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长安城中,午间已经让人觉得很热了,但早晚仍十分凉爽。今天是崔浩来长安后第一次要与人正式配合练球,而不是一个人骑马绕板凳了。
安乐公主与崔浩一同跨马来到鞠场。她的头上戴了一条长长的帷幕,以避免午后炎热的阳光灼伤了皮肤。
鞠场上早已聚集了一大群人和数十匹马。场边的一长排凉棚下铺设了几十张藤榻,中间最高大的凉棚还空着,那一定是皇上和皇后专用的。其余大多已经坐满了盛装的贵妇,这些人倚着凭几,啜着玉盏中新榨的果汁,谈笑风生。
安乐公主引着崔浩走向邻近御座的凉棚里,棚中那位乌发如云,健硕非常的贵妇崔浩曾见过一面,这是太平公主。
“姑母,您身子好哇?我这些日子可惦着您呐。这天气越来越热了,我怕您不好过,特意让殿中省派人到南海去办几张象牙席来给皇上和姑母用。”安乐公主的嘴上好似粘满了腻人的蜂蜜,她对太平公主的那个殷勤劲着实让不知内幕的人感动。可惜,即使崔浩这等刚到长安不久的毛头小子也清楚,这姑侄二人明争暗斗已经有几年了。
“真难为你这份孝心。”太平公主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胖大的身子,道:“看把你热得,快坐下尝尝我的新茶。”
“谢谢姑母赐茶。”安乐公主像个顽皮的小姑娘一样向太平公主施了一礼,顺势就坐在了太平公主的脚边。太平公主的新茶盛在一只羊脂玉盏中,茶色鲜绿,浓稠如粥。
“这是我新找的马球手,姑母您看他怎么样?”羊脂玉的茶盏在安乐公主的手中缓缓地转动,摘去帷幕的她更显得天真,活泼,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太平公主的目光在崔浩面上一绕,崔浩只觉得目中一眩,听太平公主咯咯地笑道:“这可说不好,我得亲自试试才能告诉你。”
这句话把围上来凑趣的贵妇们引逗得一阵大笑。安乐公主也笑了,道:“我带这小子去见见他的搭挡,回头再让他来陪您聊。”
“这么瘦的宝货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凉棚中又是一阵大笑。
崔浩不由得有些钦佩起自己来了,因为,在这群贵妇的傻笑声中他注意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安乐公主手中的茶盏被她放回到盘中,里面的茶她一口也没有尝。
这么一来,崔浩有些安心了。初见太平公主的时候他一时间真还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如今不用担心了,太平公主装作没有见过自己,这再好也没有了。这两只钢牙利爪的母老虎,他一只也不想得罪。
韦家的几个青年崔浩都见到了,是一群装作上等人的粗俗家伙。气焰最大的几个人是驸马都尉韦捷和韦灌,还有卫尉卿韦睿、左千牛卫中郎将韦錡、长安令韦播和韦皇后的外甥郎将高嵩。
高嵩是个粗黑矮胖的家伙,身材只齐崔浩的肩头,他却伸手拍着崔浩的肩膀道:“小子,放机灵点,好好干,傍着我们哥几个少不了你的好处。”一边说着,他还在诌媚地向两位驸马扬了扬眉。
“不错。”说着,这一群人便走向一边兀自谈论起平康坊中新来的歌妓,没再理会崔浩。
因为这是春季球赛间的练习赛,来的人虽然很多,但似乎没有人把今天的比赛当一回事。场上只有韦家的子弟在那里横冲直撞,表演他们的粗重与鲁莽。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优点,就是他们的马都非常的出色。
崔浩独自倚住场边的栏杆上,很仔细地观察场上这几个人,他在分析这几个人的战术习惯和技术特点。很可能有一天他要和这几个人同场比赛,那时不是队友就是对手,不论是怎样的情景,他都要保证自己表现得出色才行。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也许并不应该表现得太出色了,以至于让这些人难堪,毕竟这都是一些年轻的权臣,他要在长安谋取成功,得罪这些人可能非常的不明智。崔浩笑了,他为自己能有这样周密的想法感到高兴。
“很好笑吧?这些人会让你想到一群赶牛的突厥胡儿。”同崔浩讲话的是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我以前没见过你,从哪来?”
由于今天来的人全都穿的是便装,所以崔浩从服饰上无从判断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但是有一点崔浩心中十分的清楚,在这场子内外,他大约是身份最低的一个,比那些拉马的马夫还不如。常言道:“权臣门下,七品员外”。而他不过才是个从八品员外。
“在下从洛阳刚来不久。我叫崔浩。”
那人凝神仔细地打量崔浩,突然道:“我知道你,洛阳第一马球手,是不是?”
“不敢当。您是?”
“我姓李,李隆基。日后有机会咱们赛一场。”此人身上有一股让人说不出来的高贵的劲头。
崔浩没有听说过此人,这长安城中,皇族本家再加上赐姓,姓李的着实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