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让赵阳心里一咯噔，借吸烟的功夫来掩饰内心的烦躁。
“这才七点多钟，你来的太早了。咱们这里虽是公墓，但下葬的规矩跟村儿里差不多，都得九点多，十点多。对了，你是南笙的什么人啊？”
“远房亲戚。”
“女方这边儿的吧？”
“是男方那边儿的就不能来吗？”
“能来，当然能来，可我觉得女方不一定愿意。”男人凑到窗前；“我可听人说了，说这南笙是横死，这男方的人来，心里怕也是虚虚的吧。”
“您连这个都知道？”
“我知道的事儿多了。”男人抽了口烟：“不嫌弃的话下来坐坐。别看我只是个看门儿的，我那屋里有吃有喝啥都不缺。会喝酒吗？咱俩整两杯。”
“开车呢。”
“瞧我！”男人拍了下自己的头：“忘了这茬了，喝茶，喝茶总不影响吧。”
“谢了，只是眼下，我没啥喝茶的心情。”
“年轻人想开点儿，这人啊，就这么回事儿。”男人往屋里指了指：“就我那侄女，名牌大学毕业，还是个硕士。结果呢，就因为想不开，把自己变成了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模样。”
“您侄女——”
“跟那个南笙一样，命不好，找了个不靠谱的婆家，嫁了个铁石心肠，没心没肺的男人。”男人叹气道：“我侄女什么都好，就感情不顺，且对待感情一根筋。”
“婆媳矛盾？”
“若只是婆媳矛盾就好了，关键是她那个男人不省心。”因为天冷，男人吸了吸鼻子，“我这侄女打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听话，从来不让父母操心。”
“这小学跟初中就不说了，是就近上的，高中是咱们市里最好的，大学是保送的，研究生也是保送的。这在学业上没的说，一路上顺顺当当。毕业后，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可把我们全家给骄傲坏了。”
“这是好事儿啊。”
“是好事儿，可姑娘太过于专注学习，就顾不上自己的终身大事儿。我这侄女快三十才找了个婆家。这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也挺好的，可架不住有个婆婆在中间捣乱啊。”
“这婆婆怎么捣乱了？”
“这结婚没多久，就催着小两口要孩子，重点是催我侄女。婚后一年没怀上，就埋怨我侄女，说她是只顾着工作，不想着给他们家留后。我侄女没办法，只能按照她婆婆说的四处求医，看来看去，不是我侄女的问题，而是侄女婿的问题。”
“这事儿——”
“你也觉得这事儿挺奇葩是吧？换了我是那婆婆，我都不好意思再掺和小两口的事儿。可我侄女那婆婆真不是善茬。这好不容易给她儿子看好了病，也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她却又催着让我侄女辞职，说是他们家的孙子金贵，万一有个闪失，我侄女承担不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老婆怀孕那会儿也是辞职回家养着的。”
“辞职没问题，养孩子也没问题，那孩子也是我侄女好不容易怀上的，她一当妈的，她愿意自个儿肚子里的孩子出问题嘛。可辞职后，这婆婆的事儿不仅没少，反而更多了，嫌弃我侄女懒，嫌弃我侄女不挣钱，愣是把个好好的人给折腾抑郁了。”
“这婆婆的确不应该。”
“可不咋地，要不是她在中间撺掇着，她儿子也干不出来那些缺德事儿啊。”男人继续道：“怀孕六个月，她婆婆找关系让她去看男女，就因为人家大夫说了一句可能是女孩儿，她婆婆就不依不饶的，还撺掇着让她儿子出去找别的女人。她那儿子也是个没脑子的，竟当真听着他妈的话，出去鬼混了。”
看着男人往地上吐唾沫，赵阳闷着头一口不吭，因为他也是在南笙怀孕期间跟朱利利走到一起的，他感觉男人骂得那个好像是他。
“我侄女是在预产期知道这件事儿的，因为情绪不稳定，没等到孩子足月就给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胎位不正，难产，需要家属签字把孩子取出来。可关键时候，死活联系不上她那婆婆一家。没办法，我把字给签了。”
“这丈夫的确过分了些。不管如何，这媳妇儿生孩子时，总要在现场的。”
“现场？”男人冷嗤一声：“从进院到出院，我那侄女婿连个面儿都没露。不仅如此，等我侄女出院回家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把门锁给换了。你说说，你说说这天底下有这样的人家嘛。儿媳妇在医院拼了命的给他们家留后，他们可倒好，压根儿没想让儿媳妇回来。”
“您侄女就是因为这件事被气生病的。”
“不是，这更让人气愤的事情还在后头呢。”男人道：“我侄女眼见着有家回不得，只能在外头租了个房子，勉勉强强把这月子给坐了。出了月子，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这中间我们也联系过侄女婿一家，可人家死活不接电话，连我们想要告诉他们生了个孙子都没机会说。”
“我这侄女带着孩子在娘家一住就是两年，孩子一岁半时，我侄女向法院提出了离婚，可对方不照面儿，法院也只能按流程走。这流程还没走完，我那侄女婿一家出现了，可人家不是来认错的，是来抢孩子的。”
“抢孩子？”
“抢孩子！”男人呸了声：“我那侄女婿在外头找了个女人，可那女人是个有家室的，且男人凶得很。知道了他们俩的事儿，直接把他俩给堵到屋里去了。然后男人逼着女人烧了一壶开水，让她直接冲着我侄女婿那个部位给泼了过去。我侄女婿倒是想跑，可他跑不出去啊。”
“这也太——”
“觉得太狠了是吧？可我觉得他活该。”男人用脚碾着烟头：“早知道他会回来跟我侄女抢孩子，我巴不得那个女人用水泼死他。可他后来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多害了两个人。”
“小孩儿呢？”
“没了！”
“怎么没的？”
“被水淹死的。”男人道：“他们抢了孩子回去，又故意搬家不让我们找到。两星期，就两星期，就把孩子的尸体给抱了回来，说是孩子淘气，自己摔到水盆里淹死了。”
“没人看着吗？”
“没人！孩子爸爸，也就是我那个侄女婿喝醉了，在屋里躺着。奶奶，也就是我侄女那个婆婆，把孩子扔给她喝醉酒的儿子，自己出去打牌了。我侄女看见孩子的尸体就崩溃了，抱着孩子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