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虽然让莫一瑾先行,但始终保持落后她半步的距离,低声提醒她往哪边走。
她到了尹皓的军帐中,却被告知将军不在,这不免更加深了她的怀疑。
“没事,我可以等。”她和蔼地笑了笑,语气柔和。
那侍卫一板一眼道:“姑娘稍等。”他绕过一排椅子,来到右边的桌案前在一堆信笺里找到了一封信,回到她面前双手递上。
“姑娘,这封信是将军留给您的。”
莫一瑾拆开信封,将里面的纸抽出一半读了几行字却被那人下了逐客令。
“姑娘身为女子来到这里多有不便,若无他事,小人这就护送姑娘回去。”
侍卫语气硬冷且不带有一丝温度,就像是一个严格的教官,态度强硬到不让人反驳。
可她也不是吃素的,从小就跟随父亲去过大大小小的军营,这点东西还唬不到她。
她将信收好,自然又轻松地回道:“不必劳烦了,我与五殿下一起来的,既然东西已经拿了,我就去和殿下汇合了。”
说完她就转身出去,不给那人其他解读的神色。
军营里的帐篷都长得差不多,好在她的方向感不错,依着方才的记忆原路返回看到了停在角落里的马车,车夫正侧靠在车门上双手环胸,帽子盖在脸上毫无拘束地打着瞌睡。
她上前轻叩了一下车门:“殿下呢?”
那人听到声音,本来好整以暇扬天而睡的姿势立马收敛,一手扯掉脸上的帽子,一手整了整衣服。
待看清来人后急忙起身一脸恭敬地回道:“莫姑娘,殿下在前面不远处的账房先生那。”
“怎么走?”她张望了一下。
车夫走到她跟前指了指方向:“顺着这条道儿走过三排军帐,然后往右走,左手边第二个军帐。”
“多谢。”
她照着车夫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那顶军帐,一掀帘子果然看到元子晋侧对着她,端坐在一堆账册里静静地翻阅。
她放缓步伐,悄悄地靠近他,但还没等她近身那人就开口道:“见完尹皓了?”
“呃...”她弯着腰的身子一顿,心里暗念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直起身子走到他对面落座,一手撑在桌案边仅剩的一点空隙地,撇了撇嘴道:“没见着。”
元子晋抬头望了一眼,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在账册上。
“嗯?”
“不过他立好的字据我拿到啦。”说道这玩意儿她神色一紧,抽出来细看,嘴里还嘟囔道:“他那侍卫真是太奇怪了,我都没看完这字据就赶我走。”
来回看了两三遍确认无误后她才收好,抬眼看着面前几摞册子,好奇道:“殿下,这么多账册都是出自那笔赈灾款?”
他轻微地点了点头,合上手里的那本账册甩在一边,朝莫一瑾勾了勾手。
“怎么了?”她有些迷糊,以为他要与她说些什么,不自觉地身子前倾拉近他俩的距离。
没想到,他反手指了指被她压在胳膊下的账册,道:“把那册子给我。”
她低头看了一眼,忙挪开胳膊,将册子递给他。想起方才的失态她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身子挺直了腰。
见他这么认真,莫一瑾也不好打扰,所以就静静地坐在一旁。
两人之间有一股诡异的静谧,她东张西望地看了一圈就是没往元子晋那瞧,他虽拿着账册,但自从她入了门后就没看进去几行字。
他时不时偷偷打量着她,见她不再关注他,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不说话了?”
就莫一瑾回过头,两人视线即将交汇之时,他又故意将视线放回账册上。她浑然不知,见他那副严谨的做派,只能压低声音道:“怕打扰殿下。”
“无妨。”
“那殿下可查出些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
“我倒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元子晋将账册放在膝盖上,双手一摊胳膊肘撑在椅子的拂手上,微微挑眉道:“继续。”
一想到这个她提起了精神,身子又忍不住前倾。
“是这样,方才我跟着侍卫去主帐,途中发现不远处的丛林里有两个人在谈话,其中一个人很像尹皓将军。我想偷偷过去看看不巧被那侍卫发现,等我再看时那边已经没人了。”
“像尹皓?”
她抿了抿嘴,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是像,应该就是他,我隐约看见他好像给了那人一袋东西。”
“你为何这么肯定?”
