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

屋子里,元子晋的话打断了刘御医的思绪,他仰着头看了一眼来人,那许久未曾动弹的身子挣扎着想起来,可是长时间的坐姿让他双腿发麻,元子晋好心地拉了他一把。

“多谢殿下。”刘御医佝偻着身子,他看了好几个时辰的书,导致眼睛有些昏花,突然站起身来只感到一阵晕眩,身子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但他也顾不得许多,立马恢复状态强迫自己站定,定睛看向面前之人。

“不知五殿下来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他一番客套。

元子晋打量着此人的衣冠,凌乱不堪,面容倦怠,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刘御医为了研究出药方还真是废寝忘食啊,此等精神真是值得我们这些晚辈好好学习。”

“殿下说笑了。”他听到“药方”两个字眼神突然亮了一下,就像是久处沙漠中的行人突然见到了一片湖泊。

但同时他又有些警觉,毕竟他俩素日里并无交集,他有些摸不透此人的想法,故而假装未听清楚,主动提起:“五殿下您方才是不是说有什么药方?”

“没错,我手里有一份救治病人的方子,我想你应该感兴趣。”元子晋缓缓地从腰间抽出那封信笺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听到终于有法子可以救镰州百姓了,躲在屏风后面的莫一瑾心里一阵雀跃,只是她没想到竟是处于元子晋之手,这人还有点手段,两位御医都研究不出来的东西倒是被他弄出来了。只

不过元子晋的医术有这么厉害吗?还能比得过这两位御医?

刘御医本以为元子晋给他找来了什么珍贵的古医书或前人医经一类的东西,没想到只是一封连署名都没有的信。

并不是他狂妄自大,现今的在万州国中,能比他医术还高明的屈指可数,几乎没有。连他和姓陈的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五殿下这般年纪怎么可能想出破解之法。

“殿下,我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若无它事,恕我不奉陪了。”说完他就又想坐回原位,可元子晋的话却让他的动作骤停。

“这可是燕哲燕老前辈写的,你确定不看看?”

刘御医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张着嘴,念叨着:“这…这怎么可能?”

燕哲的名字一出连莫一瑾心里都咯噔一惊,燕老前辈大名她是知道,他可是天下第一医师,这么一想她又瞬间安下心来,镰州的百姓看来是真的能得救了。

而刘御医还处在震惊的状态,他曾有幸与燕哲共事过一段时间,一度想拜他为师,奈何那人从不收徒。不

过或许燕哲看他俩有缘,临走时赠送他一本医术,他就是通过这本医术潜行修炼才爬到了如今的位子。所以不管燕哲认不认他这个徒弟,他早把燕哲当成师父了。

但此刻他眼里充斥着不信和质疑:“殿下在开玩笑吧,家师早已云游四海数十年,不入俗世了,你怎么可能……”

元子晋将信展开给他看了一眼,他看到上面的字迹后激动地伸手,元子晋眼疾手快的将信收了回来。

刘御医心知元子晋来找他必然有其他目的,凡事不可能不劳而获,于是爽快地问道:“殿下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东西就归你了。”

“请问。”

“我母妃…”元子晋停顿了一下,怕他没反应过来,改口道:“沈贵妃是不是病死的?”

刘御医闪过一丝惊讶,随后道:“殿下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自然心里也是有了答案的。”

“宫里那些御医都说我母妃是病死的,但刘御医却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现在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他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个时候父皇不是派你给我母妃诊治的吗?”元子晋心心念念地想求得一丝真相,本以为会有所进展却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情绪不免有些激动。

“五殿下,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逝者已去,再去纠结这些对你毫无益处。”

“宫里凡是与这件事有关的人要么消失,要么死亡,我决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最后一句他几乎咬着牙齿吐了出来:“我要一个真相!”

刘御医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眼底的执念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殿下,沈贵妃若是在天有灵,定不愿看你这般模样,你应该往前看…”

话还没说完,元子晋就猛地一挥手挣脱了肩上的束缚,愤愤道:“我来这里可不是听你说教的,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你只需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不要浪费我时间。”

刘御医沉默了一阵,看着元子晋的脸庞,思绪一瞬间拉回十几年前,那个躲在角落里偷偷流泪的小孩。

他缓缓地开口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记得那个时候沈贵妃生了殿下后身子一直不好,皇上召集了所有太医院的人来为她诊治。我曾把过她的脉,脉象混乱,气结于心。”

“这病严重吗?”

