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侍卫正要散去时,院门外突然拥进来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申屠贾在曲江见过一面的太平公主的贴身侍女棋儿。这时她那美丽的面容上仿佛是罩了一层严霜,原本如秋水般动人的目光透露出的却是精明与严厉。
众侍卫一见棋儿出人意料地来到他们的住所,既有些喜出望外,又仿佛对她十分的忌惮。这位在府中大有权势的漂亮女孩出现在侍卫们肮脏下贱的住所,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棋儿摆手止住了跟在身后随侍的丫环婆子们,用目光扫了一眼面前一片谄笑的侍卫,好像根本没有见过申屠贾一样,冷冷地问道:“谁是申屠贾?”
幸灾乐祸的众侍卫像是起哄一样齐刷刷地将手指向申屠贾道:“他。”
棋儿轻轻地挑起她那用波斯螺黛画就的高挑的蛾眉,不怒而威,用淡淡的口气对申屠贾道:“知道你今天该做什么嘛?”
申屠贾对这个气派大得惊人,竭力装出成年人样子的少女并没有什么畏惧感,倒是对她明艳的容貌和有趣的严厉情态大为心动。在申屠贾二十多年的生活中,并没有在太平公主府这样高贵人家生活的经验,并不知道如何来对待这本是身份相同却又看上去高人数等的侍女,他只能直接了当地回答:“公主召我进府大概是让我当厨子。我今天刚到,并不知道该做什么。如果小姐知道,请明示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末后一句小姐什么的,是申屠贾故意揶揄棋儿,笑她奴才装主子。
棋儿显然听出了申屠贾话中的弦外之音,面上竟微微一红,继而正色道:“既是进府当厨子,你就该早到厨上去伺候,还非得我来请不成?”
“不敢有劳小姐。”
“叫棋儿姑娘。”众侍卫为了表示对棋儿的忠心,一口同声斥责道。
棋儿将一双妙目盯在昂首而立的申屠贾面上。这个有些桀骜不驯的男人与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既没有同辈人中的奴才像,也没有新进士们轻佻的神气,这是一个干干脆脆,爽爽利利,没有附着任何世俗臃赘的男人,这才使他身为厨子却同王侯一般高傲。棋儿对整日围在她周围的钻营谄媚之徒早已腻烦透了,如果能有这样一个真正的男人向她低头,那倒是一件快意的事情。
这个不解事的申屠贾好像完全没有理会众侍卫的意思。这让棋儿觉得有些没面子,但她今日不知怎么的,似乎不愿拿出平常管理家奴时的那种泼辣劲来申斥申屠贾,可这家伙又不给她台阶下。
“你听着。”不得已,精明的棋儿自己找了个了无痕迹的台阶。“公主知道你今天进府,所以今天的主菜之一就是你的蜜炙鹅肝,快去预备吧。”说着,棋儿表现得像是很不奈烦的样子,转身便要离去。
“抱歉,今天做不成。”申屠贾依旧是那种不冷不热的语调。
“什么?”棋儿的一对蛾眉慢慢地竖了起来,像是要发怒的样子。
“没什么,这道菜要准备三天才成。”
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棋儿的面上,希望看到往日里棋儿处置家奴时的严厉与爽捷,然而他们失望了,棋儿的怒容竟慢慢地演化成了一种似乎是不解的神情,她的目光盯在申屠贾的面上,像是在探究,又仿佛是在询问。而申屠贾竟然也胆大包天地与棋儿姑娘的目光针锋相对。
很快众人就发现事情不妙,棋儿的目光竟从申屠贾的面上转向了他们的身上。很明显,今天要有一个倒霉蛋代替那个穿白衫的幸运儿受罚。
果然,棋儿的目光落在了躲在院门外幸灾乐祸的一帮厨子身上,然后淡淡地道:“今晚的菜谱我前天就传下来了吧,你们为什么没早一点告诉他?是不是又在使坏整人?要是这么着,这个月的酒钱你们也就不用想了。”
说罢,棋儿头也没有回,径自带着丫环婆子们去了。
门首的一帮倒霉的厨师们竟在棋儿的积威之下大气也未敢出,眼巴巴地看着棋儿带着一股幽远的馨香和他们的酒钱去了,只能将怨恨的目光转向申屠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