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冰凉的洒在庭院里,两人静默对峙,谁也没有先开口。
同一个月亮隔着漫长的时光依旧散发着光亮,看月亮的人心境却截然不同。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心态真是带着点天真的愚蠢。
可此刻不是一个回忆过去的好时候,过去还理不清,现在更是一团糟。
盛清煜好像叹了口气,走到舒亦澄身旁拉开了另一把藤椅,把杯子递给她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还不睡?”
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被递到跟前,舒亦澄垂眸,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比陶瓷杯还要透白的手。
指节如玉,月光给加了一层光辉。
干净中居然带了几分欲色。
舒亦澄默不作声的接过来牛奶,放在手心里暖了暖手。
手心里温热了起来,她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还不困。”
酒意上头,她的眼中氤氲着雾气,加上月色微凉,她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像被欺负了的小可怜。
盛清煜看着她,两个人却仿佛隔得很远,像是有一阵滔天巨浪裹挟着舒亦澄,等待着时机将她拍在海岸上,而在海浪里沉浮的她,找不到解救自己的办法。
“你心情不好?”盛清煜问。
开阔的庭院内吹着清凉的晚风,却夹杂着让人难以呼吸的沉默。
没有人再开口,庭院里的空气仿佛被没有暖意的月光施了法,吸入腹腔都带着冰凉。
舒亦澄低头抿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落入胃里,她率先打破了沉默:“还好。”
“盛清煜,《寻仙》杀青以后,你把刘博给打了吗?”
那口牛奶在两个人之间注入了温暖,舒亦澄侧过的半边脸精致白净,她的尾音带着点习惯性的软,落在盛清煜的耳中却成了质问。
“刘博是谁?”男人的声音带着懒怠和散漫,狭长的双眸却在看着他,没了白日的光亮,在夜里时他从来不怎么藏自己的情绪,收起嚣张恶劣,他就只剩下没心没肺:“我打的人挺多的。”
舒亦澄:“……”
“《寻仙》最开始的一个制片人,想要潜规则我的那个,之后我接不到戏也是他从中作梗,这样你能想起来了吗?”
盛清煜的眉毛轻拧,指尖轻扣着藤椅,身上却满是松弛,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演的还是认真,说出来的话也挺糊弄人的。
“我真没印象。”
“刘博在剧组的时候一共两个爹,一个是你一个是沈颜,其他人从他那都没有好脸色。”舒亦澄冷着一张脸,话里带刺,“他就没得罪过你,你揍他干什么?王总撤资,投资人被换,《寻仙》的资本重新洗牌,有一神秘资方进入,你敢说这些都跟你没关系吗?”
她的怒意来的莫名,圆润的杏眼里翻涌着情绪,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鲜活了许多,她捧着杯子,杯子里装着牛奶,可她却又在生气,好像在因为她自己而生气。
盛清煜有些手痒,掏了掏兜,却没发现可以捻着的东西,他只好用指尖慢慢的摸着藤椅的纹路,另外一只手支着头,歪头看着舒亦澄。
“舒亦澄,你在气什么?”
“没气。”
怒气都快要冲破天了还在这否认呢,盛清煜莫名的笑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最喜欢这姑娘嘴硬又死不承认的模样。
“行,是我揍得他,我看他不爽。”
那天他刚下夜戏,姚浩和他的助理小北在收拾东西,他懒得等,干脆戴好口罩自己晃晃悠悠的走回去。
刚出摄影棚,就撞到了刘博。
刘博腆着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对着那个姓王的投资商讨好的笑,说出来的话却满嘴喷粪:“王总你再给我几天,戏虽然拍完了,但那个叫舒亦澄的小姑娘我肯定给你安排好,你放心,我打听过了,她后面没人,小姑娘没见过世面,我威胁她几句她肯定就吓死了,到时候你再哄哄她,等你腻了,我在帮你打发她。”
他肆无忌惮的站在路边说着这些话,话里话外没把舒亦澄当人看,也不怕自己的话被人听到。
盛清煜隐在阴影处,舌头顶了顶腮,等那个姓王的走了以后,他慢悠悠的跟在刘博身后,瞅准时机,一脚踹了上去。
十八九岁的少年浑身都是蛮力,刘博那早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哪是他的对手,几拳下去他就只有求饶的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哪还有刚刚的嚣张模样。
盛清煜看了看四周,从街角的垃圾桶处找到一个啤酒瓶,他身后是灯,面容却藏在暗处,口罩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狠厉的双眸。
眼尾上扬,清隽的少年凶残的抬起手,裸露在外的胳膊是冷白的,一层薄而结实的肌肉,在路灯下透着脆弱的性感。
啤酒瓶砸下的那刻,他就只剩下了凶。
这些细节盛清煜没说,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蛊惑着舒亦澄:“我揍他,你气什么?”
生气他揍人的理由是她。
这话说出去多少有点不知好歹,舒亦澄知道这话一说,就会撕开两个人经营了数十年的粉饰太平。
他们在外装作不熟,是因为他们都在守着边界。
今天舒亦澄却觉得自己过界了。
慕滢滢说刘博被盛清煜揍的时候,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此刻盛清煜步步逼近,她才恍然,可能她认为两个人的心照不宣,是盛清煜随时都可以掀桌来逼她给与答复的。
她抬眸,樱唇带着嘲弄,说出的话再次变成刀子捅向面前的男人:“宋泽从来不会暴力解决问题。”
“舒亦澄,你没完了是吧。”盛清煜的眼中有几分阴鸷,他捏了捏眉心,收起似有似无的逗弄,“你明知道我听到这个就烦。”
舒亦澄没说话,眼神却直视着他,是虚张声势的肆无忌惮。
“不聊了,我要睡了。”她收起话题,起身要走。
盛清煜却在此刻伸手拉住了她。
男人的大手带着干燥的热意,直接把舒亦澄的手包裹住了,清冽的香气如影随形的追着她,她下意识把盛清煜的手甩开,直至冷风吹过被热意包裹的手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回头看到他墨色的双眸中一闪而过受伤,舒亦澄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手背的热散的很快,她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你只是觉得讨厌我而已。”
“你真的很讨厌我。”
“你恨不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的存在,留下来的只有你的宋泽哥哥。”
“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他把姿态放低,坐在藤椅里望她,凤眼中情绪低落,风吹过他垂下的发丝,让他看起来有些乖巧。
舒亦澄心神一动,想起的画面却与现在的他截然相反。
身形还略显单薄的少年倚在门框上堵着她的路,她想错身而过时又会被单手拎着卫衣帽子拎回来。
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的捏住她的脸,与现在的懒散不同,少年的脸上透着坏和桀骜,仿佛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内心:“乖仔,又在心里偷偷骂哥哥什么呢?”
那时候不懂事,每次落败的都是她,现在却不同了。
拿出自己最擅长也是最假的一面,舒亦澄勾起一抹笑。
明明是在夜色中,她那双翦眸晶亮亮的,就算天上的星星也过犹不及,唇边带着两颗很浅的梨涡,盛了一汪醉人的春水,整个人一瞬间气场全开,哪怕是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却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嗯,可能我真的讨厌你。”
庭院里的灯光不算暗,足以让舒亦澄捕捉到了盛清煜那一瞬间的凝滞。
仅仅只有一瞬。
却也足够让舒亦澄快乐好久。
她赌对了,盛清煜就是在演。
月亮升至正空,她掏了掏兜,掏出来半盒烟丢到盛清煜怀里:“谢谢你的牛奶。”
也谢谢他,没让她输得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