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坐在自己的书房中满腹心事,身边几案上堆满了文牍。每日里,几十道饭菜的午饭过后,她总是感到有些困乏,今日有些不同的是,申屠贾为她准备的午饭品种虽少,却很可口,而且,也并未由于长时间的进食使她产生常有的那种疲乏。
借这个机会,她处理了这几日积压下来的一批公事。处理这些朝廷政事对于聪敏而富于经验的太平公主来讲是件轻松自在的事情,使她心事重重的是她与皇上的关系。
自两年前立当今皇上为太子时,太平公主曾以各种方式表示坚决的反对。她这样做有她自己的道理,因为,李隆基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人。如今太上皇还健在,她仍然可以把持朝政,但终有一天太上皇会驾崩,她自己也会老迈,那时她一生的努力便将付之东流。
使太平公主感到时间紧迫的,是皇上在登基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似乎是很得民心,普通的百姓和下级官吏似乎对大唐朝有一个年青有魄力的皇帝感到十分的高兴,而且人们已经在反思以往几十年中女主统治的种种弊端了,这对太平公主日后重建大周非常的不利。
对于皇上,太平公主曾经设想过几套切实可行的方案,但是,随着皇上的威信与能力日益为人们所接受,她已经失去了动手的最佳时机。虽然如此,并不说明她没有机会了,以她手中的权力,发动一场小规模的政变的实力还是有的,只是,如果不能一举除掉她的那位当皇上的侄儿,她自己就会失去一切,包括性命。
最难办的事情是,发动政变就要策动军队打破皇上居住的宫城,而太平公主如今不敢过于相信她手下人控制的军队,那毕竟是大唐朝的禁卫军,不是大周朝的羽林军。
想来想去,只有刺杀一种方法最为可行,届时还可以嫁祸于皇上的长兄,那个失去了本应属于他的皇位的李成器。
毒杀?还是击杀?这是个问题。
一直守候在太平公主身边的棋儿见公主兀自在那里出神,她没有去惊动她。这在太平公主是常事,她时时的陷入痛苦的深思,有时会因此烦躁异常。
棋儿心中也有很为难的心事,她早上与申屠贾的谈话使她自己没有了退路。公主心中的事情她很清楚,甚至也有所参与,那是关于皇位的事。申屠贾表明了自己是公主的对头,这让她非常的为难,因为,她希望这个男人能够成为她的依靠,带她出京去过一种自由而不必担负现在重大责任的生活。为此,她决心不让申屠贾来见太平公主,只要他们之间不起冲突,申屠贾就不会失去姓命,棋儿自己也就仍有过上新生活的机会。
“棋儿。”太平公主已经从深思中醒来,双目灼灼地盯在同样陷入深思的棋儿脸上。“你去把那个厨子找来。”
“公主,还是不见了吧!那是个厨子,脏稀稀的,没的弄脏了屋子。再说,您身为公主,召见一个厨子,也不好看。有什么事情让管家们吩咐他就是了。”棋儿面上故意露出鄙薄的表情。
“这话头儿有点不对呀。”因太平公主自己没有女儿,所以她对棋儿多少有些宠爱,对她讲话也就很随意了。“今儿个早上你还好像是对他大有好感,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再说,我也不是没见过他。去叫他来,我有别的事情。”
太平公主心中想的别的事情是申屠贾的那柄大铁椎。有关申屠贾在长安的经历,窦怀贞昨晚就向她报告过了,这个人被李重焕以重利诱至府中,为是就是曲江一宴,除此之外,未发现他与长安的其它官员或政治势力有关系。
“近前来。”
太平公主想要仔细看一看这个可能要担当大任的青年。
“我一直有些奇怪。那天在曲江,你为什么不和那人真正地较量一下?”
“小的不想伤人。”申屠贾想要使自己在太平公主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贪图小利而胸无大志的人。“那个李将军雇我是当厨子,我没有替他拼命的义务。”
“你用的那是个什么兵器?”太平公主的注意力一转。
“不是什么兵器,那是小的做菜用的砧板。”
“不是兵器?”太平公主盯着申屠贾白衣下肌肉胀臌的双臂,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正色道:“你想瞒我什么?你难道没有练过武艺吗?你的大铁椎难道不是溥浪沙击中副车的那种利器?”
“公主说得不错,”申屠贾故作惶恐地跪在地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只是,小人的师傅说过,这种武器全无用处,只会给自己招来祸事,所以小人没敢讲实情。”
看着诚惶诚恐的申屠贾,太平公主的心中很有几分快意,驾驭和操纵人是她最娴熟的技艺。要想让眼前这个没见过世面的青年为自己所用并不是难事,只是不知道她是喜欢金钱、权势还是美女。
算了!这种东西怎么会知道权势是件好东西。
想到这里,太平公主扫了一眼侍立在一边的棋儿,见她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如果我想让你给我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你想要什么赏赐?”
“能为公主效命是小人的福份,小人不求赏赐。”
这是那种典型的贪图小利者的口吻,他们都以为这种以退为进的方法能得到更大的好处。太平公主的心中此时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型,为此她非常得意。但这计划中有一个关键问题需要解决。
“你见过我那个侄儿吗?”太平公主有意绕了个弯子。
“您的侄儿?”
“就是当今万岁。”这是棋儿第一次插话。棋儿算得很准,她知道这正是太平公主也要讲的话,她只是想用她生硬的口气引起申屠贾的警觉。
“没有。我来长安没几年,还没有这福气。”申屠贾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没有见过皇上。
“如果你把事情办好了,我会引你去见皇上,还会让皇上封你个大官。”太平公主用这样最通俗易懂的话是唯恐厨子出身的申屠贾错会她的意思。
“多谢公主!就是为公主杀人放火,我也绝无二话。”申屠贾感恩戴德的神情非常的逼真。
“不用放火,只不过是杀个人罢了。”太平公主的笑容轻松开朗。“这人我虽然杀他很方便,但实在是不便亲自动手。你替我杀了他,也试试你的手段,如果能成,我还有重用。”
“好。那人现在在哪?”
“不用着急。该动手的时候我通知你。”太平公主正需要这样一个鲁莽冲动而又唯利是图的人。
棋儿在一边却很是为他们担心。她深知太平公主的办事方法,公主一定是想利用申屠贾的无知,作为她向皇上发难的第一箭。至于试试手段什么的,只能说明太平公主对申屠贾的不信任,她一定是想在申屠贾不知情的情况下让申屠贾替她刺杀皇上,要不,她为什么要问申屠贾是不是见过皇上?
这样一来,申屠贾即使是皇上那边派来的人,他也会为了向太平公主一表忠心而奋力一击,却不知,他这一击正是击向他这一方的首脑。况且,如果不是丧心病狂之徒,没有人会轻易答应去刺杀皇上,这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但是,让这样一个并不了解他的底细的人去办如此重大的事情,这可不是太平公主的办事方法。
太平公主的心中还在想些什么?申屠贾会不会只是这一局棋中的一招试应手,而真正致命的一击却在更隐密之处?这才是太平公主的一贯作风。
棋儿在这一转眼间将此事的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但还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自己要不要将这一切讲给申屠贾听?不能。申屠贾今天的表现让棋儿很失望,他根本就没有听从她早上对他的劝阻,果然落入了太平公主的罟中。他的心中也许正得意呢,这时劝他,召来的只可能是没趣。
只有相机行事,看事情怎么发展再做决定。棋儿还是希望能够与申屠贾一同离开这里,但要在相互尊重的情况下,而不是像如今这种对方不把棋儿放在心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