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喜欢你

大年初三,宋寒早早回了炽荒,上午十点,景繁推开门,就看见了懒散瘫在沙发上的人。

“来了?”看见她进来,宋寒笑着起身。

景繁今天穿着一件米白色韩式大衣,围巾拿在手里,此刻面对宋寒还是有些别扭,“嗯。”

“要休息一会吗,咱们过一会出发,路有点远,会住一夜。”

“去哪儿?”景繁走到沙发前坐下,问。

“海边。”

车子沿高速一路向前驶去,沿途风景秀丽。山尖上还有没化完的雪,天气晴好,碧空如洗,和白色山尖相衬,赏心悦目。

车里放着欢快的英文小调,让人的心情也轻松起来。

最后车子驶上沿海公路,海面和蓝天相接,白色浪花拍打在黑色礁石上,景繁按下车窗,把头探出窗外,冷风呼地灌进来。宋寒也不拦她,只是减了车速。

“这里好漂亮!”景繁回头,惊喜地看着她。

宋寒看着前方,“一会儿带你走近了看。”

“好!”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车子停在一扇木质大门前,景繁戴好围巾下车,抬头看大门上那几个字:南城孤儿院

这是……宋寒长大的地方?

“我十二岁之前都在这里生活。”宋寒停好车,从后面走上来,搭着她的肩膀。

景繁回头看她,带着些心疼。

宋寒心里一软,带着笑意拍拍她的肩,“走,进去。”

这里并算不上繁华,甚至有些偏僻,有外人来是新鲜事,一位老妇人很快迎了出来,看到宋寒的一瞬间眉开眼笑,“小寒回来啦!”

妇人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面容慈祥,身材清瘦,穿着一件素色棉袄,看见宋寒之后加快了脚步。

宋寒赶紧走上前去扶住她,“平姨,慢点儿。”

老人拉着她的手笑着,“哎呦,老了,走不动路了。”

宋寒温柔地看着她,打趣道:“哪有,平姨年轻着呢。”

平姨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景繁,抬头问宋寒:“这是……”

“我朋友,景繁。”宋寒看向景繁,“这是平姨,这里的院长。”

景繁对这位和蔼的老院长很有好感,礼貌问好:“平姨好。”

“诶,”平姨喜笑颜开,“好,真漂亮的小姑娘啊。”又招呼到,“快,外面冷,进屋去。”

孤儿院不算大,房子也不是很新,但很整洁干净,四处种了不少花草,虽然还是冬天,却也不难想到夏季繁盛时会是什么样的美好光景。

三人一路走到老院长的宿舍,房间不大,除了书桌和床,就放了两张沙发和一个茶几。

她要忙着倒水,景繁赶紧抢先去拿了热水瓶,“平姨我来。”

平姨也就不跟她抢,被宋寒扶着做到沙发上,赞许的看着,“懂事的小姑娘。”

“是,还是学霸呢,成绩也特别好。”宋寒夸到。

景繁有些不好意思,把杯子放到宋寒面前的时候瞪了她一眼。

宋寒一点也不给她留面子,“她害羞。”

老院长笑意盈盈,拉过景繁的手,“害什么羞,真招人喜欢。”

她想起什么,又问,“小池没来?”

景繁惊讶,贝小池也是这里出身的孤儿?

“她最近有一场舞蹈比赛,国家级的,在训练,我过些天再带她来看你。”

“哎呦,国家级的比赛,小池真出息!”