“兵符啊。”莫一瑾站起身在腰间比划了一下兵符的大小,“他挂在这里的兵符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元子晋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随后一抬下颚轻勾嘴角道:“啧,有趣。”
“什么有趣?”她不明所以。
他挪开膝盖上的账册,拍了拍手起身想走,莫一瑾跟在他身后道:“殿下,你不看了吗?”
“既然他敢拿过来给我查,就说明这些东西不会有问题。”他停下脚步,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不过我早在到这的第一天就派人盯着他了。”
莫一瑾讶异地侧过身问道:“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一耸肩,复而浅笑道:“不过你若真没有认错人,那么这一次我的人应该不会再空手而归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闪进了军帐内,吓了她一跳,再定睛一看,竟是那个偷懒打瞌睡的车夫。
“殿下。”车夫行了一个礼,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随后又闪了出去,来去之快让她不禁咋舌。
“你看,说什么来什么。”元子晋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发生了什么?等下...”她意识到这里毕竟是尹皓的地盘,“殿下,咱们回去再说吧,小心隔墙有耳。”
元子晋嗤笑道:“你当我那些随从都是死人吗?”
听他的意思,这周围还有他的随从保护着,若有人想偷听,恐怕还未有所动作就会被人给除掉了。
有了这个认知,她突然意识到元子晋的心思竟如此缜密,身边之人也都不可小觑,就比如那车夫,一看就是身手不凡之人。
既然如此,她胆子也大了几分,凑上去眼神亮亮地问道:“所以有什么消息可以分享一下吗?”
“这笔赈灾款的支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不过它的数量缩减了许多。”
“也就是说有人贪污了一部分的赈灾款。”莫一瑾直接下了结论,“尹皓?”
“少的那笔赈灾款确实在他手里,不过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他没有把这笔钱留在身边。”
“那他把钱放哪了?”
“就在刚刚尹皓将这笔钱交给他的一个亲信,所以恭喜你,你无意间看到了一笔大买卖。”
“这笔钱要流向何处?”
“探子来报,他们前行的方向是...”元子晋停顿了一下,眼神散发一种奇异的目光,意味深长道:“万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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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他们回到马车上,尹皓才出现。
“殿下,莫姑娘,恕末将无礼,有些事情耽搁了,故未能远迎,两位是准备回了吗?”
“账我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尹将军真是为民谋利的好官啊,每一笔赈灾款都用在了百姓的身上。”元子晋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
莫一瑾眼神一闪,尽量作出感激的模样,道:“可不是,尹皓将军肯收留那些难民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信我也拿到了。”
“两位过誉了,这本是末将应该做的。”尹皓应对得体,谦虚至极,并未有半分骄傲。
莫一瑾突然问道:“与尹将军一起共事这么久,还不知道将军是哪里人啊?”
“莫姑娘,末将是永欣人。”
“家人可安好?也是在永欣吗?”
尹皓点点头,回道:“父亲早逝,母亲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还算康健,就定居在永欣了。”
“这样啊。”
莫一瑾偷偷地与元子晋交换了一个眼色,他接话道:“永欣还是偏了点,不如万州城繁华,诶,尹将军可有去过万州城?”
“多谢殿下美意,末将终年奔波在外,并没有机会去万州城。”
“有机会可以带令堂去万州城住上一段日子,若有什么难处,找我即可。”
“若有机会定当前去拜访殿下。”
“好了,我们该走了。”元子晋拍了拍她的胳膊,一个跨步上了马车,顺手拉了她一把。
“恭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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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莫一瑾想想还是有些不安,朝他那挪了挪身子,轻扯他的袖子道:“殿下觉得此人是个言而守信之人吗?”
“你怕他对那些难民不利?”元子晋靠在车板上假寐,一针见血地直戳她内心。
“没错。”她也不隐瞒,凭着自己的感觉回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但许多事情又表明他不是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就比如这赈灾款,所以我担心...”
“走之前,我会留下一拨人。”
莫一瑾本来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他不像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脑海里想好的一条条措辞就像是一团浆糊杂糅在一起,惹得她一时语噎,只能回一句最质朴不过的“多谢。”
“有什么好谢的,就当是帮我行善积德了,记得帮我记一笔就行。”
莫一瑾被他逗笑,语气也轻松和不正经起来:“我又不是神仙,也没有积德簿,怎么记啊?”
“记心里就行。”元子晋突然睁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让她感到一阵异样柔情且强烈的热意。
她无法抵挡,只得败下阵来挪开了视线,好在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她立马起身下了车,脸上的燥热感才慢慢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