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012章 看守公墓的那些年

“我说没见过你信吗?”男人接过烟:“我说我见过,你又信吗?”

“那叔您究竟是见过还是没见过?”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男人将烟点着:“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叔您还挺幽默。”赵阳本想问纸人的事情,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年轻时候也属于人壮胆子大的那种。”男人眯着眼:“走夜路什么的,也是经常的事情,有一年喝醉了还在人家的坟头儿上睡了一晚。”

“叔您碰见啥了?”

“啥也没碰见,睡得还挺香,就天快亮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老头儿问我讨酒喝。我这睁开眼就回家了,回到家就感冒发烧,在床上病病歪歪地躺了好几天。”

“那会儿我奶奶还在,说我是被邪祟给缠上了,问我生病前的事情。我呢,没好意思说我醉倒在了坟头儿上,就说我在一个墓前过的时候,不小心把酒瓶给扔在那边了。”

“我奶奶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我就把那个梦给说了。结果我奶奶一拍大腿,说对了,让我赶紧买点儿酒给送过去,还让我跟人解释解释,说是病了才给耽搁了。”

“那您买酒了吗?”

“买了,买了两瓶呢。”

“后来呢?您那病好了?”

“送完酒第二天就好了。”男人道:“我也觉得这事儿挺邪门儿的,事后还去打听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坟里躺着的是个酒鬼,生前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喝酒,就连死,也是喝酒给喝死的。”男人道:“那人一辈子没娶媳妇儿,死后还是兄弟姊妹帮着给安葬的。因为恼恨他喝酒,逢年过节的,也不给他带酒,你说这人能不馋嘛。”

“他这家人是想要给酒鬼强制戒酒啊。”

“兴许还真是这个打算,可惜,这酒鬼酒鬼怎么能少得了酒。”男人道:“我连续给那人坟上送了三年酒,不是害怕被他缠着,而是觉得这老头儿也挺不容易的。”

“您真给送了三年?”

“真送了三年,但不是天天送,就想起来的时候去看看。这酒嘛,也是随手在小店里买的。高兴的时候就跟他说些高兴的事情,不高兴的时候就跟他说些不高兴的事情。你别说,跟死人聊天比跟活人聊天开心多了。”

“那三年之后您为什么不去了?因为工作吗?”

“是那老头儿不让我去的。说也奇怪,在我给他送酒那三年里,没梦到过他一次,最后一次他却给我托梦了,说他要走了,要去别的地方了。还说让我找个正经活儿干,别整天吊儿郎当的。说想要媳妇儿的话,就去隔壁村里看电影,看到散场了再走。”

“您真去看电影了?”

“去了,地道战,可好看了。”男人道:“我倒不是听了老人的话,非等到电影散场了才走,而是那电影太好看,我连字幕都不愿意错过。这看完电影往家里走的时候碰见个姑娘,姑娘当时挺狼狈的,再一问,原来是自行车被人给弄坏了,她不知道,刚骑出来一段儿就给摔了。”

“那姑娘是您媳妇儿?”

“嗯!”男人点头:“我呢,是个热心肠的人,见那姑娘红着一双眼睛都快哭了,就帮她把自行车给抗了回去。姑娘为了谢我,特意送了我一双鞋垫,再后来我们就成两口子了。直到婚后第一年回门,我才知道,给我托梦的那个酒醉是她大舅,她啊,是那老头儿的外甥女。”

“这倒真是一桩奇缘。”

“四十九岁那年,我因为工伤没办法再继续干活儿,就到了公墓这边儿给人看大门。”男人说着拉起裤腿儿给赵阳看,赵阳这才注意到,男人的一条腿是假肢。

“来的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到了下午四点多,这天上就开始飘雨丝儿。到了晚上八点多钟,那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那会儿公墓也跟现在不一样,房子里没有电,就点着一盏煤油灯,我从家里带了些书,坐在油灯下看书。九点多钟的时候,听见外头有声音,像是一个没把鞋子穿好的人在走路。”

“您出去看了?”

“当然要出去看了。”男人道:“虽说这公墓里没啥值钱的东西,可人家雇咱了,给咱发着工资呢,咱不得好好给人家干嘛。我当时没想别的,就想着是不是自己没把门给锁好,让外头的什么东西溜进来了。”

“您看清楚了吗?”

男人眯着眼睛:“我记得我是随手披了件衣裳就出来了。那晚的天很黑,也很低,人走出去都觉得闷得慌。我拿着一个旧的手电筒,先是看了下大门,确定门锁的好好的,跟着沿门前的这条路往里头走了一段儿。”

“您胆子真大。”

“不大敢来做这个工作吗?再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又没干啥亏心事儿,有啥可怕的。”男人道,“我拿着手电筒往前走了大概一米五十多米。喏,就那边。”

男人往公墓里指了指:“结果走到那边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

“是一个老太太,穿着那种旧式的斜襟袄,目光呆滞,毫无生气。见我走近,就拿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说实话,当时我真是给吓着了,要不是腿软,我真给跑了。”

“后来呢?”

“她问我要不要买菜,说很晚了,要是不把带出来的菜给卖完,她儿子媳妇儿不让她回家。”

“这公墓里头怎么会有卖菜的?”

“是啊,这公墓里头怎么会有卖菜的。”男人吸了口烟:“她背后就是她的墓碑,上面的照片也是那种很老的照片,照片里的她跟眼前的她没什么两样,就是看人的眼神儿的不一样。我心里害怕,却又想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于是撑着伞蹲下来问她,要买完她全部的菜,需要多少钱。”

“老太太犹豫着伸出一个指头,说菜都是自个儿家里种的,不值什么钱。这天又不好,我如果全要,给拿十块钱就行。我摸了摸外衣的兜儿,里头没装钱,就跟老人说我回去取,让她在那儿等我一会儿。”

“老太太很是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嘴里念念叨叨地说着,说男人不正干,年轻时候就跟别的女人跑了。她一个大字儿不识的老太太,靠着几亩薄田把孩子拉扯大。因为家里穷,直到儿子三十二岁那年才给说了个媳妇儿。媳妇儿很能干,就是嫌弃她这个老婆婆,她唯恐拖累儿子,就自己开荒整了个小菜园,在外面种些小菜贴补家用。

“我问她,儿子都不管媳妇儿的吗?”

“她说不怨儿媳妇,怨自己的儿子没本事,但凡日子好多点儿,谁家媳妇儿愿意担着恶名把婆婆往外头撵呢。家里就那么两间房子,她可不就是多余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