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野树台反落兜

乱刀飞

周围的火光到这个时候才真正烧亮起来,也是到这个时候齐君元才看到旁边相互间非常紧密的树后隐藏着更多的壮汉。但这些人都是手持武器的,而且是齐君元见过的武器,狼牙短矛和挂链鹰嘴镰。

“是大周的鹰狼队,难怪‘跤盘磨’运用得这么好。甑门一派本就在大周境内,不仅传授无保留,参与其中的说不定还有甄门嫡传弟子。”齐君元从对方所持的武器看出了他们的来历。

躲在树后的人没有动,他们好像在等什么指令,或者眼前局势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动,他们的职责依旧是占好自己的点位。

“那么在乐坊街抓捕范啸天的会不会是大周鹰狼队的人?是的,应该是的!”齐君元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之前一个判断的错误。“如果那些人是吴王李弘冀所派的话,那么在王府外巡查守卫的护卫和高手就不该那么木拙,应该是马上配合行动,多线辐射地包抄过来,以确保携带宝卷的人不会逃走。可是在这边打得天翻地覆的状况下,吴王府那边的人才慢慢吞吞、满是犹疑,久久都未曾过来。这说明李弘冀之前并没有安排跤手扑范啸天,而是大周鹰狼队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暗设兜子要拿范啸天。说不定也是卜福背后的人安排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周知道,宝藏皮卷确实落在了南唐手里。而这个信息确定之后,说不定这正是大周征伐淮南的药引子。”

就在这时候,蜿蜒的火光有一处连续晃动几下,是有人不紧不慢地从火上跨过。跨过火的人慢慢朝着齐君元走来,随着距离渐渐缩短,随着将齐君元面容渐渐看清,那人眼中有兴奋的光芒闪烁。

齐君元仍在思考着自己的问题,并没有注意朝他走来的人。因为他有种感觉,如果自己将正在想的问题想通,那么很有可能成为自己逃脱眼下困境的砝码:“用范啸天和宝藏皮卷二次以大悔大惧的方式取李弘冀性命,那刺局仍是自己设计的,但是操作过程中却意外陡出。按卜福所说是谷里的主事之人另外作了调整,要将这个局运用到极致。所以做局之前不仅仅将信息透露给了吴王府那边,大悲咒、大天目的出现应该也是提前透露的。是为了将他们作为为郑王府效力的工具,将抢到的皮卷由郑王献给元宗李璟,以达到置李弘冀于死地的目的。而大周鹰狼队的出现会不会也是有人提前透露的,但是让他们出现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要他们亲眼见到皮卷落在南唐的手里吗?”

“又是你!是天地小还是事太巧?你这回走错路了还是搭错车了?”跨过火的人像铜柱炮烙般站在齐君元的面前。

齐君元眼皮微微抖动下并没有抬起,他只需从说话声便已经听出了来的是薛康。因为这声音曾经在上德塬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就和梁铁桥的声音一样印象深刻。再加上鹰狼队已经出现,按程序现在也该薛康露面了。

“我没有走错也没有搭错车,是你拦错人了。”齐君元眼皮依旧未抬。

“拦是一定要拦的,错也未必就会错。真要说错的话其实在上德塬将你放走倒是错的。”薛康这话里带着后悔,他觉得如果最早在上德塬就将齐君元他们控制住,最后那皮卷说不定就是自己夺到了。

“不是你放走的,是我自己要走。楚地水边的小镇中我不也自己走了吗?广信城隍庙前我还是自己走了。你哪一次不是想留我的,可又有哪一次能留住我的?”

“今天便留住你了。”薛康的脸色铁青,但他依旧沉稳,并未被齐君元带有讥讽的话语激怒。

“可是今天你留住我又有什么用?宝藏皮卷已经归了南唐李璟了,我对你没有什么价值了。”

“不用过谦!你现在的价值很大很大。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宝藏皮卷在金陵乐坊街被大悲咒、大天目抢走时你也在场。而那个携带皮卷的人曾经和你一起出现在上德塬,只是这一回他没能再化境而藏。也是,乐坊街毕竟和大火烧光的上德塬不是一回事,没有太多可利用来藏身隐形的地方。”薛康说道。

齐君元终于抬起眼盯住薛康,薛康刚才的话证实了他改正过来的判断,乐坊街捉拿范啸天的真是大周先遣卫鹰狼队,而且薛康本人肯定就掩身在离得很近的隐蔽处,否则不会看到自己、看清范啸天的。

“你这人真是纠结,甭管我出现在哪里,甭管我和谁在一起,你都已经得不到皮卷了。”

“我不是纠结,我是不放弃。我觉得只要你将前前后后所做事情的目的说出,以及最近在淮南四处奔波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说清,我们或许可以找到比宝藏更加有用的东西,或者能寻到线索和窍要再夺回皮卷。”薛康真的很坚持。

齐君元脑门猛然一跳,他突然从薛康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是的,薛康说得没错,自己很重要,从瀖州开始,自己一直在参与级别越来越高的刺活儿。虽然自己到现在并不能完全理清自己参与的这些刺杀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但如果将前后经历以及所知道的信息都说出来的话,或许有些人可以从另一个层面分析出其中暗藏的玄机。而这玄机是和离恨谷有着极大关系的,或者正是离恨谷倾全谷刺客力量来达到的某个目的。

可是如果自己真是如此的重要,为何庖天下和郁风行刚才悄无声息地就将自己抛下了?就像抛下一个弃肢。对了!就是弃肢,自己这一回仍是被当作了弃肢,和瀖州、烟重津时一样。或许还不止,还有上德塬、广信城,甚至于秦淮雅筑、汤山峪,自己都有可能是弃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的价值其实不是活着而是死去。而且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在与这么多重要人物和秘行组织照过面、打过交道后,自己身上携带的信息已经非常复杂。而这些信息不说清楚或者加以误导是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的,甚至影响到几国皇家高层。所以自己死去的价值正在突飞猛涨。

想到这里,齐君元扬起了头,一个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有很高价值的人往往会特别的自信。这自信是因为他心中清楚对手至少暂时不会伤害自己,弃肢不死那就有可能成为对手的活武器。这自信也是因为他心中清楚自己的同伴很大可能会不惜代价救助自己,因为自己未死,作为弃肢需要的价值并未体现。而且自己一旦松口,反会造成离恨谷的重大损失。

不过齐君元的这种自信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被紧张和害怕替代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同伴其实还有第二种办法,弃肢未死,他们可以替代对手将其杀死。自己的同伴是庖天下和郁风行,他们可以在飞驰的马车上从自己身边悄无声息地消失,那么即便自己在鹰狼队的掌控下,同样可以悄无声息地替对手杀了自己这个本该死去的弃肢。而且这样的行动随时会进行,而作为被杀者的齐君元却一动不能动,任何针对他的杀招他都无从躲避。

紧张和害怕往往会让人有急智而生,齐君元也一样,他突然想到一个可以让自己活下来的筹码。

“哈哈!错了,你们都错了!我的重要性不在这儿,我的重要性还在宝藏皮卷上!”齐君元很高声地说道,这让薛康感到有些诧异。自己和齐君元离得这么近,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大声,也没必要表现得这样夸张。

