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原决定分两步刺激陈老师,先告诉他梨子是他的员工,等他消化了再告诉他梨子是他女朋友。如果陈老师反对情绪高涨,他还可以附赠彩蛋,告诉他梨子是他结婚对象。
可他没想到,陈老师一步到位问他是不是有对象了。
这源自一个乌龙。
边原过生日给梅姐送了花,梅姐连续在朋友圈家庭群晒,边原深感自己忽视妈妈的情感需求。想来鲜花是什么不可得的东西,于是他在公众号订了花,每周一定时送到家一束那种,可惜下单时选错,变成了一天一束。
家里短短几日就成了花的海洋,陈老师由此断言,臭小子突然变得心思细腻,一定是交了女朋友!
听完梅姐的解释,边原回答父亲的疑问:“有喜欢的人。”
陈老师眉毛都提起来了,他一屁股坐沙发上,打算细问,边原一挥手掐灭他的话头。
“你先别管这个,我有个事问你。”
“什么事。”
边原看着父亲:“我们公司暑假招的实习生,表现真是不错,一连给公司拉了几个大客户。”
梅姐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她搭上边原的手臂,是个提醒的意思。边原看也不看她,抬起手臂搂住梅姐。这一搂,再加上连日鲜花的铺垫,梅姐彻底倒戈,加入儿子的阵营。
她也曾有过一个乖巧可爱又嘴甜的宝贝孩儿,可惜岁月无情,那个孩儿屁股着火一般蹿进了青春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早晨,小孩走出卧室,在门上挂了一个牌子,写着“独处时间请勿打扰”,这一独处,就是十几年!
边原其实很孝顺的,梅姐的同事朋友没有不羡慕她的,乔迁聚会那日,边原一走,亲友不知把他夸了几个小时。梅姐并不是抱怨,但她确实怀念边原童年时期对她的亲近。现在好了,儿子一谈恋爱,学会对妈妈表达爱了!
梅姐偷偷拭去眼角泪花,笑着问边原:“儿子,吃不吃酸奶?我自己做的,超多益生菌,夏天很开胃的。”
“来点吧。”
梅姐赶紧去厨房拿碗。
陈老师续上正题:“你上回要给发奖金那个实习生?”
边原:“好记性。”
陈老师:“这么好的员工那你得留住啊。”
边原咧嘴一笑,神神秘秘地说:“爸,这个实习生你可能认识。”
“哦?谁啊?”陈老师端起茶杯吹茶叶沫,一双眼睛饶有兴趣看着儿子。
“我也是看她简历才发现的,她高中居然在你们学校念的,叫崔黎。”
陈老师眼里的光熄灭了,全身都定住了,只剩一双嘴皮能动,艰难发出几个字,茶叶翻飞。
“崔……呃…叫什么?”
“崔黎。黎明的黎。我好像听你说过这个人?”
陈老师放下茶杯,整个人被一种成因复杂的情绪笼罩,他起身又坐下,就是不说一句话。
梅姐端来自制酸奶,上面还浇了厚厚一层槐花蜜。边原怕腻,拨开槐花蜜挖了一勺,边吃边观察老父亲,下一秒,酸奶入嘴,他闭上了眼睛。
“好吃吗?”梅姐语气期待。
边原缓缓放下碗:“做得挺好,下次别做了。”
“不好吃吗?”梅姐不信。
边原揉腮帮子。
这碗酸奶了不得,酸是酸甜是甜,各行其是互不干扰,牙齿刚被酸掉又被蜂蜜黏住,作为食物,堪称凶器。
“留着给陈老师吃吧。”边原把碗推远,端起茶杯喝水,温热的茶水流过牙龈,酸味又被激活。
梅姐端过酸奶自己吃一口,嫌弃地看父子俩,切见这二人一个呆若木鸡,一个龇牙咧嘴。
一阵沉默过后,陈老师向他确认:“崔黎在你公司实习?”
“对啊。”边原把提前准备好的电子版简历给老陈,“就是她,你有印象吗?”
陈老师一看梨子的证件照就闭上了眼睛,他在一片黑暗中重回四年前的冬日清晨。
明德高中的校门口,他指着崔黎的鼻子训斥:“看你这样子以后哪个单位愿意要你!”
哪个单位?
他儿子开的单位!