“每个人情况不同,身体强壮的人基本不会出大事,只需慢慢调理即可痊愈。可沈贵妃那是身子虚弱,调理起来十分困难,不能有半分差池,我那段日子日夜守在九韶宫寸步不离,终于贵妃的病情有了起色。”

“可母妃去世的那一天,她身边根本没人!”元子晋冷冷地说道。

“殿下请耐心听我说下去,我毕竟是个外臣,不宜在后宫久留,故而沈贵妃的身子好转后我就回了太医院。谁料到未过半年,贵妃的病情又复发,这一次来势汹汹,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了。”

“然后呢?”

“皇上心急万分,自此罢了朝终日守在沈贵妃身边,听闻家师医术高超,特花重金将家师召进宫中医治贵妃。家师探过脉后将太医院给贵妃开的药方全都撤了,重新写了一张。贵妃吃了家师的药后病情又稳定了下来,但有一个隐患。”

“什么隐患?”元子晋焦急地追问。

“家师开的药方里有一味药微毒,所以每次我们都是小心谨慎地控制分量,但毕竟积少成多,若不解毒还是会有生命危险。”

“可有解药?”

“有一种草药可解,但是终日生长在高山峻岭中,十分难寻,连家师也只见过一次。他就凭借那一次的记忆画了一张图,皇上没有迟疑,不仅给各地下了命令,还亲自带领太医院的所有御医去附近的深山里四处搜寻。可还没有等到我们寻到那草药,沈贵妃她就…”

元子晋已经平静下来,脑中迅速吸收刘御医说的内容,深究道:“所以我母妃死的那一日,太医院是没有人的,那么谁给我母妃抓得药、煎得药?”

“这个你放心,我一早就将药的分量一一秤过,确认没有差错后才放入砂锅中,那药是我看着煎好了端走后我才跟随皇上离宫。唯一与平日有所不同的就是…”

刘御医皱眉,看了一眼元子晋直言道:“那一日好像沈贵妃身边的婢女病了,我记得是姜侍卫来取得药,可送药碗回来的人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宫女。”

元子晋敏锐的目光直射进他的眼底,喃喃道:“长什么样子?”

“这我实在记不清了,隐约记得她眉间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不过也可能是我多虑了,那药渣我细细检查过,分量并没有增减。”

“那宫女你之后还见过吗?可知晓名字?哪个宫的?”

刘御医摇摇头,直言道:“我就见过那一次。”

莫一瑾俯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大骇。她隐约意识到沈贵妃之死有疑点,只是没想到这般复杂。

她眯着眼透过一点点的缝隙看着元子晋将手里的药方放在矮桌上,转身无视外面的大雪推门而去。

元子晋出门时未掩门,如今一阵阵大风刮得房门呼呼作响,卷起了地上的白纸。刘御医立马将矮桌上的药方握在手里,整个人背对着大门,小心翼翼地摊开来细细研究。

莫一瑾见刘御医又陷入自己的世界中,立刻给萤儿使了个眼色,两人偷偷从正门溜了出去。

卓风冒着风雪回来时,见房门大开,屋子里已经被吹得一片狼藉。他急忙入了屋子抖了抖伞上的积雪后将门合实,把伞收拢靠在一旁的圆柱上。

绕过屏风看到雅间空无一人,他疑惑地卸下肩上的药包,里头装满了一袋子的金疮药。

他回到刘御医的身边,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张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不耐烦地打掉那人的手,侧身继续研究。

“师父,莫姑娘她们走了吗?”

“什么姑娘?”刘御医完全没在意他在说些什么,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药方。

“就是那个莫一瑾莫姑娘啊。”

刘御医眼神一晃,这才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丝慌张,抓着卓风的衣袖道:“你说什么?莫一瑾她方才在这里?”

卓风不理解他为何反应突然这么大,老实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莫姑娘的手受伤了,来咱们这要点金疮药。我怕打扰师父您思考,就带她去雅间包扎。正巧金疮药用完了,我就去外面买一些回来,可回来后却不见她的人影了。”

刘御医猛地转身朝那扇屏风望去,眼底渐渐变得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