“广信城中,宝藏皮卷一分为二,南唐只得一半。传闻宝藏是在蜀国境内,如果还有一半大周得了,那么将会出现两国争先与蜀国合作的局面,或者三国同启宝藏,和平相处,共享财富。”

齐君元这话三分推断、三分猜测、三分恐吓、一分自信。

推断的三分来自他自己的经历以及与卜福作为交换而得到的信息。之前他所做刺活儿都在对南唐下手,而且从李璟的鬼党亲信一直刺杀到他的兄弟和儿子。而秦笙笙带着些高手是前往蜀国成都的,他们后续的刺活儿应该是要对蜀国的重要人物下手。

猜测的三分是在大周对南唐出兵之后,离恨谷谷生倾出,淮南地带处处洗影儿,很大可能是针对周世宗或大周其他重要人物下手。也就是说,离恨谷这次不管接到的是什么释恨的活儿,都不会是要这三个国家的好。如果让它们携手同盟的话,那么前面所有做的事情都可能白费。

齐君元生急智说出自己偷留了半幅皮卷,并且说要以此为引将三个国家紧密联系在一起。但他并不知道庖天下他们还能不能听到,薛康又会不会相信,更重要的是那半张皮卷到底能不能达到他所猜测的作用则更是无从知晓,这便是他恐吓的三分。

不过齐君元相信依次在对这三个国家下手的离恨谷肯定不愿意看到三个国家和平相处、共取财富的结果,至少是不愿意其中某个国家、某个重要人物安然存在于这样的局面里。所以当相信只要庖天下他们听到自己说出皮卷之事后,即便不清楚皮卷是不是真的分成两半,是不是真的由自己掌握着一半,他们都不会再让自己就这么死去。至少在没有确定那半幅皮卷最终落在谁手里、可能落到谁的手里之前,暂时不会让他牺牲生命去达到某些需要。这便是他最后的一分自信。

估计的时间再次出乎齐君元的意料,他原来觉得自己的话别人肯定会权衡考虑一下。自己虽然是被薛康控制着,不过鹰狼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暂时是不会要他性命的,所以一旁听到他说话的人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来分析状况,找出最佳处理方法来。但是齐君元的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调整下呼吸,抓住他的人,包括站在面前的薛康还没完全将他的话回过味来,诡异且残酷的攻击已经开始。这攻击让齐君元觉得是早就设计好的,不管齐君元说不说宝藏皮卷的事情都会发生。

薛康是直到刀子飞落到他头顶只剩一尺多时才听到风声的。这是一把木柄直背三角小刀,刀尖朝下直立旋转着落下,就像一枚大钻子钻下来,所以不会带起多少风声。

薛康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刀子怎么不像其他刀子那样带有飞行的风声,也来不及抽出腰后的七星蜈蚣剑来格挡。他只来得及连续后退,急速后退,险险地让开刀子。而这一步退让成功后他便再不停止,因为这个应对方式应该算是最为正确实用的。只要一直往后退入密匝的树木之间,有高大粗壮的树木作掩护,飞行的刀要想伤到他就再难有机会。

薛康的意图别人应该看出来了,所以飞出的刀变多了。不仅数量多,而且种类也多。各种奇形怪状的刀子飞行的规律各不相同,攻击的途径相差极大。有的甚至已经到了眼前了,突然间又改变方向。而让薛康感到惊讶和害怕的倒不是刀多、刀快,而是那些各种各样的刀竟然都是常见、常用的刀,有菜刀、柴刀、剔刀、刮刀、剪刀等等。这些刀有的完好锋利,有的陈旧锈蚀,有的破损变形,就像是刚刚从哪个逃难后无人的村落里搜罗来的。

但也正是因为刀的种类、形状、大小、重量、新旧等方面的巨大差别,所以每一把刀飞出来后的杀伤力道、杀伤途径也都是差距极大的。有旋转的、有翻滚的、有飘落的、有直击的、有折转的,防不胜防。飞出的刀神鬼莫测,而飞刀的人更加无从捉摸,这么多刀持续飞出,却始终无法知道那人在哪个位置、哪个方向。

所以薛康惊讶、害怕,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用刀高手,一个自己要不能及时逃脱便肯定会要了自己性命的高手。所以他拿定一个主意,退!一直往后退避。哪怕是很狼狈地跌入身后的树林中,那也是最为成功的逃脱。

薛康的方法是正确的,他如果不是坚持往后退让躲避,只需迟疑刹那,就会被那些切菜剁肉的刀切剁了。但即便是快速不停地退逃,他也还是被各种刀子连续命中。好在那些刀子都不是伤在要害,而且他衣服里面又暗衬了牛皮甲。虽然一时间衣碎血溅,看着有些惨烈,但其实都只是些皮肉损伤而已,对于他这样在杀场上无数次浴血搏杀过的高手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他还算及时地退入密匝的树木之间。

无活遗

但是抓住齐君元的四个活人和四个死人却未能像薛康那样快速及时地退入树木之间,所以他们比薛康要惨烈许多,包括活人和死人。

一条黑色的长条物开始像蛇一样在地上快速扭动游出,在距离齐君元还有三四步时凭空弹飞起来。即便有火光照明,但齐君元仍是没能看清这长条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只隐约觉得有些像是长鞭,又像是根套拉牲口的长缰绳。

但不管是长鞭还是缰绳,现在都不是用来对付牲口的,而是用来对付人的,包括活人和死人。只一瞬间,那扭动的皮带便缠住了所有抓抱住齐君元的手臂。而那四个活着的“跤盘磨”跤手,不仅被缠住了手臂,同时还被缠住了脖子。

这种缠绕是危险的,跤手们也都是久战沙场的,并非意识不到危险。只是那长条物真的像蛇一样,速度极快,几下扭动,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尽数被缠绕住了。

缠绕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肯定是要用力,扯落胳膊杀伤跤手让齐君元解脱才是最终目的。而这一点被缠住的跤手比齐君元更能深切体会到。

长条物猛然定住,发出一声清脆“啪”响,这是要绷紧用力了。跤手们当然不愿意就这么死了。他们虽然可以视死如归,但未死之前不断的对抗和挣扎肯定是会有的,而且练家子会比平常人更加强烈。

齐君元清楚地看到那些抓抱自己的胳膊变形了,也清楚地看到那些活着的跤手突眼了、吐舌了。而不管死人活人,都在大力地往后让开,让出挺大的一个空间。齐君元施施然从人堆中走出,并随手将自己掉落地上的装了备用武器的包袱捡起来。在将包袱斜套在肩上之后,他这才朝着长条物的尾端竖大拇指喊了一声好。

“好!好一个连锁套的‘不死不休’。”齐君元本身就是使用挂钩犀筋索作为武器的,所以对使用这种长条形武器的妙处非常了解。那长条物是一个扁平皮带,平时可以卷成一盘。它不是长鞭也不是缰绳,但它既可以当长鞭又可以当缰绳。皮带带身竖起时,可以快速扭动游行。而竖起的带身受力大,可以从距离端头较长的位置使力让端头抬起。而一旦皮带缠身,便可以利用其扁平形状平用力、竖用力和旋转用力,在极小的位置上使出极巧的力道。

