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你这是何意?”元子晋那双深邃犀利的双眸露出一丝探究的意味,他感觉今日的元子桓有些不同,但他并未深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动起了筷子。

两人的桌子靠窗,元子桓撑着脑袋俯视窗外,日落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

远处的房子里升起袅袅炊烟,街头巷尾几群小儿互相追逐打闹,石板桥上几个戴着草帽的农户扛着锄头挥手道别,各自回家。

小贩们盘点着手里的碎银,时不时拿起肩上的汗巾擦擦额头,脸上笑意尽展。傍晚的清闲时刻尽展眼前,习习凉风拂过他们的脸庞。

元子桓端起酒杯,小眯一口,摇摇头道:“真是悠闲啊,只可惜...我们的悠闲时光就快结束了。”

元子晋夹了几块糖醋肉塞进嘴里细细地嚼着,吃多了有些黏腻,后面几块便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顺便投去一道怪异的视线。

元子桓丝毫不受影响,余光中瞥到一辆马车,胳膊肘碰了一下元子晋,嗤笑道:“你看。”

元子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黑楠木的车身不正是烨王府的马车么。

耳边继续传来元子桓的询问:“听闻元子烨陪莫一瑾去寺庙祈福已经三日有余,你猜今晚这马车是回皇宫呢,还是回烨王府?”

元子晋轻哼一声,心里升起莫名的酸楚,比方才嘴里吃的糖醋肉还酸,他昂着头眼神淡漠,并不接元子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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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莫一瑾端坐在软垫上,清了清嗓音,有些难为情道:“殿下这几日辛苦了,眼下时辰也不早了,待会就让车夫停在宫门外即可。”

“无妨。”元子烨身穿一件墨蓝色长衫,腰间缠着一根玄色祥云纹腰带,一双灵动的星眸含着笑意,“这几日未见母后有些想念,待会把你送回了宫,我正好回中宫给母后请个安再走。”

他都这么说了,莫一瑾也不好再坚持,点了点头正襟危坐,不越雷池半步。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发现元子烨这人性情温和,凡事都有商有量,也不强迫她做任何事情,更别说给她脸色看,对她很是尊重。

但她自己也不知怎么了,越是如此,她就越是小心翼翼,说的话都得在脑中过一遍才敢开口。

她低着头掰着手指,感觉十分拘谨,只希望能尽快到达宫里。元子烨瞧出她的拘谨,他以为那是女儿家的矜持,所以并不在意这些。

不过有一件事情却在他的心里徘徊许久,他心想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两人关系已经与从前不同,所以便试探地问道:“表妹,本王有一事不明。”

“殿下请讲。”

“那晚你与五弟出宫后,真的来寻过本王吗?”

“这...”莫一瑾有些踌躇,她没想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元子烨却旧事重提。她只能含糊道:“那是正巧路过,便想看看。”

“可是...去春风楼的路并不经过本王的府邸啊?”

“啊!是这样的...”莫一瑾飞速地转着思路,接道:“我自来到万州城后很少出宫,车夫将两位殿下送到春风楼后,我不方便进去,两位殿下便让车夫载我四处转转,那时正巧路过大殿下的府邸。”

“原来如此。”元子烨点点头,隐去了眼中的怀疑,开玩笑道:“之前有传闻说你对本王...”

“没有的事!”莫一瑾从萤儿嘴里听到别人说的一些风言风语,本就想找个机会与大殿下说清楚,省的闹出了笑话。

元子烨听后眼神满是失望,情绪低沉。

“嗯,本王知道。”

莫一瑾看他那副样子心里一咯噔,天哪,他不会...

元子烨突然抬眼望着她,认真地说道:“可是本王第一次看到你,便忘不掉你了。”

莫一瑾瞠目结舌,第一反应便是低头不语,心乱如麻,脑中嗡嗡地响着却没有任何思绪。

大殿下这是在向她示爱?

头顶上继续传来元子烨的声音:“表妹不用紧张,本王只是觉得憋在心里难受,你不必现在回复我,我们来日方长。”

然后头上突然出现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该下车了。”

莫一瑾突然意识到马车已经停了,她急忙行个礼后下车。外头的冷风吹醒了她的脑袋,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目送马车离去。

“小姐,你回来啦!”萤儿小跑过来迎接她,挽着她的手道:“晚膳已经备下了,小姐是否需要洗漱一下,换身衣裳?”

