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给崔浩的印像是威严,高不可攀。
太平公主在的府邸所在的兴道坊处在朱雀大街东侧,与皇城只隔了一个街区,是京城中最好的地段。
看起来,太平公主是个注重身份的人,崔浩到了她这里也格外的小心谨慎起来。
“博陵崔家?第三房?”太平公主正襟跪坐在坐席上,左臂倚住一只格外厚重粗大的凭几,以减轻她胖大的身躯给双腿带来的压力。
这小伙子看起来倒是像那么一回事,跪坐在软垫上,双目下垂,一副恭谨的样子。这身衣装也不错,一巾一带都恰到好处,不过这多半又是慧范耍的鬼聪明。方才这小伙子进门时行礼的动作漂亮以极,太平公主却觉得有些个眼熟。是了,当年天后在朝的时候,慧范向母后行礼时就是这个样子,带着一股子自信又满不在乎的劲儿。
“很好,很好。博陵崔氏出过不少的佳公子,你也不错。会干些什么?”太平公主想知道这个青年是不是个绣花枕头。
“刚选的尚乘局奉乘员外。”
“本宫是问你有什么本领,你那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不用在这儿显摆。”太平公主有意给他碰了个钉子。
“小人在洛阳时打过马球,也略微懂得一点药材。”崔浩觉得实话实说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在太平公主如刀锋般尖利的目光下,吹牛或者扯谎都极不明智。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有意显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气。“那你可不是个做官的材料。不过,日后在金吾卫里你也许会有发展。”
左、右金吾卫是长安城中的治安部队。为了在外邦使臣、商旅面前显示大唐的国威,金吾卫的兵士全都选的是长安、洛阳两京官员、富户的子弟,而且要长得高大漂亮。“选婿要选金吾卫”,这是自汉代以来就在流传的佳话。
这可是个非同寻常的好差事。崔浩有些迷惘,但他没有忘记起身离座,再一次向太平公主施礼。“多谢主公栽培。”
当年崔浩在师傅的严责之下苦练朝中礼仪,每日叉手下跪的要练上千百次,直练得他腰腿疼痛难忍。更可怕的是,因为恐怕磨破了唯一的一条裤子,他不得不光着双腿,只在膝盖上扎上两块粗麻,为此,他的膝盖常常是被磨得鲜血淋漓。如今看来,师傅也是希望他有一天能够成为上等人,能够与大人先生们雍容揖让。日后一旦发达,必定要好好报答师傅,替他买一匹好马!
太平公主扫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慧范,又问崔浩:“你到安乐的定昆池去过吧?她那里比我这儿如何?”
“定昆池很大,也很华丽。”崔浩略沉了沉,声调平缓地答道。“您这里和那儿不同。小人进门时就嗅到了一股香气,您这大厅的梁柱大多是用香樟木造的。”
“哦?”
“安乐公主的大厅是用柏木造的。不过,安乐公主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柏木与产自南海的香樟木相比,就好似粗葛比蜀锦,两者身价判若云泥。崔浩觉得自己既讲了实情,又对太平公主恭维得恰到好处。
“这小子还有些眼力。”太平公主这话是讲给慧范听的。“不错,有前途。”
慧范的心中此时也大感宽慰。崔浩的机敏和天生的佳质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对太平和安乐这两个天下最难缠的女人他竟能从容应对,把他引入上层圈子一定不会引起什么不便,而他也必将会为自己带来许多关键的消息。
慧范自己有一个非常精干,而且效率极高的消息网。自从前些年发生了太子逼宫的事件,他在韦氏族人中安排的消息来源不幸遇害,他就一直在寻找一个能干的人打进韦氏的圈子里面去。崔浩的身份正合慧范的用处,因为,人们在游戏时无意中泄露的秘密比在朝堂之上高声讲出来的要多得多。
特别是在前不久,安乐公主向皇上和皇后求恳,想要立她为皇太女,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明正言顺的皇位女继承人,尽管他还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仍活得好好的。
慧范认为此事非常严重,严重到危及大唐江山和他的恩主太平公主的性命。虽说韦皇后和安乐公主对慧范一向是着意拢络,但慧范心中清楚得很,如果假以时日,韦皇后必定会夺得皇权。当今皇上能够容忍韦皇后私畜内宠,淫乱宫闱,其孱弱可想而知,他如今不过是个必不可少的摆设,禅位或被弑只是早晚的事。
一旦韦氏掌权,天下必将大乱。韦皇后毕竟不是武太后,她比不上她婆婆的一根小脚指头。
再说那位安乐公主,虽说她是金枝玉叶,却没有皇子皇孙们常有的柔弱。也许是因为她出生在她父母被武太后贬到房陵去的时候,安乐公主十五岁以前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宫廷生活,她在民间长大,沾染了民间的泼辣无礼,也继承了她母亲的大胆狂妄。她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慧范必须要准确掌握韦氏的一切行动,通过崔浩,通过安乐公主。
韦氏发难是必不可免的,但一定要让他们按照慧范自己为她们设定的计划行事才好。所以,身为韦皇后谋主之一的慧范觉得有必要制定出一个人为的,可以控制的宫廷政变计划。替韦皇后,也替太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