而刚才让齐君元从容脱身的招法不仅仅是皮带自身的运用巧妙,而且还有设置的巧妙。它在缠住所有活人和死人之后其实已经成了一个兜子,也就是齐君元说的“不死不休”。这个兜子运用的是环环相套的连环活扣,而启动扣子的就是那一记皮带定位。这个定位除了给这个兜子一个力道无须太大的固定点外,同时还是给兜子中被缠扣住的活人一个提示,让他们开始用力挣脱。这提示无须所有人都领悟,只要有一个人用力了,其他人自然会对抗着用力。这种状态下几乎所有人的用力方向都只会朝着自己这边,因为他们怕被别人挣脱的力道勒死。而忘了其实要想不被勒死应该是顺着力过去,而不是对抗着来。大家都在往自己这边拉,不同方向的力道加注在形状、位置都运用巧妙的皮带上,最终会让兜子上的每个人被别人挣脱的力道和自己挣脱的力道加起来勒死。

这个兜子除了皮带运用的巧妙,而且还利用了入兜者自身的力量,更是利用了人的天性。而其实“不死不休”使用在这里虽然只是小技法,但在很多大的兜子和机关坎扣上也会运用。

齐君元脱出了,而薛康却陷入了死地,这是他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不仅他陷入死地,其他所有掩身在密匝树木间的鹰狼队先遣卫都陷入了死地。因为他们都没有想到有些人飞出的杀人刀子并非粗大树木能挡住的,而密匝的树木之间他们又是很难避让那些飞落的刀子的。更为重要的是,有人已经决意要杀光他们,不留下一个活口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传出去。

此时的刀子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些各种各样的刀子,而是换成了一种很小巧的单面带弧槽的锋利弯刃。这种弯刃叫月牙芒,两端芒头轻重不同,月牙弧背厚弧口薄。整体并不规整,仿佛那种藏于云中的朦胧魔月。但正是因为带有弧槽和不规则的弯曲度,所以刀子飞出和落下可以旋转飘绕过那些大树,然后在树后直落而下钉中目标,或者直接飘割过目标的要害。月牙芒不大但很锋利,数量更是比刚才的各种刀子还要多,而最为重要的是出手后的每一个月牙芒都能击中目标。

薛康现在已经非常后悔退逃到树木之间了,他原以为树木可以阻挡住飞刀的,实际上根本没有丝毫作用,反导致自己陷入狭小的空间里,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了。更糟糕的是狭小的空隙中他依旧无法抽出七星蜈蚣剑来格挡,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子像雨点般往自己身上落下,像旋风般从自己身上刮过。

不!准确些说那些刀子不是像雨点和旋风,如果真像雨点和旋风的话,多少还能挤出些空间避开要害。而那些刀子简直就是活的,像飞扑而至的蝗虫,有目标、有速度,阴狠而凶残。也真就像蝗群飞过留下不见生命的荒野一样,只不过在这里丧失生命的是人中的鹰狼,是鹰狼一般的猛士。

薛康是猛士中的猛士,而且还是个有头脑的猛士,当他发现自己无法躲避那些飞落的刀子时,他强行扭动身体,让身体皮糙肉厚处替代要害承受了那些刀子。然后抓住一个落刀之后的间隙,冲出密匝树木的间隙,抽剑直往刀子飞来的源头冲去。

这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看似冲出了有所遮挡的位置,但其实那些遮挡已经不再是遮挡,反是一种负累,躲在那里只有等死一条途径。而冲出之后虽然看似没有掩护遮挡,却是一种针对源头的反攻,逼得对手自保,直接便可以消解掉一半的攻击力。再则没了那些密匝的树木,薛康的剑不仅可以拔出,而且可以挥舞起来。对于一个可以将自己擅长的兵刃挥舞起来的高手而言,这便是最好的掩护遮挡。

月牙芒的大面积杀戮迅速收缩,集中对准了薛康。薛康并未能往飞出月牙芒的源头冲出几步,因为集中过来的月牙芒真的太密集、太快速、太诡异了,他只能是拼尽全力自保,根本无法再往前移动一脚掌的距离。

薛康挡住了飞刀,身后那些躲在密匝树木间的鹰狼先遣卫们得到了解脱。并非他们不勇敢,而是眼前的情形让他们知道不该做无谓的牺牲,这也是他们训练时一条必学的准则。有时候在必死的状况下逃生并非坏事,那样可以带回更多真实的情况,化解可能的危机,减少以后的伤亡。所以那些先遣卫拼命往外挤,企图从密匝树木的其他方向上挤出。

那个使用长皮条的人并没有追杀这些先遣卫,因为他这边还有一些躲在树顶的先遣卫和其他位置的跤手需要解决。他很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求不让他攻杀范围里的任何一个逃生脱出,根本没有帮助飞刀阻截逃遁先遣卫的意思。

而齐君元此时只是从地上翻身坐起,眼下周围情况未弄清之前,他觉得坐在一堆死人中间应该是最安全的。只要没有针对他的攻击,他也没有想过要去杀什么人,更不可能主动去追击拦截那些逃遁的先遣卫了。

但是那些先遣卫并没能顺利逃脱,正当他们在树木夹缝中急切地挤行时,一条黑影也挤入了密匝树木。这黑影不仅比任何一个先遣卫要苗条和善于钻行,而且它还能在树木更高处更宽敞的间隙间纵跃穿行,就像能够飞行一样。也正因为如此,黑影攻击的都是头部。追上一个目标后,张开大口咬住脸面或脖颈再一拧转,便将那先遣卫的脖子拗断。然后立刻松口再飞跃着追击下一个目标。

看不到密匝树木间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连串的惊叫,而这惊叫在快速减少变低。但也有一些尖叫声最终脱出了密匝的树木往远处而去,只是随后出现的一种声响让这些远去的尖叫也都戛然而止。这声响是齐君元似曾相识的,有些像是某种特别的弓弦声。

薛康根本没有战胜那些月光芒的可能,所以他决定逃走。在全力挥舞一剑挡掉眼前的几枚月光芒后,薛康将七星蜈蚣剑甩手飞向飞刃的源头。然后全不管中不中,转身就往一侧道路飞奔而去,那里有一块野树台笼罩的黑暗。

就在薛康转身的一刹那,至少有七到八枚月光芒射入了他的身体。所以他逃走之后对手并没有追击,也没有其他人拦截阻击,可能都觉得薛康已经是一个不必再费力麻烦补一记杀手的死人。

齐君元缓缓起身,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周围能用眼睛看到的一切都看清了。杀人的人果然是庖天下和郁风行,而所有目视可及范围内的鹰狼队先遣卫和跤手全部殒命,看不见的估计也难逃生天。所以粗略估计一下,最起码有一百多的先遣卫都死在了夜寒之中的野树台。

看到了,也就想到了。刚才这场暴风骤雨般迅疾的杀戮,齐君元能确定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好像和自己为了保命而说出还有半幅宝藏皮卷在自己手中没有关系。而今天如果自己确实是作为一个弃肢的话,那应该是要死在这场杀戮之前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的。但是当自己躲过杀机,计划未能达到原有作用时,那么将他设计为弃肢的人会不会自己动手?更何况自己刚才还透露了半幅宝藏皮卷的事情,这种罪责在度衡庐那里也是该死的。