莫一瑾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并没有应答,萤儿奇怪地晃了一下她的手臂:“小姐?”

“啊!”莫一瑾回过神,萤儿担忧地看着她:“小姐你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莫一瑾摇摇头,又一阵风吹过,几片落叶飘然而落,缠在她的秀发上,萤儿细心地替她摘掉,她顺手捋了捋额前的秀发,余光里似乎瞥见不远处的参天大树下有一个黑影闪过。

莫一瑾立刻转身朝那里走去,但那道身影瞬间融于黑暗中,她都怀疑是自己看走了眼。

萤儿纳闷地探着头问道:“小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莫一瑾回过神,初冬的夜风已然凌冽,惹得她起鸡皮疙瘩,收紧衣服低语:“天越发的冷了,早些回去吧。”

“好。”萤儿总感觉她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回屋,然后去厨房煮了一碗姜汤服侍她喝下,以免她感冒。

元子晋独自一人回到九韶宫中,本靠坐在门槛上的小太监立马起身迎接。

“殿下,您回来啦。”

他解开胸前的衣带,将黑色披风扔给小太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太监将披风一折二挂在胳膊上,附身前去推门。

“殿下,今日您回来的比较晚,膳食有些凉了,奴才马上让人拿去温热…”

“不必,我用过了。”

“是。”小太监低头应答,忽又想起什么,急忙说道:“殿下,方才范相差人过来,问您近日是否有空相见。”

元子晋转了转脖子,松了松胸前的衣襟,双手搭在椅子的两个扶手上,闭着眼道:“嗯。”

“还有...”小太监将披风挂在衣架上,走到他身后低着头,“皇上差人问您身体是否康复,若无大碍该尽早回书院上学。”

“嗯。”元子晋仍旧闭着眼,没有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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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文书院内

众人像往常一样,将书本翻到新的一页,骆少傅身着褐色长袍,手里拿着一卷白纸立于案前,迎接着众人的目光,沉吟道:“各位今天我们不学书本上的东西,把书都收起来吧。”

元子炀眼神透光,举手回道:“少傅!不学书本可是要学骑射?”

“非也。”骆少傅摇摇头,将手中的白纸依次发下去,元子炀有些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骆少傅边发边解释道:“镰州近来瘟疫蔓延,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朝廷内外对此十分重视,已派数位重臣前去解决。所以今天我出的题目便是在座各位若为重臣中一员,你们会如何解决此事,写完后将纸交到我这便可自行离开。”

莫一瑾将纸平铺在桌案上,提起笔细细思考中,可身后的陈思娴一直在嘀咕着:“这算什么题目,关我们何事?”

陈思娴平日里只爱看些诗词歌赋、话剧小本,从不了解政事,对这些毫无所知。

她不知该如何下手,忍不住出声道:“雨薇,这怎么写啊?”

陈思娴朝旁边探看,范雨薇也是一筹莫展地摇摇头,她忍不住又抱怨了一番,一再断了莫一瑾的思绪。

莫一瑾只能侧头提醒道:“陈姑娘。”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陈思娴吓了一跳,转眼看到莫一瑾微皱的双眉下那对眼睛里流露出的厌烦情绪,把她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是挑拨了起来。

“怎么了?”

莫一瑾叹一口气,将笔搁置于砚台上,转身望着她不语,陈思娴也不语,挑衅地望着她。

她可是陈太医的孙女,又是范相千金的闺中密友,她不信在课堂上那人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然而莫一瑾确实没做什么事情,两人大眼望小眼谁也没开口就这么僵持着,直到陈思娴有些招架不住想开口,莫一瑾却抢先一步点点头道:“没怎么,你保持这样就可以了。”然后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陈思娴盯着那抹身影许久,突然醒悟她的言外之意,气急败坏道:“你在指责我聒噪?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这一回莫一瑾连头也不转,心想她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微微抬高声音道:“陈小姐,谈指责就严重了,与其争辩这些,不如好好想想题目,别到时候交了白卷。”

“我怎么样还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吧。”

莫一瑾翻了个白眼,耸耸肩。好吧就当她多管闲事吧,只要她闭嘴就行,她也并不想与她争执。

可明显陈思娴并不想放过她,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女子就应该有女子的样子,怎么可以议论朝政呢?那是男人们该干的事情,你呀...”

她拖长了尾音,轻蔑道:“真是无知!对吧,雨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