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一瑾愣住,微微扯动嘴皮但没有说话,元子晋急迫地追问:“会吗?”
“你是不是查到了谁?”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他双眼微垂,道:“我只是怕最后的结果并不是你能接受的,所以你好好考虑清楚再决定帮不帮我吧。”
莫一瑾想了想,道:“无论结果如何,我既然帮了你就不会后悔。”
元子晋眼波里浪潮涌动,脸上却如雕塑般没有任何情绪,低着头换了个话题,道:“这次莫易宏想带你走并没有这么容易,不过你放心,我会助你们一臂之力的。”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为何一定要召我入宫?”
“以你为质,制约莫家,甚至是…皇后一党。”元子晋淡淡地吐露出答案,但这背后的深意却让莫一瑾心惊。
她很快反应过来,直言道:“原来是皇上。”
元子晋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说道:“朝堂上局势瞬即万变,从各自利益出发,与莫家亦敌亦友之人不胜其数。”
元子晋只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言,起身想走,却被她拦住。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说。”
“何事?”他回过身。
“是你身边那个宫女的事,她是西翎人,在宫里这么些年举目无亲的,就求我带她一起出宫回乡寻亲。”
元子晋不在意地扬了扬眉,示意她继续。
“所以,想跟你求个情,让内务府放她出宫,行吗?”
元子晋伸手一抬,轻轻地推开她的手:“看我心情咯。”
随后留下一个傲娇的背影。
临走时看到馨儿在外头等他,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道:“午后来本王这一趟。”
“是,殿下。”
好不容易熬到午后,馨儿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宫殿门前,往常紧闭的房门此刻却留了一道缝。
这是她来到九韶宫后第一次被召见,为的是什么她心里已经能拿捏七八分,深深吸了一口气跨门而入。
元子晋的正殿不似他人那般庄重,殿内正前方摆了一张长方形的卧榻,他就这么随意地躺在上面。
意识到有人来了,他将手上的书反盖在腹前,侧目而视。
馨儿走到正中央行礼:“奴婢馨儿拜见殿下。”
元子晋挥了挥手,随口道:“听说你是西翎人?”
馨儿心下暗喜,若说方才她只是猜了七八分,如今却有十足的把握应对,她喜欢这个感觉。
“陛下怎么知道?”她故作疑惑地回道。
“听莫一瑾说的。”元子晋毫不避讳,直言道:“她说你想回乡寻亲,向本王讨个人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改明儿本王向内务府...”
馨儿即刻出声打断,重新跪在地上,眼神慌乱又无措,道:“殿下,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惹殿下厌烦了?殿下为何要这么处置奴婢?”
元子晋本收回的视线又瞬间一转回到她的身上,蹙了蹙眉不解地看着她。
馨儿两眼汪汪地看着他,委屈道:“殿下若嫌奴婢哪里做的不好烦请明示,奴婢都可以改。”
“不是你与莫一瑾说要回乡寻亲吗?”
不料她挺直了背,伸出三根手指向天发誓。
“天地可鉴,奴婢只是去求教莫姑娘刺绣一事,言谈间得知莫姑娘是西翎城的,是提起过一句奴婢的老乡也在西翎城,但让莫姑娘向殿下求情让奴婢离宫一事纯属无中生有,奴婢的双亲早已逝世,怎么可能再去寻亲呢。奴婢若说谎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见她这般笃定的发誓,元子晋也有些疑惑,轻声自语道:“难不成是莫一瑾会错了意?”
她盈盈一拜,大声道:“奴婢从未与莫姑娘交恶,不知为何她要与殿下说这番话,还请殿下明鉴,别赶奴婢出宫。奴婢...”
她起身,神色慌张地往前挪了两步,趴在地上凄苦道:“奴婢已经没有家了,奴婢只想一辈子服侍殿下。”
“噢?”元子晋坐起身子,落了地走到她跟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好一会儿。
就在馨儿想抬起头看看他的反应时,他冷声道:“既然你不愿出宫就算了,另外,以后别去月盈殿了,老实待在九韶宫里,退下吧。”
“多谢殿下!”馨儿俯下磕了个头便退下,出了宫殿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回想方才元子晋说的那番话,她双手捂在胸前又甜甜地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
话里话外在她耳里听起来就像在维护她。
不对,不是像,就是在维护她!
她摇了摇头,暗道:看来她的计谋起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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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莫一瑾还躺在床上睡午觉,元子晋就这么不请自来了,没睡饱的她被萤儿喊醒后脸黑的就像是别人欠了她几十万两银子般。
她拖着疲软的身子来到偏殿,瘫坐在位子上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事情有进展了。”元子晋喝了一口萤儿端上来的茶,仅一口就让他撇了撇嘴,抱怨道:“怎么是陈茶?”