念头如电光闪过,并且在闪过的同时齐君元的身体也如电光般动作了。腰腿间猛然用力,将站起一半的身体冲滑出去,同时双手握钓鲲钩拧身扭头。

也就在齐君元滑出的那个瞬间,本来距离齐君元挺远的庖天下和郁风行也如影子般动作了,并且最终是呈合击之势站在距离齐君元原来所处位置不远的地方。虽然看不出他们的神色表情,但从他们有些僵硬的身形上可以看出,齐君元突然的动作让他们显得有些意外和无措。

三娘愿

但庖天下和郁风行的意外和无措只持续了一眨眼的时间,随即他们便又保持犄角合击之势朝齐君元靠近。而且这一次的靠近少了很多掩饰,于是齐君元所能感受的意境之中有杀气翻滚。

齐君元刚刚已经欣赏过了庖天下和郁风行出手的速度,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有转身奔逃的机会。此时只要一转身,没等迈步就会连续遭受杀招。所以他只能缓步后退,尽量保持身体和气息的平稳。同时从袖口中、衣襟下将一只只钩子抖落下来。这些钩子有的是光钩,有的系了无色犀筋或者钢弦。齐君元这是要用钩子临时摆下一个可以阻挡强劲攻势的兜子,然后从中寻到可逃脱的空隙。

当退到那些钉死了几个鹰狼队先遣卫的“摇枝对”处时,齐君元再没地方可退了。而庖天下和郁风行也都站定下来,三人的位置正好是呈一个等边三角形。在这个三角形的区域里,已经布满了齐君元抖落的钩子。但是恰恰相反的是,齐君元并没有因为布下这么多钩子而心中安稳一点,而是变得绝望。他相信自己抖落钩子的小动作无法逃过两个强大对手的视线,如果那两个对手忌讳自己布下的钩子并抢先出手发起攻击,那么说不得他还有逃出的机会。但是那两个对手没有这么做,这就说明所有钩子对他们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而事实上齐君元临时放钩也真是起不到作用。因为庖天下的刀子可以直接飞过三角形区域,而郁风行的皮条长度也远远超过这个三角形的边长。现在的齐君元其实已经退无可退了,所以只能是主动冲杀出去,就像薛康一样,否则就是挨打等死的状态。

就在齐君元犹豫是否应该拼死冲一把的时候,一个灵巧的影子飞入了三角形区域之中,未等看清那扑腾的影子,齐君元已经从它的叫声中辨别出了那是只黄快嘴。

黄快嘴一出现,齐君元立刻想到了哑巴,所以他确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刚才阻止那些尖叫的的确是某种特别的弓弦声,而且是哑巴的弓弦声。但是从刚才的杀局来看,哑巴应该事先就和庖天下、郁风行商定好的,他们是一路的。所以就算确定哑巴会出现,那也对齐君元没有什么好处,最多也就是不协助二人对自己下手。但一般而言度衡庐的命令无论谷生谷客都是不敢违抗的,所以哑巴联手庖天下、郁风行一起对自己下手的可能性会比他袖手旁观更大。

果然,紧跟着黄快嘴的飞入,一个健硕的身影奔入了树影遮掩的黑暗,齐君元眼角余光微微一瞄便认出是哑巴牛金刚。而几乎同时,从另一个方向也有一个影子纵飞而至,这个齐君元瞄都不用瞄,便已然确定那是怪兽穷唐。刚才飞纵在树木间隙中咬住鹰狼队先遣卫头颅拗断他们脖子的正是这只怪兽。

哑巴人还未站住,嘴巴里已经有“嘘”声如同哨音如同鸟鸣,那是在逗弄黄快嘴说话。“刺头已定,要见随意。”黄快嘴发出简单的一句人语。

一场必定有人会被毁灭的杀戮风暴在一只鸟发出简单的人语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庖天下和郁风行就像动都没动,即刻就要发出的月牙芒和长鞭便已经藏回了身体的隐蔽处。而齐君元在清楚自己再逃一劫之后,反而显得有些慌乱,收拾那些撒落满地的钩子时,明显有些不够自如。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面对死亡时他也许只有下意识的挣脱和反抗,根本没有闲暇考虑害怕和恐惧。但是事情过后,他会非常后怕。在面对一个未知的前途时,则会更加恐惧。而现在齐君元恰恰是两种情况都有,他刚刚从一个转瞬间便尸横荒野的境地中侥幸逃脱,但逃脱的代价是要去见某个刺局的刺头。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刺局、怎样的刺头,等待自己的会不会是比今夜更加险恶的处境?

在一个平坦地带的无人民居里,齐君元见到了唐三娘。这地方周边都是大片农田,是对于周军和南唐军都便于发起冲锋攻击的区域。所以双方军队都不抢先进入,先进入的反会成为对方明显的攻击目标。而这里本来就居住不多的老百姓都意识到极大的危险,所以很早就跑得一个不剩。

如果只是见到唐三娘,齐君元不会有一丝意外,一个身份地位不是非常重要的谷客更加适于随便调用。但是唐三娘这一回竟然是一路的刺头,这就让齐君元不能不感到意外了。当从唐三娘口中知道她这次做的是什么刺活儿时,齐君元就不仅仅是意外了,而是非常的震惊。

齐君元和唐三娘前段时间在一起经历了许多凶险境地,也一起做成了震惊天下的刺局,所以对唐三娘的手段技艺很是了解。不是齐君元看不起唐三娘,就他在离恨谷的所见所闻可知,唐三娘的用毒手段并非非常高明。就好比她在上德塬用的毒火球,平时用的大帕子,广信城外攻破“密网拖虾”的毒血淋,都是有很明显的先手迹象或动静的。老江湖一眼就能有所觉察、提前防范,不像离恨谷药隐轩其他一些高手那样可以做到无声无色杀人于无形。她的隐号为“氤氲”,其实正说明了她这方面的不足。

再一个唐三娘只是一个谷客,布局做刺活儿的经验和技法相对而言是较欠缺的,按理不足以担当重要刺活儿,更不要说做一路重要刺活儿的刺头了。而这一次的刺活儿难度绝对不在齐君元刺杀齐王和刺杀李弘冀之下,甚至还要更胜一筹。因为刺标是大周符皇后,一个久居深宫且有重重最高级别防护的刺标。所以唐三娘被委以刺头,齐君元觉得此中必有特别缘由。或者她只是作为一个露相的傀儡,真正做局的人躲在暗处。

“之前已经有伏波的和洗影的蜂儿在大周做了手脚,用诡惊之术将符皇后逼出深宫。但是她的身边防护十分严密,根本无法靠近到她身边千步范围之内,就算是最强大的弓弩都无法远射到这样的距离。所以这个刺局最先要做的就是缩短这样的距离,能够让我们的人靠近符皇后的身边。”唐三娘一本正经所说似乎全是别人告诉她的。

“找你做这活儿,就是因为你是女的,有接近符皇后的可能。”齐君元马上从唐三娘的叙述中找到结论。

“是的,只要能让我接近到符皇后二十步之内,我就有把握将她一击刺杀。”唐三娘很自信,但是这种自信是要用生命作为代价的。因为就算能接近到这样的距离,并且成功刺杀刺标,她自己也再没有任何可能逃脱生天了。

“你不可能接近到这样的距离,就算真的接近了,也绝不会给你出手的机会。像符皇后这样的身份,身边不会缺少绝顶的高手,甚至连贴身伺候的宫女都可能是厉害的练家子。”齐君元对自己的分析也很自信。

“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让我做了刺头。也是因为这个,我才要求做这刺活儿之前见你一面。”唐三娘的语气有些哀伤。

齐君元眉头微皱,眼珠一转:“我知道了!他们是要你以身为局,舍命而刺。莫非你是打算将自己做成毒血淋?可是那样不管最终能不能刺杀成功,你都必死无疑!”

