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一瑾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按着他的太阳穴,沿着他皮肤的纹理打着圈,他好整以暇地躺在她膝盖上,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
“镰州不比万州城,这里的天气还是挺冷的。”元子晋闭着眼,双手环在胸前,莫一瑾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直言道:“你冷啊?”
元子晋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不再言语。莫一瑾又给他按了一小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差不多了吧?”
“再按会儿。”
看着他一脸无赖的样子,莫一瑾在他额头上毫不客气地敲了一记:“别得寸进尺,你又不给钱。”
元子晋睁开眼,双手摊开大大方方的将身体展现在她面前,调笑道:“喏,你要啥,随便拿,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你。”
“得了吧,快起来!”
莫一瑾将视线不自然地挪向别处,伸手推了一下,元子晋浅笑连连,边起身边玩味地紧盯着她那张渐渐泛红的侧脸。
正巧,萤儿上了马车,看到自家小姐侧着身子背对元子晋,而元子晋仍旧坐在她旁边眉眼带笑,将胸前的长发随意地甩在身后,又理了理衣领。
萤儿虽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总感觉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关系游荡在两人之间。她刚坐定,馨儿就紧跟着气喘吁吁地进来了。
为了找到元子晋的水袋,馨儿几乎问遍了所有的随从,但他们都表示不知道,同时还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着她,她顶着别人的目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咬着牙继续询问。
最后还是一位好心人告诉她,五殿下把水袋给了一对母子。于是,她只得再去寻个新的水袋。
她羞涩地上前将手里的水袋递了过去,柔声道:“殿下请喝水。”
当她看到元子晋心情大好地接过水袋时,误以为他的喜悦是来源于自己,这一刻,她觉得方才遭受的一切非议和轻视都是值得的。
元子晋无意间瞥到馨儿含情的目光,脸上的笑意渐渐隐于眼底,一闭眼又维持了最初的姿势。
一行人直至傍晚时分才到达镰州境内的飞鸿镇,尹皓将他们安置在自己的别院里,莫一瑾下了马车,看到街道上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群,两旁的小贩和店铺里的生意依旧红火,并没有她预想的萧条。
“尹皓将军,如今瘟疫肆虐,这飞鸿镇上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四处转悠?”莫一瑾好奇地问道,元子晋等人也察觉到了这个现象,同看向尹皓。
尹皓提剑上前回禀道:“两位殿下,莫姑娘,是这样的,目前最严重的是钊泽村和句港村两处地方,其余的地方仅有几户人家得病,而飞鸿镇距离那两个村比较远,目前没有一人染病,所以这里是安全的。”
莫一瑾看到那群难民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忙指着他们的背影问道:“将军打算把那些难民带去哪?”
“姑娘放心,末将让士兵带他们去镇外的一个破庙那里先安置下来,后面的事再从长计议。”
尹皓虽然是在回答莫一瑾的问题,但他的身子始终朝向元子烨处,莫一瑾见他唯元子烨的命令是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元子烨对这些难民并不感兴趣,开口道:“好了,今晚大家用过膳后早点睡,明早咱们与几位御医一起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也不知这尹皓是有意还是无心,东院落里共有三间屋子连成一排,还有一间屋子却在西院落里,她与元子烨被带到了东院落,而元子晋一人被带去了西院落。
莫一瑾见元子晋与他们分开,皱着眉道:“东院落不是有三间屋子吗?”
怕他人误会,尹皓忙向元子晋解释道:“东院有一间是末将的屋子,殿下您是贵客,末将听闻您不喜与别人同住,也不喜人多嘈杂之地,故为您收拾了西院的那间屋子。”
元子晋淡淡地抬起双眸,黑白分明的眼眶里流露出一丝讥笑,随口道:“你倒是心细,连我的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五殿下谬赞了,各位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定然十分疲倦,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各位先回房休息休息,稍后末将会派人将晚膳送到各位的房中。”
“那方才那些难民可有饭吃?”莫一瑾心里始终记挂着那个三天没吃饭的小男孩,忍不住提醒道。
“这...”尹皓有些为难,“如今镰州疫情严重,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全都用于救治患病之人了。
“全部?”元子晋吭声道:“我没记错的话,即便是整个镰州的人都染上了瘟疫,那些赈灾款也绰绰有余了吧,如今仅是两个村比较严重,你就已经将这些赈灾款用完了?”
“呃...若五殿下不信,末将明日可将账册拿来给您细查。”尹皓弯着身子,拱着的两只手微微出汗。
“查,当然要查!”元子晋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元子烨道:“大殿下,看来我们这一趟又多了一个任务。”
元子烨若有所思地看着尹皓的背影,语气轻缓道:“五弟,我们来这的目的是治理这场瘟疫,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可是...”元子晋捏着下巴在尹皓身边绕了半圈,上下打量道:“钱都用完了,怎么治理?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您说是吧,大殿下?”
