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一开，一位玉面书生模样的男子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身后一位眉清目秀的书童拨开人群努力挣扎着挤了过来。
“小...”话音未落，头上便挨了一扇子，“哎哟。”书童抱着头委屈地看着面前那位白衣少年。
她轻摇扇子遮住半张脸，眼珠咕溜溜地转着，低声道：“小什么小！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要喊我莫公子。”
“是，莫公子。”书童垂着头嘟着嘴应了一声，抬头一看方才还与她说话的人，又距离她几步开外了。
正值酉时，夜市刚刚开始。
身旁时不时经过几辆小板车，莫一瑾侧身避让，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两旁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与顾客的还价声交织重叠在一起，一派喧闹又繁华的景象。
莫一瑾悠然自得地走到一座阁楼前驻足，合起扇子指着匾额上的三个鋶金大字，嘴里念叨着：“春风楼。”
一位打扮艳丽的妇人倚靠在朱红色的门边上偷偷打量着莫一瑾，见到她腰前那鼓起来的钱袋，她那张宽大的四方脸上一双精明的眼睛里立马燃起了谄笑。
“哟，这位爷，进来坐坐？”
莫一瑾摸摸了肚子，自从入了这万州城，她为了躲避家丁们的视线，硬生生装病熬到他们都去用膳了才偷偷溜出来，到现在都没进过食。
“有吃的吗？”
那妇人神秘地一笑：“我们这不仅有吃的，还有好玩的，包您满意。”
“小。。。公子！”书童好不容易从后头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弓着身子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
莫一瑾一手环着胸，一手握着扇身将下巴抵在上面，一双大而明亮的杏仁眼左右看看，发现周围许多人都往里走，她踮起脚尖往里面望了望。
嗯，有热闹，她喜欢。
那妇人听见书童这称呼，心里起了疑。但还是恭敬地弯腰请她入内。
“小公子，里边请。”
莫一瑾拍了一下书童的背，示意她跟上，自个儿先入了场。
场子已然热闹了起来，隔着屏风耳边传来一阵阵推杯换盏之声。四周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整个大堂明亮又气派。
方才外头昏暗，妇人瞧不真切，如今她借着灯光随意一瞥就识破了莫一瑾的女儿之身。
她在这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眼前之人扮相虽是男儿样，那骨子里的娇柔还是遮不住的。
此人既然有意乔装打扮，掩人耳目，她又何必多此一举戳穿她呢。只要钱到位了，平日里她也经常会接待一些难忍寂寞的贵妇人，替她们找几个小倌聊以慰藉。
跟在她身旁的莫一瑾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看到周围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的景象不由地叹了一句：“老板娘，你这生意不错啊。”
“那是，大伙都是来看澄姑娘表演的。”
莫一瑾惊讶道：“你们店里还有这服务呢。”
“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妇人试探性地问道。
书童站在身后偷偷扯了扯莫一瑾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妇人见她俩不言，便主动打破这尴尬。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公子不必拘束。”妇人看了眼厅内的情况，扭头笑道：“公子，真是对不住，这一楼都客满了。不过楼上还有一间雅间，只是......”