“齐兄弟,你真的很厉害,猜得一点儿没错,要想成功,恐怕只能用这一招才行。不过是死是活这都是我自己愿意做的,因为不管此局能否做得成功,离恨谷都将替我完成一件久求未成的心愿。”

“你有什么心愿不能自己去完成,一定要用命来换?”

“唉,我最初加入离恨谷其实就是为了这个心愿。原先我嫁个丈夫是药农,婚后没几个月就在采药时意外坠崖身亡,只给我留下一个遗腹子。从此这个儿子便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但是老天弄人,他在三岁时偏偏误食剧毒的‘西天霓虹菇’,我为了救他一命才入的离恨谷。因为有儿子拖累牵挂,只能做谷客而不能做谷生,而离恨谷也只是以药吊住我儿性命,并不答应将他所中毒性尽解。”

“没想到你竟然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加入离恨谷的?你研习药隐轩技艺,就是要找到尽解儿子身上毒性的法子?”

“对,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没有找到,只能不断替离恨谷中行刺活儿,以命换命,获取吊住我儿性命的药物。我儿虽然性命被药吊住无丧命之虑,但全身虚弱无力,一直只能卧床静养,终究像是废人一般。”

“而这一次如果你能以自己性命行刺局,作为交换条件,谷中做主的人答应将你儿子所中毒性尽解?”

“没错,是这样的。”唐三娘说到这儿丰润的面庞上竟然泛出些红艳,显得很是兴奋和开心,“所以我要见你一面,因为这些日子和你相处之后发现你是个很实在的人。我这局做下之后肯定再无命归来,无法知道谷里会不会按之前的承诺彻底解救我儿。只能是委托你替我督促一下,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想请你日后教教我儿子独立生存之道。”

齐君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泛起无限苦涩。要不是唐三娘要见自己交代这么几句话,此刻自己恐怕已经是游荡在野树台那里的一个孤魂野鬼了。她将以后希望托付自己,而自己以后的希望在哪里还无从可知。

“我可以答应你,但其实有些事情你可以自己做的。即便舍命以身为局,但只要筹算得周密,还是有脱身而出的可能的。我在汤山峪沐虬宫中不也以身做局死过一回吗?但最终还不是全身而退了。”

齐君元是灵机一动才说出这些话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想不再成为弃肢,那么就要有更重要的存在价值。而唐三娘的一个要求便能让自己暂时无险,可见刺杀符皇后的活儿对于离恨谷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而自己如果能够成为这个重要刺活儿中的重要成员,不仅眼前可以摆脱成为弃肢的危险,时过境迁之后甚至可以彻底摆脱成为弃肢的可能。再有自己可以在刺符后的过程中审时度势、以变应变,实在觉得情形不对还可以寻找或设计机会从此销声匿迹。离恨谷此番倾巢而出做的是个巨大的局,一时间不会顾及自己。等整个局全都做成之后,有伤有损,也不见得就有人还会想到自己。

“你的意思是……”唐三娘的声音不仅兴奋,而且带着惊喜。

“你首先要做的是提出要求,让我成为你这趟刺活儿中的蜂儿。”

“那应该没问题,他们能答应让我见到你,肯定也不会拒绝让你来协助我完成刺局的。”唐三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她觉得这根本就是不需要理由的一件事情。

析利弊

一切真如唐三娘觉得的那样,她的要求很快就得到离恨谷的许可,而且仅仅过了一夜便得到了许可。离恨谷在这么短时间就给出回复,这让齐君元觉得真正做主的人就在附近。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感到奇怪,金陵城里二次刺杀李弘冀的计划也是短时间中得到许可的。而回到离恨谷中发现所有人都不在谷中,更让他坚信谷里能做主的人都已经伏波在诸多重要刺局的附近。不仅监督着刺局的进行,而且随时对进行的刺局进行调整。自己在野树台从一个即将成为弃肢的危急状态下逃出生天,也应该是出于这样临时的调整。

唐三娘这个刺头其实更准确些说只是件刺具,齐君元在被确定协助她后,并没有见到其他更多的帮手。除了他和唐三娘外,就只有传讯带他一起来见唐三娘的哑巴。另外庖天下和郁风行也没有离开,他们两个本是度衡庐的人,按理说已经不再参与任何刺活儿。可是现在离恨谷中所有高手已经倾巢而出,那么他们两个被委派了出谷做刺活儿也并不让人感到奇怪。而且他们两个加上哑巴说不定原来就是专门来协助唐三娘的帮手,而设兜让齐君元成为弃肢以及后来全灭了大周鹰狼队,可能就是在按谷里意图为这次重大的刺活儿做准备。否则他们和哑巴怎么可能会有那么默契的联手围杀。

之后在商量如何做成刺符后这个局的过程中,诸多细节证明了齐君元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庖天下和郁风行关于刺符后的事情知道得很多很详细。所以齐君元继而推测他们之所以将鹰狼队全部歼灭,有可能是为了防止他们中有人在上德塬、东贤山庄见过唐三娘、记得唐三娘,这样唐三娘在设法混入周军接近符皇后时便会被识破。可如果目的仅仅是这样的话,自己作为弃肢又是为了什么呢?还有带伤逃走的薛康,当时为何不继续追杀反让其轻松逃走?

“鹰狼队被灭,大周方面肯定会对此事有多种设想,包括下手的人这样做其实是为了刺杀大周重要人物。所以接下来防卫力度会再度加强,接近符皇后的可能性会更加渺茫。而且逃脱掉的薛康之前有可能见过唐三娘,有他在,三娘此去肯定是自投万劫不复之地。”齐君元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同时也是想旁敲侧击出些和自己作为弃肢有关的信息。

“不用担心薛康,他活不久。即便现在还活着,也已经无法看清三娘样子。我有两芒扎瞎了他的双眼,如不是需要他回去传递些信息,他早死在野树台了。”

庖天下很轻描淡写地排除了齐君元的担忧。但他后面为了显示并非自己技艺不够精绝才让薛康逃脱的话却让齐君元灵光一闪,猛然间抓住的一丝线索让其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让薛康回去传递信息!这会是什么信息?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非常短暂,薛康从出现到最后逃走,之间只和自己照面说了几句话,那么这个信息会不会和自己有关?对了!肯定是和自己有关。