元子烨见避不过这个话题了,只得问道:“尹皓将军,你确定无赈灾款了吗?别是这几日忙的晕头转向,给弄错了。”
尹皓抬起双眸接收到了他的示意,顺着话道:“启禀两位殿下,末将这些时日实在是忙的焦头烂额,记性不大好,容末将回去先好好盘算一下,再来回禀。”
“好,那你先下去吧。”元子烨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莫一瑾将这些都看在眼底,心冷了几分的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面无表情地行礼告退,带着萤儿回了屋子。
“萤儿,把我的行李拿过来。”
萤儿乖乖地将行李放在桌上,莫一瑾从里面拿出几袋碎银。萤儿站在一旁不解地问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既然救下了那些难民,总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吧。他们既然不肯拿钱出来,那就我来。”
用完晚膳后,莫一瑾带着萤儿将附近的客栈、酒馆都跑了一遍,竟无人愿意为破庙里的那群难民提供一日三餐的伙食。
她不甘心,与萤儿去了远一点的一家客栈,这家客栈位置偏僻,店里并没有多少客人,店小二上前招呼道:“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你们老板呢?”莫一瑾开门见山。店小二见她俩有些面生,有些防备地问道:“两位找我家老板有何事?”
“找你们家老板谈一笔生意。”
“您稍等。”
不一会儿,店小二仅带她一人上了二楼,留下萤儿在大厅等候。
“小姐,请进。”莫一瑾跨了进去,那小二便把门给带上。
这屋子布局高雅大气,正中间有一块一丈高的石雕,两旁的高台上还摆放着各种奇珍异宝。
绕过石雕有一个大厅,不远处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手抵在矮桌上看书,旁边还有个香炉升起袅袅青烟。
莫一瑾上前问道:“打扰了,请问您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吗?”
那人瞥了一眼莫一瑾,清秀俊雅的脸庞闪过一丝惊讶,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一个女子要跟我做什么交易?”
他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悦耳动听,宛如龙吟凤哕般,但莫一瑾此刻并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这些,直言道。
“镇外的破庙里有一群难民,我需要您为他们提供一日三餐,当然,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
“救济难民?”那人放下了手里的书,颇有兴趣地正对着她,道:“还未问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莫,名一瑾。”
“在下秦执,姑娘所谈的这笔交易我可以接受,只是你得告诉我大约的人数。”
“呃...”莫一瑾之前吃了那么多次闭门羹,这一次没有费什么口舌就如此顺利地成交了,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秦执走到她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她。莫一瑾摇摇头道:“没什么,那里大约有四五十人的样子,噢,对了,你们这一日的价格是多少?”
“你看着给点吧。”秦执的口吻就像两人是多年的好友般,十分随意。莫一瑾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伸出一根手指试探道:“这怎么行,这样吧,我每日给你一两,可以吗?”
“都行。”
“那从明日开始可以吗?”
秦执点点头,思索道:“可以,只不过我这酒楼里人手不够,明日还得劳烦姑娘帮我搭把手。”
莫一瑾喜笑颜开,要不是男女有别,她就差点握住他的手好好道谢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在那破庙口等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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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酒楼前,莫一瑾特意看了一下那块牌匾——善福楼,她默默地记在心里,打算等事情办完,好好为这酒楼扬扬名声,起码得让它在飞鸿镇上家喻户晓。
她美滋滋地带着萤儿回到别院,却恰巧碰到元子晋,她开心地朝他打了个招呼:“五殿下好。”
“你去哪了?”元子晋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
“我去...”莫一瑾眼睛一眨,故意朝他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元子晋轻哼一声,莫一瑾发现他换了一身衣裳,一阵沐浴后的清香弥漫在她的鼻间,由于夜晚天气寒冷,有些潮湿的头发结成一块一块的搭在肩上,看来他待在这里已经有一阵子了。
“大冷天的你不去把头发烘干,在外面转悠什么,当心得了风寒。”莫一瑾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元子晋见她鼻尖冻得有些泛红,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道:“你才是应该赶紧回屋子里去,一女子大晚上的还出去乱跑。”
通过这几日与他相处,莫一瑾有些摸透他的脾性了,这人有时候嘴上说着你的不好,但其实也是关心别人的一种方式。这么看来,她这表弟也不是个冷酷无情之人嘛。
她看着他嘴唇有些泛白,身子也有些微微打颤,结合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
他不会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所以特意在这里等她吧?
莫一瑾侧目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在走到东院外时,不知为何,她突然一个回眸,发现元子晋竟然还站在那里看着她。
这一刻,莫一瑾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竟然对着他挥了挥手,大声道:“明早有空和我一起出去吗?”
元子晋脸上有片刻的诧异,随之高傲地抬了抬下颚道:“看我心情。”
“我等你噢!”莫一瑾迎着月光绽放笑颜,眼底似有无数繁星闪烁。
元子晋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底的喜悦压也压不住地爬上嘴角,冰冷僵硬的身体渐渐升起了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