莫一瑾想这家店生意这么好，定然有不可多得的佳肴。好不容易来一趟万州城，总得品品这些地道的美食吧。
她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妇人手里，妇人笑眯眯地放进袖口兜里，引她们上楼。
这春风楼一共有三层，二层是绕着栏杆用一块块纱幔围成的雅间。莫一瑾入了座，侧头正好可以将底下的景色尽收眼底。
大厅中央一群人正疯狂地喊着“澄儿！澄儿！”，两侧楼梯各站着一排打扮的光鲜亮丽的舞女，琴声一响，舞女们鱼贯而入，队伍的最后有一位蒙着面纱的曼妙佳人。
佳人穿着粉色的外袍，露出洁白细腻的肩膀。脚腕上绑着一串银铃，舞动时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引得台下掌声如潮，有几个纨绔子弟推推嚷嚷地往台上涌去，想目睹一眼佳人的芳容。
莫一瑾点了几个招牌菜，一边品尝着佳肴一边欣赏着那佳人的舞姿。
佳人美则美矣，那柔弱无骨的姿态或许能打动周遭的男人，可同为女人的莫一瑾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一旁的妇人看出了莫一瑾心不在焉的模样，唤了小厮过来吩咐了几句，然后上前一步轻声道：“公子一人用膳岂不无趣，不如我喊几个人过来陪陪公子？”
莫一瑾一口菜还未吞下，三个俊秀的少年就入了雅间。
到此，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走错了地？
她艰难地吞下那口菜，吃惊地咽了咽口水，与书童对视了一眼。书童凑近道：“公子，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萤儿，难得咱俩意见一致。”莫一瑾一脸欣慰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打趣的意味。
萤儿焦急地说：“公子，那咱们赶紧走吧，要是让少爷发现我们偷跑出去就完了！”
“慌什么，来都来了，好歹让我饱饱眼福再走啊。”莫一瑾嗦着筷子，明亮有神的双眼细细地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那些美少年。
第一个少年细皮嫩肉，就是脸太惨白了，看着都没有生气，不行不行。
第二个少年长相倒是十分英气，剑眉星眼的，只是这身板看着不太行啊。
第三个少年。。。粉团似得脸蛋都还没长开，这根本还是个小娃娃嘛。
莫一瑾暗暗叹了一口气，生活不易啊。
视线转移到第四个少年，就这一眼她的视线便离不开了。
那少年是刚才闪进来的，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双让人难以忽视的双眼，如星星般闪闪发光，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莫一瑾暗暗叹了一口气，人间绝色啊。
折扇一敲桌面，莫一瑾高声道：“就他吧。”
一旁的萤儿瞪圆了眼睛，欲哭无泪。
自家小姐身着男装来到烟花之地不说，还招了个小倌。她忍不住摸了摸脖子，心想：完了完了，这颗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妇人显然也是愣住了，朝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瞬间一脸严肃地挺直了腰板站着，头垂的老低，身子还隐约有些颤抖，不敢说一句话。
那男子双手环抱着胸，瞬间就反应过来屋内正在发生的事情。
要不是方才为了躲避他人，他也不会误入到这里，被人莫名当作小倌。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
他眯了眯眼，一眼就看到了莫一瑾耳垂上的耳洞。
女子？
本来面无表情甚至有些阴沉的脸上出现了疑惑和好奇，他轻轻地笑出了声：“既如此，就让其他人退下吧。”
“是。”妇人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莫一瑾，临走到男子身旁时稍稍停顿，然后带着众人退出了雅间。
那男子毫不客气，径直走到她面前掀起衣摆坐在她身侧。
两人相距不过半米，莫一瑾眼神闪烁不敢看他。虽然她今年芳龄十八，但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本想着他就远远地站在那，让她饱饱眼福就行，可他怎么还走了过来靠她这么近。
她遭不住啊！
男子声音低沉圆润：“不请我喝一杯？”
莫一瑾楞了一下，看到桌子正中间放着的玉瓷酒壶，伸手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
他抿了一口挑眉道：“清酒？”
莫一瑾偷偷看了他一眼，怎么？难道他嫌酒就不好喝吗？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小口，味道清新淡雅，还隐隐有些桂花香。
挺好喝的啊！
也对，以他的姿色定然是头牌一类的，喝的酒自然不差。那如今自己点了他，不知要出多少钱。
莫一瑾现在十分后悔方才的一时口快，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忍不住摸了摸钱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喜欢这味道？”
那人看她怂着脑袋小口地喝着，侧脸精致小巧，还挺可爱，凑近她声音魅惑又磁性。
“来我们这的顾客可都是点最香醇浓烈的一品醉，你不想试试吗？”
靠的太近，莫一瑾连他的呼吸声都能感受的到，身子不由得往后移，摇摇手道。
“呃，这次就不了吧。”
莫一瑾有些脸红，她一定是点他的顾客中最不阔绰的那一位。
“没事，我请客。”他拍了拍手，立马就从纱帐外进来一名小厮。
“来壶一品醉。”
她侧头望着他，惊讶道：“嗯？你们当小倌的还自己掏腰包请客人喝酒啊。”
听到“小倌”两个字，那人的脸色又阴霾了几分，目光里透着寒气。莫一瑾全然不知，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你们挣得不少吧？”
转而又自顾自地答道：“不过也都是辛苦钱，有好路子还是改行吧。”眼神里还带了一些怜悯。
“说完了吗？”那人冷哼一声，气势逼人，莫一瑾这才反应过来，眼神朝其他地方看了看，一手提到嘴边假装咳嗽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