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便签纸贴在台灯灯罩上，边原通过“你sei？”三个字符直观又强烈的感受到留言者一对一的私人情绪：生气。
那么他对此最直接的感受是什么呢？
他想问一句她为什么、凭什么对他生气！
但他能问这话吗？这句提问简直等同于调情！老板和实习生可以调情吗？三调两调，直接坐上被告席。
于是边原也开始生气。
小小实习生真是不讲理，同事的弟弟在下班后的私人时间偷拍污蔑她，她得出个结论叫公司老板不是个好东西。
简直岂有此理！
是谁在大街上给她机会求职？是谁简历都不看就给她实习岗位？是谁出钱出力出人力挺她维权？
哼！
边原扯下便签攥成一团随意扔地上，打心底涌起一股烦躁。
他拿起手机想约朋友喝酒，许聪十分钟前发来微信：“出来喝酒。”
边原：“滚蛋。”
许聪：“在赵睿店里，他有事想找你帮忙。”
边原开车过去，顺便跟梅姐说他晚上回去住。
到了学府路店，赵睿，许聪，Mandy和赵睿的店长小芙四个人正在吃宵夜，边原坐去Mandy旁边。
赵睿摘下剥小龙虾的手套，用湿巾纸随意擦了擦手上的红油，小拇指勾着啤酒递给边原一瓶。
边原接过来开瓶盖，Mandy把冰桶拉到面前，用茶水涮了杯子给他往里夹冰块。
有人敲门，街对面的面馆小妹送来一碗打卤手擀面放到Mandy面前，她刚应酬完过来，一肚子白酒，需要面食压一压。
边原看得肚子饿，让小妹给他也来一碗。
赵睿吃完手中那只小龙虾正经擦了手吸烟。
他问边原：“小梨子没跟家里说那事？”
边原愣了一下说应该没，问他怎么了？
赵睿提醒：“你得小心她父母。梨子拿人气王是别人投的照片，大伙起哄给推上冠军的，当然她本身人缘也很好。那次之后好多男生追她，天天来我店里蹲的都有，她家里知道了直接给办了走读。她那形影不离的小姐妹，叫啥来着……”
赵睿指甲抠头皮。
想起来了：“寇菲！寇菲陪着她走读，他爸妈有空就来接孩子放学。左青这事要给她家大人知道，能把你公司拆了。”
边原无语，哦，家传的不讲道理是吧？左青犯法迁怒他？
“公司没有任何责任，也给崔黎提供了法律援助。再说她明天就辞职了。”边原说。
许聪吃惊：“辞职？咋突然辞职了？”
边原端起杯子喝酒：“突然吗？”
许聪：“挺突然的。”
边原看着他阴恻恻地笑：“那你把她留下？”
许聪笑着抛媚眼：“求我啊～”
边原懒得理他。
Mandy近来忙着谈一家大企业的订单，没怎么关心实习生的事，也是今晚听许聪说了完整前因后果。
她看着边原说：“崔黎还挺有勇气的，也聪明，不如调来我们部门实习？正好我们缺人手，线上客户这块可以让她分担一部分，大学生最懂自媒体平台了，跟运营配合得来。”
边原轻轻哼一声，他倒是不懂了，一个二个这么想留下实习生，人家要走听不懂啊？
他说：“她本来就是短期实习，毕业要出国，不会留在公司的，白培养。”
Mandy一听这话打消了念头，不想转正的实习生她不费心。
边原被旁边的面香诱到，回头看门外，许聪趁机给赵睿使了个眼色。
赵睿会意，用胳膊肘搡一下身旁的小芙，语气严肃地对边原说：“兄弟，有个事想求你帮个忙。”
边原摆正脸色，亲切地笑：“有话就说，求毛线。”
赵睿看一眼小芙，语重心长道：“我这店就这样了，后续做什么生意我还得想想，这一年多亏了小芙，一个人又当店长又当服务员，小芙还是很能干的，你看你公司要是缺人……能不能让小芙去你那？”
他说到一半边原就猜出来了，他有点为难，还有点不理解许聪和Mandy。
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小芙的能力如何边原是略知一二的，当初他让南山店的店长沫沫给小芙培训运营经验，真是手把手教，没保留，结果怎么样？小芙就不是这块料。
这种事私下说他当然会摆出合理理由拒绝赵睿，此刻当着大家面他怎么回答？Mandy刚刚才说商务部缺人手呢。
他还没想好应对法，许聪先答应了：“这事就包在咱边总身上了，咱边总招聘人才不走寻常路！”
边原立刻明白这是玩他呢！
偏偏小芙还很配合地双手敬酒：“谢谢边总！”
边原抓起手边一包餐巾纸狠狠砸向许聪，许聪抬手接住，笑得差点跌倒。
打卤面送来，边原拆开筷子搅拌几下，胃口全无。
“走了。”他起身离开。