老陈一时百感交集,想说的话很多,却无从说起。
他睁开眼看到明亮洁净的房子,想着自己如今享儿子的福住上了高档小区,上班锻炼都方便,他实在没资格指导儿子如何招聘选拔人才如何经营公司,他不会这个。
他又想到另一个毕业生,学习成绩那是差的没眼看,可人家大专时开了网店,如今也给他父母买了大房子,单单要比赚钱的本事,这个差生和他老陈的儿子不一样优秀吗?
梅姐怕丈夫心梗而亡,替他说:“崔黎呀,你爸当然认识,上学的时候经常迟到,你爸爸认得她,街上碰到还会打招呼呢。”
“是吗?上班倒是没迟到过。”边原说。
梅姐用膝盖撞一下老陈:“唉,你记得不?那年过年咱们去买年货还碰到了。”
“什么时候?”边原好奇。
“你大二那年吧。”
这是梅姐想了好久才从记忆宝库里挖出来一丝回忆。
那年滨市举办年货节,全国各地的特产云集,梅姐拉着丈夫去逛。面对琳琅满目的摊位,梅姐一时不知从哪头逛起,这时有个小女孩突然跳到他们身前。
“陈老师好!”
梅姐和老陈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老陈问。
女孩转身指了指不远处摊位前的一男一女:“我跟我大哥哥来买年货的!”
“陈老师你也来逛呀?我跟你说,那家的奶制品可好吃了!是新疆来的,比咱们内陆的牛奶香醇得多!”
梅姐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心里正感慨谁家孩子这么可爱,就听到老陈训人家:“逛大街你倒是起得早!”
女孩听完这话缩起了脑袋,看得梅姐都不忍心了。
下一秒,崔黎抬头看着老陈,表情还是委屈的,眼神却没一丝怯意。
“陈老师不好!”她说完这句转身就跑没影了。
“谁啊?”梅姐笑着问。
“崔黎呗,还能有谁。”
“啊,她就是崔黎?爱迟到那个?”
“嗯。”
因为常听丈夫说崔黎天天迟到屡教不改,梅姐下意识就把她想像成了那种拿没教养当个性耍的小太妹,可刚才见到真人,梅姐大感意外。
她在人群里寻找崔黎,一大片黑棉衣中,穿着乳白色小羔羊连帽棉衣的崔黎很显眼。她从一个摊位蹦到另一个摊位,跟在她一旁的哥哥姐姐对她十分纵容,要什么买什么。梅姐觉得很合理,她家要有这么可爱的小辈,她也会很疼爱。
“看着是个很有礼貌的好孩子啊,”梅姐评价,“心胸也开阔,都不跟你记仇呢。”
老陈哼一声:“记什么仇?我又没说她不是好孩子,就是懒,明明能更好,一点惰性就是克服不了,不知道家长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这么可爱的闺女换成我我也惯着。”
“惯能惯到几时?”
“别烦人了,走,看看新疆特产去。”
听到陈老师大过年骂梨子,边原更生气了。
梅姐提醒他:“那天你也见到她了,没印象吗?”
“我?”边原完全没印象。
“是啊,你开车来接我们,不是有个腿脚不便的老人挡着路了?就是崔黎跳出来把老人扶过马路的,当时我还跟你说了呢。”
“啊……”这么一说边原还是没印象,老陈的学生,他干嘛放在心上。
陈老师始终不发言,梅姐又说:“我觉得你爸还是很喜欢这个学生的,爱之深责之切,无可救药的学生老师才不会浪费口舌。”
边原不接受:“爱之深责之切这一套早过时了,陈老师要与时俱进改进教育学生的方式啊。”
被儿子教育了的老陈起身进了书房,再没出来。
“你要把你爸气死啊?”梅姐问边原。
“没啊,我这不是循序渐进呢。”
“你不如一步到位呢。”
边原又搂住梅姐:“妈,你可说了你不管这事,你要言而无信,那我对你的信任和尊重,包括咱俩之间的友谊,可就摇摇欲坠了。”
梅姐白他一眼:“随便你吧。晚上在家吃吧?”
“不了,我老丈人叫我去家里吃饭。”
“你见过她爸妈了?怎么样?人家看上你吗?”
边原点开微信给她播放语音。
梨子可可爱爱地说:“边原边原,晚上来我家吃饭吗?爸爸托朋友从南京带回来的烤鸭,超级好吃的!那个卤汁我妈妈还会烧冬瓜呦,比烤鸭还好吃哦!来不来来不来?收到请速速回复Over!”
梅姐连续听了两遍后问:“这是你老丈人邀请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