孩子们这个点儿还在上课,老院长要给她们张饭菜,宋寒拒绝了,“我带她出去转转,一会儿回来和孩子们一起吃。”

两人出了大门,向着海边去。

“贝小池她……”

“她也是孤儿,我四年前回来的时候在这里看到她,她一个人在海边的空地上跳舞,摔了又爬起来,摔了又爬起来。”

景繁想起贝小池任何时候都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有办法把两者联系起来。

“我去问平姨,平姨说她是被退养的孩子,养父母有了亲生的儿子,把她退回来了。”

景繁双手握紧了。

宋寒继续说:“后来我就把她带回了炽荒,她一开始不愿意花我的钱学舞蹈,我还费了一番心思。”

景繁看着她。宋寒语气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可景繁知道,她拯救了一个女孩的人生,把她从被抛弃的黑暗中拉了出来,用一点善意,点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宋寒对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并不独对她这样,她曾经想过,如果宋寒眼里只有她就好了。而这一刻,想要独占,想要自己在她那里独一无二的心情却蓦地淡下去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运能遇到这样的宋寒,并喜欢上她。

明明自己也曾身处黑暗,也曾被抛弃,可宋寒的身上,却看不到半点阴暗。她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是很多人信心的来源,她就像一个太阳,兀自散发光热而无所觉。

不管是贝小池谈忱林向西,还是留在炽荒的乐队,都曾被她的光热温暖过,舞台旁的唱片店,跨年夜的通宵狂欢,三楼被改成卧室的琴房……她总说她做这些事情是顺手,随便,其实是因为她心里有一团火,那是对于这个世界的热爱。

景繁觉得心里有一团温热,让她整个人都有些飘,澎湃的情绪几乎要挤破心脏,不得不做点什么来缓解一下。

她转头看着身旁的人,眼底炽热:“宋寒。”

“嗯?”

“我喜欢你。”

海风吹起景繁的头发,把这几个字完整地送到宋寒耳中,一点尾音都没落下,砸得她愣了神。

而罪魁祸首说出这一句后就转头往前走,走了几步后转过身,倒退着向后去,嘴角带着笑,“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就是想告诉你一下,因为有点儿忍不住了。”

海浪在她身后拍上礁石,白色泡沫四散。

宋寒回神,快步走上前去,从她身后一把将人抱住,凑上她的耳朵,隔着长发,笑着回答,“好,过几天再说。”

怎么告诉你,忍不住的人真不止你一个。

景繁低头躲她,手握上她环着自己腰的手,“痒……”

宋寒笑着,退开一点,下巴靠在她肩上,看着远处的海滩和礁石,“我小时候经常来这边,一待就是一整天。”

景繁微微侧头,“我看院里的孩子都在上课,你不用上课吗?”

宋寒笑,“我那个时候很难管,是问题小孩儿,逃课是常事,还天天跟院里的孩子打架,能把大我四岁的孩子打哭。”

“真的?这么厉害?”

“那是,后来他们都怕我,没一个人敢欺负我,我走的时候,有一个小孩拿了私藏的鞭炮庆祝。”

景繁被这陈年旧事逗得不行,笑的站不直身子,“你是恶霸吗?”

“不算恶霸,别人欺负我我才打架,我从来不欺负别人。”

孤儿院里的孩子肯定会有大大小小的矛盾,景繁想到宋寒小时候还要为了不被人欺负而学着打架,又有些心疼。“那你输过吗?”

“当然输过,不过输得多了,就开始赢,赢过一次就再没输过。”

“真厉害。”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又说了许多以前的事情,景繁也说了一些她小时候的趣事,跟宋寒的传奇经历比起来逊色不少,但宋寒还是听的津津有味。

中午两人回到孤儿院,孩子们下了课,看到宋寒都很兴奋,一窝蜂跑了过来。

宋寒指挥几个大一些的男孩去把后备箱里给孩子们带来的东西搬出来,坐在草地上,给他们分了,平姨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跟景繁嗔怪道:“来就来,每次都这么破费……”

景繁握着她的手,“您不用心疼她,她可有钱了。”

平姨笑着揉了一把她的头,“这孩子……”

一群小孩子好不容易有人陪着玩了,都缠着两人不肯走,宋寒想了想,“让这位漂亮姐姐给你们唱首歌吧。”

孩子们高兴得不得了,“好啊好啊!”