薛康从上德塬开始便和自己打过多次交道,自己东贤山庄谎用三个与宝藏有关的条件换取脱身协助时,他是在场的。自己入楚地往西去呼壶里,他带鹰狼队追踪在后并在乌坪镇困住过自己。广信城他追踪宝藏皮卷在城隍庙处又一次堵住过自己。然后在金陵城以宝藏皮卷为诱二次刺杀李弘冀,现在已确定当时差点用“跤盘磨”拿住范啸天的是大周鹰狼队的跤手。这说明薛康当时肯定也在现场,并且绝对有可能在暗中看到自己。

这些情况连贯起来,再加上那晚按计划本该被他们杀死在现场的齐君元,应该可以让薛康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不仅是被某国派出抢夺宝藏皮卷的,而且还带着抢到的皮卷替什么重要人物做交易。而这一次自己虽然没有死在当场,但为了保命说出有半幅宝藏皮卷在自己身上。这更加可以让薛康相信他所得出的结论,比留下自己的尸体更能有效地传递给薛康或者说大周某种信息,某种别人特别需要他们知道的信息。

然后再从自己这些日子先后行动的方向方位分析,不问源馆在楚地将宝藏皮卷得而复失,接下来广信城皮卷露相,再后来金陵暗传信息告知有人要传递皮卷给李弘冀,这些事情自己要么在场要么事后出现,所以薛康或者听到薛康说出这些情况的人完全有理由认为齐君元来自蜀国,身份可能更高于不问源馆,是直接帮蜀王做事情的。前往南唐是要拿半张不问源馆抢到的宝藏皮卷和太子李弘冀达成某种交易。

而现在李弘冀已经死了,齐君元再次出现在淮南周唐两军交战的区域,那肯定会被设想成是另有所图谋。而且这图谋是针对大周的,是蜀主亲自控制的。是和南唐的又一次交易,或者是为了报复蜀国成、凤等四州被夺。而与此同时刺符后的活儿正在布局,这一切……齐君元开始冒冷汗了,虽然在金陵时他从卜福口中获得了一些信息并推测出离恨谷此番做的是一个绝对巨大的刺局,可能是针对某一国的皇家的。但是现在再看,这个局可能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大许多,已经是将几个国家牵涉其中了。

“齐兄弟,你在想什么?还在担心薛康?”唐三娘看齐君元一直愣愣地,便在旁边轻问了一句。

齐君元从旁飞的思绪中收了回来,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失神他毫不客气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你们原来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在方向上错了,按目前情况看来,刺杀符皇后是个完全没有可能做成的局。”

庖天下和郁风行对视了一眼,他们是在揣测齐君元所说的真实性。唐三娘和哑巴则一直注视着齐君元,他们了解齐君元,相信齐君元的能力,所以在等待齐君元接下来说什么。

“符皇后如果是在东京城皇城之中,那么每天的防卫都是有正常规律的,皇宫每天各种应用消耗的进出非常大,外工临工的需要也时常会有,这样就有机会潜入宫中防护最外围的一两层守卫圈。而且皇宫之中屋宇高墙交错连绵,很多位置的防护是将这些屋宇高墙视作阻隔物和防御物的,所以只要路线和器具合适,又可以从这方位上突入两三层守卫圈。再往里便是规矩森严的内宫,此处的防卫顾忌和规矩很多,所用人色也受局限。加上内外宫守卫相互有别,也是有机会找到些漏洞再突入一两层守卫的。而最贴近符皇后的防卫虽然都由专门的高手负责,但这些高手久居宫中少走江湖,经验上会比较欠缺。只要能够手段合适、视情而谋,那就可以调出他们,从而寻隙接近到距离符皇后最近的位置。虽然不一定可以到达一击刺杀符皇后的距离,但终究是可以看到点儿成功可能了。可是现在呢,符皇后是在专设了保护的军营之中,那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你说说理由,这军营每天人进人出颇为混乱,应用需求也是极大,营中巡防也不如皇宫之中那么严密,为何反而没有机会了?”庖天下并不承认齐君元的说法,而他这样的追问恰恰暴露了他的一个弱点。他也许是最会杀人的人,即便最厉害的刺客都很难从他刀下逃过。但他却不是一个擅长布设刺局的人,特别是像眼下这种大型的刺局。

“符皇后虽说是在军营之中伴驾征战,可实际位置却在后军设立的一个单独营盘中,由禁军最为精良的兵将加以保护。这禁军军营首先就是个难以突破的铁桶,不仅仅因为那些都是最为精良的兵将,而是因为他们从训练到征战都始终在一起。每一个团体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相互间非常熟悉。然后团体和团体间又是有着紧密联系的,所以陌生人根本无法进入,更不要说一个陌生的女人。其次,这样的军营虽然每天需用很大,但军中都是有专门的粮草运输官兵领取和分派的,这方面也是找不到空子的。再有,符皇后出到宫外,近身处肯定安排了最为厉害的高手进行保护。而这类高手不仅身怀独特绝技,而且会因为身在宫外临时加派江湖经验丰富的高手,这其中肯定不乏专门针对刺杀和意外事件的高手。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有所警觉,更不要说让陌生人靠近了。”

大家沉默了,即便不常做这种大刺活儿的谷生谷客,只要有离恨谷技艺的底子在,听了齐君元这几句话都能完全理解。

过了一会儿,一直未说话的郁风行开口了:“你也没有办法做成刺局?”这是在问齐君元。

“没有办法,我早就说过这是个不可能做成的刺局。”齐君元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那么让你协助唐三娘根本就不存在意义了?”庖天下依旧是那张笑脸,但此时这笑脸让人觉出一丝寒意。

“怎么可能不存在意义,我能辨别出此时无法做成刺局,当然也能辨出什么状态下可以做成刺局。”

“但是我们的活儿不能让你无限期地等下去、辨下去的,是要赶紧做的。”庖天下提醒齐君元。

“我知道,所以我们要主动做些事情,让目前的状态发生改变,那样才有可能找到做成活儿的机会。”

“主动做些事情?做什么?怎么做?”唐三娘也好奇地追问一句。

“我在想。”齐君元紧皱着眉头,并不掩饰自己感到艰难的表情。

“齐兄弟这么拆开了、掰碎了一说,看来的确是从一开始就在方向上发生了错误。早知道就不要那么费神地将符皇后逼出皇宫,费了那么些劲儿,最后反而把机会弄没了。”郁风行御车杀人的速度是极快的,但反应却好像是慢了半拍,依旧纠结在之前的话题里。

“对了,你们说符皇后是谷里派人用手段逼出大周后宫的,那是怎样逼出的?”齐君元赶紧问道,他隐隐觉得这其中有文章可做。

“具体怎么做的并不知道,只听说是用诡惊之术。是让符皇后觉得宫中有夜鬼出没无法安睡,请了多少法师神婆都无法化解。周世宗在外征战无法回朝定夺明辨此事,又怕符皇后久处此状态身体愈发乏弱,就下旨让符皇后暂时离宫陪驾亲征。”

“好!就在这里!机会就在这里。”齐君元猛地拍下大腿。

没人说话,大家都只用眼睛盯着齐君元。大家都是离恨谷中的高明刺客,所以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聆听。