“有茶就不错了,您老就将就着喝吧。”她半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大口手边的陈茶,没有任何异样。
元子晋将茶放回原位表明他的态度,继续方才的话题:“姜母收到的那封信是从万州城寄出的。”
莫一瑾递给他一个猜到了的表情,他接受后继续道:“但还没查出具体是谁,另外之前我与刘御医对话时你应该都听到了,姜晓来拿药,可将空碗送回来的是个小宫女。”
“对,怎么?查到那个小宫女的身份了?”
他点点头道:“目前仅得知,那个小宫女叫绣月,先后侍奉过我母妃、萧妃和...皇后。”
听到他停顿后吐露的“皇后”二字,莫一瑾一改懒散的坐姿,撑起身子神情肃穆。
“这就是你说的我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还没有证据,不算是结果。”元子晋不再看她,随意拨弄着手边的杯盖。
莫一瑾虽然不清楚皇后与莫家的利益纠葛,但她明白她们莫家是皇后一派的,父亲能有这个地位离不开母亲及其家族背后的支撑,其中最有力的就数皇后了。
她下意识地辩解道:“那绣月说不定是别人安插在姨母身边的卧底,姨母若真想害沈贵妃,怎么可能派自己宫里的人去。再说,绣月只是送回药碗,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害了沈贵妃吧?”
“有。”他脸色阴沉,闭着眼回想起上午刘御医给他的东西,握紧拳头道:“我看到了证据。”
“什么证据?”
看到他睁开双目后眼睛微红的模样,她心里一抽,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他哑着嗓子道:“你可还记得刘御医曾说过,我母亲喝的药里有一味药微毒。”
“记得。”
他咬着牙,道:“我母亲去世后,刘御医暗中探查过一段时间,最终将目光锁定在绣月身上,因为他在她的屋里寻到了那味毒药。”
他痛苦地沉吟道:“整整一包,已经被用掉了一半,足够使人瞬间毙命。”
“这药是谁给她的?”莫一瑾不信一个小小的宫女可以拿到。
“你猜测是谁?”
“猜测皆为虚,但我猜你已经把怀疑的目光锁定在萧妃和我姨母身上。”
“若真是皇后干的,我绝不会放过她。”元子晋直接了当地告诉她,“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退路,也不会手软,你明白吗?”
她抿紧了双唇,起身走到他跟前,轻声道:“我了解了,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插手,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她俯下身子与他平视,字句清晰道:“不可放过凶手,但也绝不能诬告无罪之人,好吗?”
他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神渐渐平复怒气,她在劝导他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好,我答应你。”
莫一瑾欣慰地点点头,又恢复了松散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气道:“好了别总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仇要报,日子也要过,开心点,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元子晋微楞了一下,这么些年还没有一个人能如此随意地对着他谈论报仇之事。
他背后之人只告诉他如何报仇,只教会他如何手起刀落快速解决敌人。
莫一瑾看着他那眼神呆滞的模样,憋不住嗤笑了一声,晃了晃手道:“嘿,怎么还走神了?”
他眼神一转,脸上的戾气消散了大半,反而不自然地拿过手边的茶饮了一口,道:“没什么。”
莫一瑾偷笑,陈茶的味道都尝不出来了,还没什么,这懵懂无措的一面倒是还挺可爱的。
元子晋余光难以忽视她的目光,只能起身与她拉开距离,假意欣赏她的屋子,但这只是个偏殿,没什么东西。
“你这破屋子怎么连个相样的摆件都没有。”
莫一瑾见他莫名其妙开始打量自己的屋子的时候,了然地笑了笑,打趣道:“那肯定比不上殿下宫里的东西,殿下,看我这般可怜,不如赏赐我几样呗。”
“你要什么,我去给你寻来。”他想都没想直接答应。
“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还当真了。”莫一瑾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今日早晨没看到馨儿过来,便问道:“对了,你那宫女今儿怎么没来我这学艺了?”
元子晋放下柜上的一只花瓶,拍了拍双手,又抬起袖子吹掉不小心蹭上的灰尘。
“她啊,你不用管她,以后她不会再来烦你了。”
“怎么是烦我呢?我看她挺好学的,我也乐意教。对了,她的事你和内务府说了吗?”
其实馨儿昨日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如今他没有时间将她铲除,所以让她待在九韶宫里。
在他眼皮子底下,至少不会出岔子。
可眼前之人明显还没察觉到异常,还没看清馨儿的为人,他只能回道:“你以后离她远点。”
“出什么事了吗?”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画外音。
“先不论她还未到出宫的年龄,即使到了,她也不想出宫。”
“可是她明明...”莫一瑾止了声,看到他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她瞬间明白了,“我说呢,她本就对你有意,怎么突然换了性子。”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元子晋径直越过她的身旁,轻声道:“还有一个消息,再过数日,莫易宏就要入万州城了。”
莫一瑾盯着那道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她的哥哥即将带她远离这场梦境。
可元子晋不同,他是在她生命里确确实实留下过一道痕迹的人,她会想念吗?她扪心自问,她会想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