宋寒拍了一下其中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的肩,“小千,去把你吉他拿来。”

男孩得令,飞一样地跑了。

吉他拿来,景繁坐在宋寒身边试了试音,弹出一段旋律。

一首轻松的英文小调,格外适合今天这样的天气。

阳光落在一群孩子身上,他们跟着节奏拍手,宋寒坐在景繁旁边,眼中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景繁也偏头看她,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不远处响起一声快门声,宋寒转头看过去,看见一个举着相机的年轻男人。

男人见她看过来,笑着挥了挥手,走近。

等到景繁一首歌唱完了,那人才开口:“你们好,我是一个摄影师,来这里采风,想要拍一则公益广告,刚刚没忍住拍了你们的照片,如果你们介意的话,我现在就删掉。”

“没关系,”景繁回答,想了想又转向宋寒,“没事吧?”

宋寒并不介意,“留着吧。”

男记者很兴奋,“那你们继续,我拍一点视频,可以吗?”

宋寒没太大兴趣,但也没阻止。“随意。”

冬天日子短,没过多久天就黑透了,吃晚饭时,老院长跟她们商量,“现在空着的屋子不多,今天陈记者来住了一间,你们俩就住一间吧。”

景繁筷子一顿,宋寒坦荡地答应,“好,能睡就行,反正只住一晚。”

老院长于是领着她们去了房间,的确不是很大,只有一张单人床,不过两个人挤一挤倒也能睡下。

跟她们交代清楚了日用品所在,老院长就回去休息了。

宋寒送老院长出了门,回来看见景繁坐在床上玩手机。

“睡吧,明天一早回去。”

“哦……”景繁放下手机去洗漱,全程低着头。

宋寒也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虽然两个人早就在一起睡过,但那个时候清清白白,现在,好吧,现在也清清白白,怕个屁啊。

单人床其实也不小,睡在一起中间还留着一条缝,景繁侧着身,努力想要睡着,但奈何身边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根本静不下心来睡觉。

正想在纠结要不要翻个身的时候,就感觉一只手伸了过来,拦在她腰上,往后轻轻一带。

景繁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了,却听见宋寒说:“睡觉,说了明天起早。”

明明刚刚隔着距离还慌得睡不着,这会感受着身后人的体温,却突然平静下来了,不一会儿居然真的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告辞回去,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告别。

景繁看着这些小孩子们也心软,“好啦,姐姐下次来看你们。”

宋寒揽着她的肩膀,“走吧。”

“你每年来几次?”车上,景繁问她。

“有时间就来吧,大概一年两三次。”

“你明明也没什么事情好忙。”

宋寒回头看她一眼,笑着,“你想来,以后就常来。”

景繁没回答,看着窗外,抿唇笑了。

宋寒转头看路,扫过后视镜的时候眉梢一动,后面有辆黑车,好像,不太对劲……

她还没有理清想法,那辆车突然加速,直直撞了过来!

打方向盘已经来不及,景繁惊愕地回头看她,一句话还没能出口,就湮没在一声巨响中。

宋寒想也没想,朝她扑了过去。

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被压在记忆深处的声音突然翻涌上来,向谨如的,她的,一字一句像隔着流水,在耳边响起。

“小寒,对不起,妈妈不求你理解,但是妈妈做不到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里继续活下去。”

“小寒,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无奈的事情,它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

“我这一辈子,不想爱上谁,太蠢了。”

“为了别人死,不管她怎么想,我都觉得不值。”

“只要她在我身边一天,我还活着一天,我绝对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去保护她。”

“我很喜欢她,喜欢她看她笑,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在台上的样子,也喜欢她平时的样子……”

最后是那一句,连尾音都记得格外清楚的——

“宋寒。我喜欢你。”

那一刻,宋寒唯一的一个想法居然是:打脸了。

去他的狗屁爱情观,只要身下的人没事,她怎么样都可以,哪怕是死呢。

她堕入黑暗前最后的意识,是耳边嘶吼出的那两个字。

“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