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首映

现场的记者们对着荧幕,手里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画面,以备用作后期宣传。

照片里的人很惨,但脸上却笑得很灿烂。

等花絮放完之后,主席台上的几人脸上都有些感慨。

生活是苦的,但回忆起来,苦也变成了甜。

章子仪悄悄撞了撞庄呈的胳膊,低声笑道:“没想到你拍这戏的时候也这么惨啊。”

俩人在拍戏的时候没碰过面,庄呈进组那时候,章子仪早已经拍完戏杀青了。

“你不也是一样,我看你摔的那几段,可够狠的。”

庄呈指的,便是之前他看过的那段,章子仪捧着青花碗追赶着马车,最后在山坡上摔了一跤。

“谁说不是呢……”章子仪还想说些什么,可随着台下记者的提问,连忙止住了话头。

提问大多是围绕着老谋子和章子仪,前者是赫赫有名的大导演,而后者,作为一个与‘巩皇’处处透着相似点的新人,自然也有无数的话题可以延伸。

庄呈坐在旁边,开始装小透明,偶尔回答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都是拿过红包的人,记者自然也不会给几个人找麻烦。

直到提问时间结束之后,庄呈几人才下了台,坐在第一排上,看着工作人员将桌椅板凳拿走,调试一下设备,随后向老谋子比了个ok的手势。

随着老谋子轻轻点了点头,《我的父亲母亲》正式开始。

跨过一串流动的出品商之后,电影从一段弯曲的小路开始。

在那上面,黑色的路面与两侧堆积的雪白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辆吉普车在路面上飞驰而过,卷起一片纷纷扬扬的雪雾。

汪博皱着眉头,看着黑白色的荧幕。

他从旁边的挎包里掏出笔记本,摁在膝头随手记录着关键词。

“黑白的画面,路途弯曲,车辆急躁。”

听着荧幕中传来的发动机嗡名声,汪博抬手扶了扶眼镜,双眼紧盯着银幕,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停。

他在黑白两个字上画了个圈,随后又指出一个箭头,在下面继续写到:“回忆。”

随后,他想了想,又在后面画了个问号。

根据老谋子之前的介绍,这应该是一部爱情片,用黑白配色的话,一般都是指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开场的几十秒时间,没有任何的人物与旁白出镜,只是将镜头不停地在车内与车外移动着。

镜头摇晃之间,只有擦肩而过的运输车响起一阵嗡鸣。

这老妖师又在搞什么?

汪博又抬手推了推眼镜,在弯曲两个字下面画出道突出的横线。

开场十几秒是最重要的时候,老谋子不可能不了解这个道理,既然他能用这么长时间来切镜头,那就证明这段蜿蜒的公路在后面还会有大用处。

随着时间的继续,镜头仍旧固定在车内不停摇晃的前挡风上,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父亲突然去世了……”

这是庄呈的声音,透着满满的疲惫与哀伤,瞬间将在场的众人拉进一个沉痛的气氛之中。

仿佛是感觉仅有声音还不够,镜头一转,一个疲惫的侧脸映入众人眼中。

庄呈眯着眼,无神地望向前方。

随着车辆的颠簸,庄呈也不停跟着对方点着头。

麻木,疲惫,哀伤。

庄呈的侧脸只是在镜头中一闪而过,便继续转到了那蜿蜒悠长的雪路之上。

汪博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盲写着。

庄呈的表演提不到惊艳,但也中规中矩,至少将他这个资深影评人带入了该有的情绪当中。

抬手在上面写了一句‘奔丧’之后,汪博快速地低下头,划掉了之前记在上面的‘回忆’,思考了片刻之后,才继续提笔写到。

‘现实,情感缺失?’

荧幕上还在继续,在切了几个镜头之后,飞驰的吉普车终于驶入一个小村落中。

庄呈下了车,先是礼貌地跟对方客气一番之后,这才抬腿进了院门。

院里落满了积雪,但不管是平整的地面,还是角落里码放整齐的柴垛,都向一众观影人诠释着,主人家并不是一个邋遢懒惰的性格。

只是突逢变故之下,人也没了打扫的心思。

庄呈站在屋门外,抬手拉开最外层的镂空屋门之后,迟疑了片刻,仿佛整理着内心的情绪。随后才推开了最里面的房门。

就像之前旁白诠述的那番,父亲死了,现在最令人担心的,便是自己那年迈的母亲。

死亡,对亡人来说是一种解脱,但对未亡人来说,便是一种深深的伤痛。

汪博两眼盯着屏幕,手下动作却从未有一丝一毫的停滞。

不仅是他,前几排的影评人都是相同的动作。

盲写,是一个影评人最基础的技能,不仅要快,还要在写完后能看清当时自己写了些什么。

毕竟在一些功力高深的导演手里,短短的两个小时根本不够完美诠释一个故事,而在极致的压缩之下,每一个镜头都会有它自己独特的含义。

直到现在,前面几个镜头都很有意思,汪博将有限的信息在脑子里转了片刻,突然感觉这个片子还挺有意思。

汪博的目光在身前那个高大的身影上落了片刻,抬笔在庄呈的名字上画了个圈,随后才继续注视着屏幕。

这个演员的演技不错。

短短两个镜头,庄呈便将自己这个归家游子的形象烙印在一众影评人的内心。

进门之后,庄呈随口招呼一句,见没人回应,便开始在左右两间偏房里寻觅。

而他呼唤的声音,也开始渐渐变得急促且洪亮。

情感递进地很不错,从一开始归家时的故作洒脱,到后来的关切甚至是焦急,每一声呼唤都会引出另一层的变化。

在跟村长几人聊过之后,庄呈也渐渐明白了父亲这场葬礼的难处。

父亲是小学的一名老师,在翻盖学校的途中遭遇风雪,人上了岁数,又被寒风一激,便不行了。

而现在的遗体,还停在县医院的太平间。

老村长的意思是直接用车拉回来,而母亲不同意,她希望用抬的。

在父亲下葬前,再让他走一次老路。

这段镜头,在冲突点的诠述上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在汪博看来,两个群演的演技还是有些拙劣,不过好在有一口方言,倒也说得过去。

庄呈在听闻老村长两人的讲述之后,便决定去学校的旧址将母亲带回来。

等见到母亲之后,老人家强撑着的感情瞬间就绷不住了,抱着庄呈哭嚎着。

庄呈搂着那个干瘪瘦小的身影,眼里泛着泪光。

他的语气也有些哽咽,但仍是强撑着,搀扶着母亲向来时的路走去。

他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母亲可以哭,但是他不行。

汪博望向第一排那个泛着青茬的光头,抬手又推了推眼镜。

作为一个资深的影评人,之前《那人那山那狗》发布的时候,他也去看过。

作为首部邮政方向的电影,庄呈在里面的表演汪博自然也有一定的了解。

在那里面,对方将那个初入社会,有一丝逞强与沉默的角色诠述的很棒。

现在开场这段剧情还看不出什么,但汪博却能明显地感受到对方在演技方面的蜕变。

他一手扶着膝盖上的笔记本,另一只手拿着笔,又在庄呈的名字下面画了条横线。

淡蓝色的圆珠笔在手里转了个圆之后,才被汪博夹在笔记本之间。

黑白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汪博嘴角扯出笑,再次看向第一排那个泛着青茬的光头。

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丝期待。

期待庄呈做主角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