“咱们可以先行将刺客安排到大周宫里,然后将符皇后逼回皇宫。”齐君元此刻恢复了最为平常的沉稳状态,一个刺局的构思在脑中已然逐渐成形。

驼夺船

秋冬相交之际,河水干浅,周军便是利用这个时机对南唐淮河水军发起了突然攻击。

淮河宽浩绵长,即便是干浅季节,也是需要乘舟才能渡过。周军无船,即便有船也无法在南唐淮河水军措手不及之间快速击到对方。所以淮河水军之前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大周会采取任何突击方式的攻袭,更没想到他们有比舟船更加快速的过河工具——骆驼。

周军的攻袭是赵匡胤组织的,他以往多次进入南唐境内渡过淮河,对淮河的大概水深和水流有所了解。然后这一次又经过多次勘察,寻访河边居住的当地老人,最终确定在河水最浅的季节,从十八里滩的河道拐弯处用骆驼渡河直接快速地攻击南唐淮河水军,夺取对方船只。

当然,要想按自己意图在选定的地方实施攻袭,首先就要将对方吸引到选定的位置上。所以赵匡胤让赵普带人连夜在翁鱼肚这一段水道搭建浮桥,而且是数座浮桥一起搭建。

翁鱼肚这段水道比较宽阔,北边是鱼肚的弧形河岸,南边却是鱼背的直线河岸。正常而言,此处地形是有利于南唐方面的防守的。但如果几道浮桥同进,同时出击,即便有兵力阻挡,也是有机会突破防守的。而从此处过河之后,有三条分叉开的大道直通东、南和西北。往东可以直扑濠州,往南可攻击濠州后援南关城,往西北可以迂回至南唐淮河水营,也可以包抄水营的陆上依靠羊马城。

在翁鱼肚附近有一个驻扎的营总,连水军带步军有一千多人。再加上沿河设置的水障、岸叉、滩棘,坚守一段时间不让周军渡河登岸是没有问题的。但想彻底粉碎周军渡河企图,则必须有淮河水军大营出战船拦河攻击才行。

赵匡胤正是看出了这一点,而结果也正和他预料的一样。浮桥才搭起一小半,淮河水军大营便得到消息。但是为了防止是圈套,水军等到天色发亮之后才派出大小几十只战船往翁鱼肚而来。而水军船队前往翁鱼肚,龙角弯将是必经之处。龙角弯是个急弯,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个弯,此处才会淤泥堆积,河道狭窄水浅。

船队到龙角弯之前河道两岸一切正常,但就在要穿过龙角弯的时候,突然间烟雾滚滚,整个河面都看不清了。

“西北风向,烟是顺河而来。”有船队瞭哨在高喊。

“烟带硝味,是人为放的烟火,大家小心,船只间尽量拉开距离!”有经验丰富的水军将领在高喊。

这种情形下肯定有很多人是慌乱的、不知所措的,他们的表现已然注定了此次突袭的成功。

也有些人是镇定的、有经验的,所以马上组织箭弩车、甩抛车构成防御架势。烟虽然是顺河而来,但是最近的攻击却来自北岸。刚刚没有烟雾可以看清周围时河北岸的确一只船都没有,所以即便藏有些小快舟用于突袭的话,现在最多也只是借着烟雾遮掩将船推下水或刚刚离岸。于是防御的箭弩车、甩抛车调整的角度和高度都是将攻击点估摸在离北岸二十步范围的水面上。但是他们的判断错误了,错误引导的快速反应一样改变不了此次突袭的成功。

未等对方箭弩车、甩抛架调整妥当,大周第一批的两百多只骆驼已经冲入了河中,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些战船靠近。赵匡胤之前已经仔细测算过了,此处的水深足够那些高大的骆驼踏着河底行走。虽然水下迈步要比陆地上艰难些,但一只骆驼只带一人在水下行走还是比船只要快速许多,特别是刚刚冲下河的那一段。所以当那些南唐水军估测他们才将藏在岸上的快舟推下河时,那些骆驼已经快冲到他们的船下了。

当南唐水军兵卒发现骆驼时,那些骆驼已经到了船舷边了。而内河水浅,所以使用的战船不像海船,船体较轻较低,船舷较低。所以首当其冲的赵匡胤和禁军教头潘彪只需踩踏驼背,便分别纵身上了船队的头船和二船。不过紧随他们之后的其他禁军兵将却没法像他们一样上船,而是纷纷掏出抛钩、绳砣等攀援器具并甩上船来,在结实的部位固定好再快速攀爬上船。

赵匡胤在江中洲曾经历过一场巨浪中的船上大战,所以对船战算是很有经验的。上船之后便如下界的凶神般毫不手软,盘龙棍挥起,棍上龙身撒开,横扫船头,将靠得近的对方兵卒直接砸进河里,将离得远的兵卒逼退到河里,将反应敏捷、动作灵巧的兵卒逼迫得只能趴伏在甲板上抬不起头。

只凭着一棍之力,赵匡胤便完全控制住了船头部分。而后续的大周禁军便都从船头位置攀援上船,刚上到船上就立刻将船头船锚扔下水去。

潘彪擅长连环镖的绝技,抢上二船后也是一样,双手连环发镖,抢占住船头位并放下船锚。头船二船一停,后面船只便挤拥上来。虽然及时落帆转舵相互间未曾撞上,但整个船队的顺序方向瞬间全乱了。

船一乱,船上本来就有些慌乱的人变得更加慌乱了。虽然也有部分清醒的人意识到应该阻止那些突然抢上船的人,但真正拔兵刃冲上来的却并不多。因为他们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冲上去后只会成为一个牺牲品。

而原本准备攻击对岸河边的箭弩车和甩抛车则全都失去了攻击方向,只两三个发出了箭弩和铁钉球,却都不知道飞向了哪里。而就在这个时候,第二批五百多只骆驼下了河,快速往已经乱了的船队冲来。紧跟在骆驼后面的是翘头快舟,这种小船只需五六人就能抬动,放到水里之后却能搭乘十几人,而且水中划行特别灵活快速。周军藏在此处的这种快舟特别多,很快便几乎铺满了半边水道。

而这时候前面上船禁军抛出攀援器具的另外用处也显现了出来。他们上船之后便立刻将这些器具的绳尾互抛扎紧。这样一来,所有船只便像连接在一个大的蜘蛛网中,相互拽扯不开。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可是一旦南唐水军清楚发生了什么,肯定是会马上组织最有效的反击的。因为他们毕竟也是征战多年的战士,是称霸淮南一带最厉害的水上军队。

“砍断连接的绳索,杀光上船的周军。”头船船楼里冲出了南唐淮河水军副指挥使司骐惠,他高喊一声之后立刻提九环关刀直扑赵匡胤。

赵匡胤知道此时绝不能让对手有丝毫喘息的机会,毕竟对手更善于船战水战,而且人多势众。一旦回过味调整过来,自己这些禁军虽然勇猛,却不见得能在这舟船上占到便宜,所以一定要速战速决、制敌制首。于是他也主动迎着司骐惠冲了过去,未等双方靠近,盘龙棍已然挥舞而起。

