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苏忱看来，这只是一张很常规很入门级的物理测试，但试卷右上角红色的“46”代表着颜汐夏不这么觉得。
好丢脸啊。
她不仅没及格，还连一半的分数都没考到。
第一次，她觉得拿到这种分数很烫脸。
但是！
她多么善良，牺牲自己让裴苏忱赚外快！
“这，老师也说了，这次考得挺难的，”颜汐夏垂着眼，盯着试卷上鲜红的勾勾叉叉开始找补，“这个我会的，当时忘了，这个我也会……”
小姑娘垂着头，越凑越近，脸几乎能贴上他的手臂，努力为自己找回点面子。
浅浅的呼吸吹到他的手指尖，他的手指发痒，搓了搓，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说：“你把课本上的练习题掌握了，这张试卷大概能拿90多。”
“真的？”颜汐夏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
“嗯。”
“但是，怎么掌握练习题呀？”颜汐夏默默地把自己的试卷从他手里抽回来，手指灵巧地折了一只千纸鹤，恭恭敬敬地放回他手里，笑嘻嘻地，“要不，你教教我？”
裴苏忱听懂了，她是想试卷套老师。
“高三的课程从早到晚，要是很晚的话，你回家不安全。”
这是拒绝吗？
颜汐夏装作听不懂：“也对，所以你只能周六日来教我了。”
裴苏忱：“……”
“苏忱学长约会的时间分出来一点，弟子成绩一定能青云直上！”颜汐夏一手举起放在脸颊旁做了个起誓状，眼睛很亮。
裴苏忱被逗笑了，笑声从胸腔发出，有些妥协地点点头：“谁告诉你的？”
“什么？”
“我还有约会时间？”
颜汐夏莫名紧张起来，可能是因为说谎，可能是因为别的。
“这我不能讲呀，”她紧紧盯着裴苏忱的眼睛，“所以，苏忱学长有约会时间吗？”
她的眼睛很大很灵，捉弄别人的时候像只小狐狸，这会儿却紧张兮兮的，像是某种小动物，屏住呼吸地盯着自己到嘴的猎物会不会被抢走。
裴苏忱觉得好笑，强忍着：“有啊。”
啊。
颜汐夏眨眨眼，努力揣测这句“有啊”的意思。
是说他有约会时间。
所以，他有女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大开心，可能是知道人家谈恋爱成绩还能这么好的嫉妒吧。
她垂下头，唇角无意识地耷拉下来，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教学楼楼道的学生渐渐走空，乱哄哄的早晨瞬间安静了下来，红灿灿的朝阳透过云层落下淡金色的光，两人的身影向西拉长，一个站得挺拔，一个垂头丧气。
早读预备铃打响，是专门为高三生设计的，提醒他们开始早读。
提神醒脑的军号声。
裴苏忱听到声音，环视一圈走空的长廊，和颜汐夏说：“行，早点回去吧，补课的时间我考虑考虑再和你说？”
颜汐夏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还是不打扰学长约会了。”
“嗯？”裴苏忱愣了一秒，随即笑出声，靠到栏杆旁，单手撑在栏杆上，咬着食指笑了半晌，“你颜汐夏什么时候这么好骗？说什么信什么？”
嗯？
颜汐夏抬起头瞪着他：“你骗我？！”
她的火气蹭一下就起来了，仰着脸，整个人都是一副不高兴不服气的状态。
她可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没敢，”裴苏忱也正色起来，迎着光，他冷白的脸上一层淡金色，五官柔和，狭长微挑的眼尾柔软下来，“我是说我拥有的约会时间，都给你。”
颜汐夏：？
这话有点歧义啊。
但她听懂了。
她是问，他的约会时间能不能分给她补课。
他若是说没有约会时间，那就是不会给她补课了。
但他有。
都是她的。
是不是说人家还是个没有女朋友的孤寡。
颜汐夏又笑起来，刚刚不高兴的状态早已不见：“那苏忱学长什么时候考虑好呀？今晚给我答复？”
十六岁的小姑娘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可太好哄了。
“今晚？”裴苏忱笑，“还挺着急见我的。”
