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将军府中,申屠贾陷入深深的困惑。那席上可能并没有要他刺杀的人,但为什么李将军又鼓励自己出战?也许他厌恶那个名叫窦怀贞的家伙?但绝不会是要杀他。因为杀他太容易了,用不着花费十二年的功夫训练出来的刺客。
当我椎击北瓜时,李将军是那样的兴奋,看来他对自己很满意。但这样让自己露面就太危险,也太不值得了。一旦刺杀成功,主使人和行凶者的身份便会像奶酪上的苍蝇一样明显,因为,世上怕无第二个人会使用这样笨重的兵器了。
不过,恩人的意思也许是要他像聂政一般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若是如此,那便是申屠贾的义务,无可推委。干吧!
“申屠师傅,将军让你上去,带上你的砧板。”来传话的差役大约已经听说了今日曲江发生的事情,所以一改往日倨傲的神情,换上了一副谄笑。
李重涣回到自己的府邸时心情仍很兴奋。这个申屠贾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从申屠贾椎击北瓜便可看出,此人在那柄能笑死人的笨家伙上却有着出人意料的本领。
尤其令人惊喜的是,这人仿佛与自己心意相通,他在筵前的进止分寸把握得是那样的精致,给自己做足了面子却在外人眼中不留任何痕迹。尤其是他双目中燃烧的激情,这正是最为难得的地方。
李重涣得出了一个很是自鸣得意的结论:申屠贾是一个有真性情的勇士,可堪大用。
他将这个结论讲给了早就等在他府上听消息的中书侍郎王琚。
王琚这个人的年龄与李重焕相仿佛,是当今皇上李隆基从潞州别驾任上回京时结识的一个布衣之交。此人虽出身不高,但却有过人之处,好大言,有奇计,若在春秋、战国时代必是个苏秦、张仪式的人物。所以,与胸怀冲天之志的李隆基一谈之下,都觉相交恨晚。到李隆基被册封为太子时,便急不可奈地将王琚召入太子府任太子中舍人,今年太子登基之后,又将王琚超拔为中书侍郎。李隆基对王琚的赏拔之恩不可谓不厚,而王琚也以保全李氏天下为己任。因王琚出身布衣,没有魏知古那样阀阅世家子弟自尊自贵的习气,所以,他为皇上奔走联络,出谋划策,也可谓是不遗余力。
“李五,依你看来,这人靠不靠得住呢?”王琚总脱却不了他出身低微的习惯。他以李重焕的兄弟排行相称呼,这在唐代是一种很不客气的表示,这样的称呼只有在多年交厚的平辈朋友中才会出现。在王琚的来自于下层社会的习惯中,这也许只是一种亲近的表示,但李重焕却听着有些刺耳。然而,这位布衣侍郎出言粗率已名闻长安,所以李重焕也不便计较。
“这个申屠贾到我这里也不过三两日,我对他还说不上了解。”李重焕有意地用字正腔圆的官话和温和高贵的态度来匡正王琚的满口粗鄙的长安俚语,以示自己的不满。“不过,从他今天的表现看来,这人也许会大有用处。只是不知他会不会为我们所用。尤其是又出现了这么个机会,太平公主向我要这个人。”
李重焕说到这里有意停了一停,看王琚显出了极大的兴趣,这才道:“这小子给太平公主的印象非常深刻,也许她也看出这是个有用的人。”
王琚将他乌黑的指甲捻住自己枯黄的髭须,目光转向花木扶疏的庭院中,想了一会儿,问道:“太平公主知道他原先干啥么?”
这个言行粗鄙的新贵却是个精明过人的角色,他这一问便是在点子上。李重焕不禁暗暗点头,答道:“他原是松鹤楼的名厨,而松鹤楼又是窦怀贞的产业。您想,这件事即便我不讲,窦怀贞也会讲给太平公主听。”
“眼下皇上跟前净是太平公主的耳目,可我们在太平公主那儿还没什么人。这可是个机会,错过不得。”王琚道。
李重焕将王琚刚刚无意间透露的消息记在了心里。皇上在太平公主身边还没有安插进去什么人,在这一点上皇上已经输了一招儿。如果皇上再有几处失误,这江山多半又要姓武了。
在目前这个混乱的政局当中,李重焕在皇上和太平公主两边都有一定的人缘,这也使他产生了一种侥幸的心理,要像个江湖艺人一样在双方之间走上一回高索。他要看一看局势,参与一些机谋,在最稳妥的时刻倒向获胜的一方。如果能够成功,李重焕封王拜相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但是,怎么才能让他为咱们舍生忘死呢?”李重焕给这个被皇上捧得大红大紫的智囊出了个小小的难题。他也想试一试王琚是不是真的有智谋,因为这个人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分量极重,若这个人真的有本领,李重焕对皇上的信赖便可加重几分。
从另一方面讲,李重焕也确实不知该怎么处理此事。如果只是送出个厨子,李重焕乐得借机讨好太平公主。但要是派出个密探到太平公主府上,李重焕自己先要担着掉头的危险,所以他必须慎之又慎,因为,他相信一个很多年以来一直在流传的说法,也不知这种说法是始自袁天罡与李淳风这两位数术大家中的哪一位,但人们似乎都相信:武氏的出现是向李氏讨还前世孽债来的。尤其是在天后武则天一朝,以武后对李氏皇族的迫害,特别是在她逼死亲生子时,人们对这一说法就更加信服了。
王琚也许确有大才,他在李重焕的耳边讲出了一套出人意表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