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章 妄议皇家

荀太后抬眼,示意她往下说。

“南阳前些日子听到有人妄议家国无后,君主无嗣,乃愧于社稷……”

南阳和声细语,缓缓道来。

“社稷”二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

“谁说的?”

荀太后掀起眼皮,眼神不起波澜,语气也淡。

“不清楚,那日南阳镯子掉在了西宫,在西宫隔着宫墙听见的人讨论。”

西宫隔着的墙是出宫的宣德门,能随意出入的人常是上下朝的臣子良将。

南阳高明处在于她并不直接点明是谁妄议皇家之事,而又暗暗引导荀太后去猜是谁妄议皇家家事。

妄议皇家之事乃是大不敬之罪。

“哀家知道了。”

荀太后阖上眼睑,说了句。

她可不相信南阳来告诉她是为了她好,南阳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荀太后只说一句,不再理南阳。

“母后,南阳告退。”

南阳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说着就要离开。

她的态度倒让荀太后觉得反常,以她对南阳的了解,南阳既然是来挑火的,怎么什么也不说就准备离开?

南阳往外走的脚步不快不慢,背脊挺得笔直。

“等一等。”

荀太后在南阳脚步跨出宫殿的那一刻叫住了她。

南阳脚步一顿,面上露出笑容。

她转过身,向着荀太后微微行礼。

“母后还有何吩咐?”

荀太后阴沉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一眼又移开。

“过来坐下,哀家有些事情要和你聊一聊。”

荀太后眼中的阴沉散去,扯了扯松弛的面皮。

南阳与荀太后相看一眼,对视一笑。

南阳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

她果然赌对了,荀太后八成是以为她刚才的话是在炸她,现在她一走,荀太后又信任了她。

刚一落座,荀太后便让杨姑姑给南阳奉茶。

奉的是黄山毛尖,每年产量只有不到百斤的黄山毛尖。

“南阳你刚才说的事,也不是全无道理。”

荀太后破天荒的附和南阳刚才的话。

“母后,您这话说得不对,刚才那话可不是南阳说的,而是南阳听旁人说的。”

南阳脸上笑盈盈,却在荀太后话音落下那刻立即出声反驳她。

她不得不承认荀太后当真是打得一手好栽赃陷害,刚才不是她说的话,还没转过身,荀太后立刻就能把那话安到她的身上去。

虽然那话的确是她自己“听来的”。

“对对对,哀家糊涂了,是南阳你在西宫听见旁人说的,并不是你说的。”

荀太后皮笑肉不笑,应和南阳的同时还不忘阴阳怪气她。

“南阳听来的”与“南阳说出来的”,不论这句话最后会是从“谁的”嘴中说出来,那个人必定都要和南阳对峙。

荀太后城府当真是极深。

南阳没有将荀太后别有深意的话当做事,轻轻一笑,做端庄大方得体状。

她还在等着荀太后后面的话。

荀太后既然把她留下来的那么一定还有旁的话要问她。

“南阳,你觉得你听来的话,有些道理吗?”

荀太后开口了。

荀太后露出好奇的表情,把身子转向南阳,似乎是想好好交谈。

荀太后她问的这话问得极其刁钻,来问她一个皇家人,是希望从她的嘴中听见什么呢?

南阳想,荀太后想听见的绝不会是赞成给楚策娶一位家族有势力的皇后。

荀太后巴不得楚策这辈子都没有子息。

“南阳乃一介女流,不敢妄议家国大事。”

南阳知道荀太后想听什么,她偏偏不说。

让荀太后没办法给她安祸国殃民的罪名。

插手国家事务,可不是谁都能插手的。

荀太后闻声,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抿了抿唇。

“这算不得国事,乃是家事。皇上是你的亲兄长,他该不该为你娶嫂嫂,你能给一些建议总是好的。”

荀太后也是人精中的人精,她怎么可能让南阳轻而易举的就揭过这个话题。

换言之,南阳不开口,不说出些足以让她治她的罪的话语出来,她又怎么来对付南阳这个小丫头片子?

南阳的婚事被废,已经让荀太后对她很不满,且起了疑心,现在南阳既然又妄图插手楚策皇后的位置,荀太后不把南阳给收拾得服服帖帖,她这些年高坐的太后之位也算是白坐了。

“母后您说得是,不过,南阳说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南阳的心思荀太后能看的穿,同样,南阳也是人精中的人精,荀太后想抓她的把柄,她当然也能看出来。

毕竟南阳也是在宫中熏陶了一二十年的公主,早已经见惯后宫之中的弯弯绕绕。

她就是不说,气死荀太后。

“你不说,那听哀家说几句。”

荀太后挤出一个笑容,放在膝上的手握紧,不过从外面看,并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母后您请说。”

这次南阳倒是从善如流请荀太后开口,自己则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出来。

“你皇兄年龄也到了及冠之年,按照平常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早已经定下了亲事。”

荀太后慢慢说道。

“是啊,旁的不提,就提沈昶,他比皇兄大不了多少,如今孩子都已经出生了。”

南阳这话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她为了不让荀太后察觉到她对沈昶现在还有妄想,愣是不提自己。

她这个表现,是希望荀太后能够少提防她。

“你说的是,不过……”

荀太后刚赞成南阳的话,后面立刻跟了转折。

显然是后面的话更让人想听。

“不过什么?”南阳追问。

荀太后笑了笑。

她问南阳:“你还记得你八岁那年,和你皇兄在你的广汉宫玩耍,二人不小心被关进侧殿很久才被人找到这件事情吗?”

荀太后忽然提起一桩不知道哪一年的陈年旧事。

南阳想说自己不记得了,可是偏偏那一次她因为害得楚策生了一场大病,楚策在那场大病之中高烧不醒,荀太后把她关进小木屋整整三天不许她出来,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南阳低垂着头,敛了眉眼。

再抬起头时,眼中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记得,南阳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