“那当然啦，”颜汐夏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也会给你额，补课费的，微信转你呀。”
还以为她是开玩笑，裴苏忱：“别闹。”
“谁和你闹了，我最近省吃俭用，攒了可多了，”她故意夸张，掐了掐自己的脸颊，“没发现我都瘦了嘛……”
“干什么的！那边两个早自习逃课是不是！”
颜汐夏还没说完，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窗户后面，一老师拉开窗户对他们吼。
这老师她不认识。
应该是高三的。
忽然，裴苏忱拍了下她的肩膀：“别回头，从天台走。”
“但补课费的事……”
两人靠得很近，她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下颌线流畅利落，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皂角香。
他刻意压低声音：“小姑娘把我当什么人了？你的钱买点好吃的就行。”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暗暗勾人的低哑。
“等……”
裴苏忱一推，她只能顺势跑起来，越跑越快，来不及回头，一路跑回高一教学楼。
奔跑的路上，好像听到那个老师在训裴苏忱。
但。
他是裴苏忱啊。
那么优秀，哪个老师舍得训斥他。
早自习还没结束，刘一然已经从背历史切换到背化学式了，颜汐夏还摊开着历史课本，一个早上都没翻一页。
她单手支着头，看窗外的风景。
偌大的操场已经人烟消散，偶尔几只鸟停留，又很快飞走。
天气很凉，落叶簌簌而下，阳光似乎都温暖不了入秋的北郗城。
但颜汐夏的心情却很好，嘴里含着一颗水果糖，看了会儿风景，又收回视线，看看一旁的刘一然：“然然，你说这天气诡不诡异？明明太阳这么大，却这么冷。”
刘一然头缩到一摞书后面，偷偷和她说话：“我也觉得好冷啊，听说今年会有特殊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有。”
“特殊天气？不会天上下冰雹吧？”
“应该不会，可能来个龙卷风。”
颜汐夏一脸震惊：“咱们这里是北方嗳。”
“那也有可能的呀。”
两人正说着，“笃笃”两声，颜汐夏桌面被人敲了两下。
扭头，陈前正站在她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从颜汐夏的角度看过去，陈前只垂着眼，头向下低了些，显得下巴很明显，很有一种俯视旁人的感觉。
“怎么了？”颜汐夏问。
“夏夏，你那个物理小测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行，你等我找一下啊。”
颜汐夏很爽快，在乱七八糟的桌肚里乱翻，好半晌才想起在口袋里。
她带去给裴苏忱看，忘了拿出来了。
但，陈前看她试卷干嘛？
想规避一下错误答案？
她从口袋里拿出试卷给陈前，看着陈前展平试卷，就听他说：“我听老师说你没及格，这张卷子我考满分，我教教你吧。”
颜汐夏：我可太谢谢您了。
“不用啦，我哥会教我。”
“没事没事，”陈前很自来熟，拿了她的卷子就走，“我把答案和解题思路给你写上，你一看就能懂！”
“嗳不是……”
颜汐夏抬手要抢试卷，陈前已经快步跑回了座位，还挥挥手对她笑了笑。
就离谱。
现在的班长都这么热心吗？
一个普通小测试也要帮助差生写好解题思路？
颜汐夏觉得她可以给班委发个感谢锦旗。
但是。
她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桌面陷入了沉思。
她的物理试卷陈前帮忙写好了，不就不能拜托裴苏忱了嘛。
算了，反正他也不收钱，PLAN A宣告失败。
她拿出手机，藏在衣袖里，给裴苏忱发个消息：
【苏忱学长，鉴于您不收取劳动报酬，小的我内心非常不安。】
【那张试卷我自己来，不麻烦您辣。】
一直到当天晚上放学，裴苏忱都没有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