋儿了,他也没有机会出府与王琚联系,这让他十分的烦恼。
六月三十这天,太平公主府上的总管突然宣布,七月初七要为公主的生母,天后武氏娘娘在府中办一场盛大的水陆道场,为娘娘在天之灵祈祥。在这期间,合府上下侍卫婢仆不得出府,要在府内斋戒沐浴,虔心颂佛。
七月初一,太平公主在后园召见申屠贾,明确了他的任务,为公主除掉一个令她厌恶的“小人”。
于是,申屠贾被安排独自一人住进了府中的一个小小的院落中,门外还给他加派了卫兵。
萧至忠的事情办得非常顺利。皇上对于加强京城以北的防务早有设想,这一次让禁卫部队与地方府兵配合演练,正合圣意。
这个建议先报请太上皇御览,又征得了太平公主的同意,终于决定在七月初三右羽林军与右万骑启程北行,只有知右羽林将军李慈率一营兵马留守。
由于时间紧迫,把兵部尚书郭元振等有关官员忙得团团转。
太平公主也乘着这件军国大事的便,到太上皇居住的大明宫去了一趟,不知讲了些什么。据内侍们传言,太上皇那一日自公主去后显得非常的高兴。
同为门下省长官的魏知古对派禁军出城一事大起忧虑。
依常理来讲,禁军与府兵配合演练,这是大唐军务中的一个正常的内容,特别是在对北部各族的防御上,尤为重要。然而,眼下却不是个合适的时机,京里面的局面如今越来越难以控制,皇上与太平公主的冲突随时都可能发生,在这个时候派军出京,显然是别有用心。
魏知古虽不能在朝堂之上直接指斥某人居心叵测,但是,大致的道理他不能不讲。他与兵部尚书郭元振总理全国军务,他们二人的意见分量是非常的重。正常的情况下,有关军事方面的问题,如果他们二人同时反对,就不会有人再出面坚持成议了。无奈,太上皇对他的妹妹有着过分的依赖,由于太平公主的赞成,这次危险的军事演练终于开始了。
朝廷出兵向来有一定的体制,魏知古与郭元振只将大政方针定下来,有关粮草、车马,以及与地方上的联络等细节都交由郭元振的副手,那两个被太平公主提拔起来的兵部侍郎去做,这也正是他们报答太平公主的时候。
安排好这一切,魏知古与郭元振匆匆地来见皇上。
看起来,这朝中每一个人都感到要有大事发生,当他们二人被传进皇上的书斋时发现,皇上所有的亲信几乎都已到齐了。
皇上没有如往日那样正襟危坐在他的御座上,而是倚坐着一张胡式交椅,在那里出神。
除了王琚和王毛仲以外,在场的还有皇上的两个弟弟歧王李隆范、薛王李隆业,再就是掌管御马的太仆少卿李令问和皇上最亲近的太监,内给事高力士。
王琚一见魏知古与郭元振到了,急忙上前道:“两位相爷来得正好,这儿正有件难事给参谋参谋。”
魏知古和郭元振是国之重臣,一行一动都中规中矩,没有出身下层的王琚那样的毛躁脾气,虽然事在危急,他们还是沉稳地向皇上行过参见大礼。
“两位先生辛苦了。我这会儿心里面正乱,你们还是先听听情况,等等咱们再研究。”
见皇上面色凝重但不慌乱,目光痛苦却不犹疑,魏知古与郭元振悬在半空中的心放下了一半。只要皇上临机时仍有决断,事情就有可为之处。
在大殿的另一边,高力士已经为两位年迈的宰相安放好了厚厚的坐垫和凭几,服侍二人坐下。
这个高力士从皇上为临淄王时就跟在皇上身边,虽是个太监,但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曾小觑他。这也是个有胆量,有谋略的人,当年皇上诛杀韦氏的时候,他手持弯刀,紧跟在皇上身旁。那个曾弄权一时的上官昭容,便是被他一刀斩杀掉的。
高力士从皇上的御案上捧来了一柄装饰化丽的胡式弯刀,送到魏知古与郭元振二人面前,道:“两位相爷,这是洛阳张左丞派人连夜给皇上送来的。”
“想必是没有书信?”魏知古问。
“您真是了不起,只有一张给皇上的平安贴子。”高力士的语气谦和平静。
洛阳的张左丞名叫张说,太上皇当朝时曾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也是一位宰相,为人好谋多智,且勇于任事,对当时的太子十分忠心。太上皇景云二年宋璟与姚崇奏请由太子监国,将太平公主蒲州安置那件事,就是张说的主意。后来因崔寔图谋张说宰相的位子,由太平公主出面,将张说以左丞的身份降调到了洛阳。
“莫不是他要皇上早下决断?”郭元振文武全才,久历封疆,对这种征战杀伐的事情最敏感。
这时,皇上在一边说道:“诸公不必猜测了,张君一向见事真灼,他送来这把刀,不会是别的意思。”
“众卿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不惮辛劳,我非常感动。”皇上回到御座上时,神情有些伤感。“明日大军出发,我照例是要亲送的。只是,方才太上皇召见,让我送罢羽林军后,顺便临幸太平公主的府第。对这件事,众卿有什么高见。”
“皇上为什么不早些讲出来?这可是件大事呀!”众臣一时哗然。
“我是在想,我总不能违背太上皇的旨意吧?”
在这个时候临幸太平公主府,危险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难就难在这是太上皇的旨意,不去是不可能的。皇上为天下表率,不能背上不孝的恶名。太上皇的本意也许是借这个机会让皇上与太平公主修好,他哪里知道,皇上这时已经与太平公主势同水火,随时都可能要刀兵相见。
殿中众人一时都将目光投向二位宰相,众人也许在指望这二人中有一位能想出救皇上于危难的好办法。不论是依官位,还是依权威,如今这二个人很自然的就成了众人的主心骨了。
经过了一段难熬的静默之后,魏知古和郭元振交换了一下眼色,想必是都有了想法。
“我就先讲罢!”郭元振年纪最高,资历也最老,在这样一个大难题面前,他先发言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我想,皇上临幸太平公主府,眼下还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真是语惊四座,郭元振此言一出,众人瞩目。
“大家想想看,太平公主费尽心力谋划这一切,为的是什么?往小里说,为的是权力;往大里讲,为的是江山。如今大唐江山稳固,天下承平,就是她武氏要坐这个江山,也得走现在的路子,保证天下太平。所以,太平公主要想有所动作而不失人心,就只能废帝,而不能弑君。”郭元振那常常在万马军前讲演的嗓音,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讲得掷地有声。
有关废帝与弑君的分别确是真知灼见,众人都在细细地品味郭元振话中的隐意。
“明天临幸太平公主府时,只要我们有所准备,保证不会出危险。危险的是初四、初五和初六这三天。如果太平公主调走右万骑是为她的政变做准备,她就一定会在军队走远了之后再动手,而不是在先头部队刚刚出发时动手。”
“言之有理。”皇上与魏知古都在抚掌点首。
若在平日里,王琚总是要抢先发言。今天因有二位宰相在场,他一直等到事情谈出了个结果,这才高声道:“依我看,咱们今儿个先把任务分派了吧。这三天里,太平公主不动手,咱们也得动手了。”
王琚一句话正讲在了点子上,引得二位宰相点首笑道:“正是这话。”
王琚的心中却是另有打算,为了将太平公主激反,也为了掌握主动,他要安排一支奇兵。然而,具体如何进行,他还没有想清楚,但他并不赞同郭元振的观点,太平公主考虑得未必如郭元振这样的周全,稳妥,她很可能会不顾一切地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