司骐惠看到赵匡胤挥棍过来,但他并没有将此当一回事。因为双方距离还远,棍子根本够不到自己,所以这一招在他认为只是一个震慑对手的虚招而已。但是很快司骐惠便知道自己错了,棍子的确够不着他,可随着棍子的挥舞,棍上疾飞而出的盘龙却是够得着他的。更怪异的是那盘龙并非完全随着棍子的挥舞方向直接扫击过来,而是扭曲着、翻滚着、悠忽不定地伸缩着。

司骐惠没能挡住那条龙,他的刀也确实挥出了,也碰到那龙身了。但这一碰反让那龙改变了方向,龙头绕过九环关刀后径直斜斜撞向司骐惠的左侧太阳穴。司骐惠穿着重甲厚盔,但那龙头仍是一下便将厚盔撞裂、将头骨撞碎、将太阳穴撞瘪。

随着司骐惠的尸身直直倒下去的一声响,整个头船上顿时寂静下来。船上主帅倒下,这比战船主桅倒下更让人感到心惊和绝望。一条船是由很多人整体作战的,需要一个指挥官统一调度。一个船队是很多船整体作战的,也是需要一个指挥者统一调度。但现在整条头船乃至整个船队的指挥者死了,一招之下就死在了敌将手中。所有看到这情形的南唐水军官兵心理都彻底崩溃了。

“落帆!倒桅!”赵匡胤站在船楼的楼梯上叱喝一声,那气势便如天神下凡一般。

头船上的南唐水军被赵匡胤的叱喝惊得同时一哆嗦,整条船仿佛也猛地顿颤一下。然后有人仿佛丢了魂一样马上按赵匡胤所说的去做,完全忘记了这是一个刚刚杀死他们主帅的敌人,只觉得他的话是必须照办的。

头船的帆落了桅倒了,而古时水军战船只有三种情况才倒桅:退役的船,遇到险情需要倒下桅杆的船,还有就是成为敌人俘虏的船。而现在的情形只可能是第三种。

主船桅杆一倒,离得最近的几条船首先放弃抵抗,也马上落帆倒桅。接下来这情形便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很快船队大部分船只都放弃了抵抗,倒桅投降。不过也有十来艘战风剽悍的船只试图反击突围,但是它们被各种攀船器具的绳子拉住挣脱不开,然后第二批骑骆驼冲杀过来的大周禁军精英也都及时抢上船来。而紧跟着那密密的如同水蜉蝣般的翘头快舟也围聚过来,其势便如群狼扑虎一般,很快就将那十来只船彻底制服。

这便是后周淮南战役中经典的十八里滩骆驼夺船战,赵匡胤亲自设计并参战。这一战大周以极小的损失夺取了南唐淮河水军四十多条战船,格杀两千多人。但这一战的意义不仅如此,当淮河水军拦河阻击的意图被打破之后,赵普带人在翁鱼肚那里佯搭浮桥立刻转为真搭浮桥。然后在赵匡胤缴获的四十多条南唐战船的协助下,击溃翁鱼肚那里的守防营总,让大周大军顺利渡河。

而大军过河之后,赵匡胤所率禁军骑兵立刻分作两路,一路疾奔羊马城,一路从陆上包抄淮河水军大寨。与此同时,潘彪率领缴获的南唐战船由东往西攻击淮河水军大营,王审琦带领周世宗最近在大梁城西汴水侧集工徒建造的楼舰百艘,由西向东攻击淮河水军大营。

从翁鱼肚过河的还有招讨使李重进,他带兵从另一条道路攻取南关城,由此扼死濠州的后路,断了他们的补给和援助。这样一来只等淮河水军大营被拿下之后,濠州便彻底孤立在周军的围困之中了。

而就在赵匡胤十八里滩之战大获全胜时,武宁节度使武行德率部围困楚州已经许久,城中粮草殆尽无力抵抗,只稍动手脚便拿下楚州。而武行德分出的另一路兵马沿海岸往南推进,也已经拿下盐城县,将南唐产盐之地控制住。此时他们正继续南下,直逼静海制置院。而一旦静海制置院拿下,吴越助攻的海上战船便有了可靠的立足根基。

所有这一切让周世宗非常的兴奋,他觉得自己决定转战淮南的策略是正确的。淮南是南唐的盐产地,又是很重要的粮食产地。只要将淮南拿下,那便是掰下了南唐半国的资产。这不仅可以缓解大周的经济窘态,而且从此可以锁住南唐咽喉让其受己摆布。

原本周世宗想到过攻打淮南的艰难,这么重要的区域,南唐肯定会全力守卫寸土不让。而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南唐军确实很拼命,不惜投入大量战斗力很强的人马。但可惜的是人马虽多虽强却没有很好的统一调度,缺少一个可以掌控整个战局的军事人才。这人才南唐本来是有的,就是李弘冀。但是天助大周,那李弘冀不久前染病死了,所以现在的战局已经开始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很快大周将全线出击占领淮南。

就在周世宗最为兴奋的时候,有人带回了奄奄一息的薛康。这给周世宗浇下了一盆冷静下来的凉水。

薛康是虎豹队的先遣卫找到的。虎豹队的先遣卫是赶到野树台的杀戮现场后未发现薛康尸体才一路找寻下来的。而当他们找到薛康时,他已经是在一个村户门口的草垛中躺了三天。身体开始发寒僵硬,只剩丹元处的一口暖气还未曾散。

“是何人下的手?什么原因?”周世宗觉得薛康气若游丝,回答不了什么问题了,所以挑了他认为最重要的问。

“蜀国刺客,不知原因。”薛康勉强吐出几个字,又耗掉了他半口气。

“能确定是蜀国刺客?”周世宗顿时觉得问题有些严重了。

“禀皇上,从现场来看,应该是薛将军发现异常情况后设局截拿目标,却被目标破局反杀。目标人不多,但极其厉害,从现场散落遗留的物品看,应该是蜀国的人,因为其中有很多卷的《花间集》。”一旁统领虎豹队的赵匡义主动替薛康回答了周世宗的追问,野树台那里的现场他是亲自查勘过的。

“有《花间集》,那应该可以肯定是蜀国派遣来的。”周世宗似乎对《花间集》不是一般的了解,而且从语气可以听出这《花间集》还具有不一般的功能,至少是可以用来证实齐君元他们是来自蜀国的。

“刺客身上有半张宝藏皮卷。”薛康这一句话耗费了他余下的半口气,好在他将自己认为最重要的说完了。其实不管发现得早还是晚,薛康都是难逃一死的。庖天下的月牙芒有五枚都钉在气脉五行穴上,这便是为了给薛康留下五个喘息说话的机会。而五个喘息的气量一旦用完,那就必定气绝身亡。

“宝藏皮卷,不是听说被南唐李璟得到了吗?半张?只有半张,我知道了,看来南唐下血本了,是要让刚刚被我夺了四州的蜀国出手助他。既有利得,又可复仇,蜀国何乐不为。”周世宗很快便由薛康最后留下的两句话里理清了头绪。

“可是那些蜀国刺客是要对谁下手呢?难道是我?哈哈,想在我千军万马之中刺杀我,那蜀国派来的刺客有这本事吗?”周世宗傲然而笑,他并没有将这些可能是对他下手的刺客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