许聪追着他背影犯贱：“你急了～少男心事被戳穿了～”
边原真后悔跟这种智障合伙。
他一走，许聪勾上Mandy肩膀教育她：“孟迪同志，你可不能学边原，纯爱搞不得。”
Mandy抖掉他的手，冷笑：“放心，我一想到爱情游戏都是你这种玩意儿在玩，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许聪一脸骄傲：“谢谢啊！”
Mandy凶他：“谁夸你了！”
半瓶啤酒醉不了人，却能限制人开车。从店里出来，边原先叫了代驾，去一旁便利店买水喝。
他的车还是停在富佳宾馆后院停车场，那栋楼上还有KTV。
边原喝完一小瓶苏打水顺手丢在路边垃圾桶，步行至停车场，门口靠墙站着一个憨厚的年轻男孩，不停张望，像在等车。
“代驾？”边原走到他面前时问了句。
男孩笑着否认：“不是。”
“抱歉。”边原点开平台，代驾还有一公里。
坐在后排靠右位置，边原把车窗按下来，抬头遥望天边弯月，脑海都是许聪的戏弄。
边原承认许聪至少有一点没看错，他确实对崔黎有特殊感觉，但只有一点，就是他有点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
这一点究竟代表什么，是需要时间去印证的。
他在创业初期不享受他人的赞扬奉承，因为他没做出成绩，如今够不上成功人士标准，但小有所成的美名还算名副其实。这个阶段享受他人一句吹捧，人之常情吧？
无论如何，说他现在对崔黎心动，喜欢，爱，他是不愿意承认的。
想着这些，一辆车开进来，边原避开刺眼灯光靠回去，把车窗升上来，查看代驾的坐标。
对方已到达目的地。
边原抬头看，穿着工作服的代驾骑着电动单车进来，身后跟着方才门口等人的憨厚男孩。
代驾确认过车牌后，跟边原打过招呼开了后备箱放他的电动单车，憨厚男孩站在路中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边原看到一辆非常熟悉的车。
他坐直身体，崔黎从驾驶座跳下来，笑着冲男孩挥手。
男孩挠挠头上前一步，两人隔着至少一人半的距离并排往外走，明显不是熟悉亲近的朋友，不过双方对视交谈的侧脸却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
*
回到父母家，梅姐躺在沙发上一边听小说一边敷面膜，陈洲在书房。
边原吃了小半个西瓜，睡前去了书房。
“找什么呢？”陈洲问。
“找本书看。”
边原在父亲的书架上找到明德高中的毕业纪念册，他不知道崔黎在几班，所以从她那届的一班开始翻，谁知刚翻到第二页，三班毕业照底下露出来一角照片。
他拿出来，看到陈洲黑着脸给崔黎授予“迟到冠军”的皇冠，崔黎则是一脸恶作剧得逞的调皮捣蛋。
“这是哪个学生？怎么还单独合影？”边原拿着照片问父亲。
陈洲回头看一眼，瞬间一比一复刻照片上的表情：“哎呀，这个怎么还留着？”
“拿走拿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边原笑。
“很能迟到吗？”他问。
陈洲提起崔黎就头疼：“那是恨不得天天迟到！班主任去家访反映问题，她姥姥还来学校问能不能把早读课免了！哼！我说你们家干脆自己办个教育部把高考免了！不行把清华北大收购了，给你家孩子开个迟到特招生名额！不像话！”
“您经常批评她吗？”
“我批评她那纯属白费口舌！”陈洲越聊越生气，连笔都放下了，“哼！就这种毫无自制力的学生，我看她毕业能找到什么工作！哪个公司愿意要她！”
边原默默放回相册，离开书房。
路过客厅，梅姐暂停小说一骨碌爬起来：“儿子，这会儿时间还早，你咋不跟你女朋友约会去呢？她很忙吗？不是本地人吗？在加班吗？”
边原受不了，往卧室逃。
梅姐追上：“儿子，她有工作吗？”
砰！
边原将母亲关在门外。
梅姐敲门：“得找个有工作的知道不！”
边原倒在床上，拿起手机在各个软件刷了一遍后，回到微信。
平日里屁大点事都要分享的崔黎依旧没有更新，边原想着她今晚见朋友的情绪，很难不怀疑自己被屏蔽了。
他点进她朋友圈，看到一条直线。
边原惊坐起，半天才想了个正当理由给她发消息过去，然后当场喜提崔姐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