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昨晚跟寇菲煲着电话粥睡过去的。
隔天一早，她还在卫生间蹲马桶，隐隐约约听到寇菲的声音。
梨子给她发微信确认：“你来了还是我在梦里拉屎呢？”
寇菲：“找你有事，等会儿出门说。”
吃完早饭，两人出门，寇菲没让梨子开车。两人步行一段，上了等候已久的陈新的车。
梨子迷惑极了：“什么情况啊？”
寇菲拉住她的手，满脸担心：“昨晚你跟我说的那个左青，背后造谣了。”
梨子片刻怔愣过后，内心是无语又无奈，老天爷可真调皮，净挑不好的预感落实是不是？
“什么谣言？”
陈新把自己手机递给她。
陈新是外院法语系的毕业生，大二在学校附近开了发泄屋，梨子和寇菲常去，三人成了好友。
昨夜凌晨两点，他远在外地上班的舍友徐舟打来电话哀嚎，说他的女神崔黎被傻逼骗了！
这个傻逼就是左青。
左青在一个游戏小群里跟人打赌说能约到崔黎，昨晚十点半发出照片为证。一张是梨子弯腰在酸梅汁摊上打包，一张是梨子走在前面，左青提着两杯酸梅汁比耶合影。
看着自己弯腰那张背影偷拍，梨子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寇菲搂住她：“别怕，我们已经录屏了，徐舟帮忙录的。咱们现在去报警！完了再起诉，打官司肯定能赢！”
陈新有不同意见：“我觉得咱先找律师，在专业律师的指导下报警起诉，少走冤枉路。”
寇菲同意：“那也行。”
她又对梨子说：“别担心，找律师的钱我有！咱找最牛逼的律师打他个前途尽毁！”
陈新也安慰梨子：“妹儿啊，没事啊，那小子不保研滨大了吗？哥认识好些滨大的本科生研究生，我打听打听哪个教授招的他，咱找教授家里说理去！”
寇菲还嫌不够：“我只恨跟他打赌那畜生是个穷鬼！但凡他说话算话给左青付了赌金，咱怎么也让他坐牢！”
梨子默默消化了几分钟，打起精神来。
“不管报警还是起诉，第一步都得有左青身份证号手机号地址，问左安要是最快的。”
寇菲忧心：“她怕是不会配合哦。”
梨子握紧拳头，目光坚定：“我爸的朋友就是律师，他说过一句话叫论迹不论心！我现在不抓左青抓左安！是她叫我出去吃饭的，不管真相如何，我现在只认她跟她弟弟合谋做局！她不交出左青，我就起诉她！”
寇菲琢磨琢磨转过弯来：“对！就是他们姐弟俩合谋！共犯！”
她握住梨子的手：“再起诉公司，让老板施压。不行咱上网挂他们公司！”
三人交换眼神，火速达成统一战线。
*
十点半，左安不见梨子，给她发微信。
“睡过头了吗？”
梨子没回，她没再管。
去现场前，左安在茶水间碰见吴蒙，说实习生今天没来上班。
吴蒙：“没跟你请假吗？”
“没有，我发微信问一直没回我。”
吴蒙接好咖啡端回办公室，从员工档案找到梨子手机号打过去。
两分钟后，她走进边原办公室。
“老板，实习生崔黎上午没来上班，我刚刚电话联系，她说两点有要紧事跟您面谈。”
“哦。”
边原花了半分钟猜测她的要紧事，猜不到。应该不会是嫌累辞职吧？昨晚还说充实呢。
两点整，准备充分的梨子跟陈新寇菲来到公司。陈新在外面车里等，寇菲贴身携带录音设备陪同。
进了办公区，不见左安，梨子直接去找边原，许聪正好也在。
梨子开门见山：“二位老板好，我是实习生崔黎，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寇菲。昨晚，贵公司正式员工、我的上司左安以下班请我吃饭为借口把我骗出去跟他弟弟见面，饭局中途，他弟弟偷拍我，饭局结束后，他弟弟在微信群组发我照片造谣我和他约会，并向群友索要打赌赢了的赌金。”
许聪和边原对视一眼，都有点懵。
边原先反应过来，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到她前面：“过来坐下慢慢说。”
四人坐到会客区，梨子从包里掏出打印版群聊记录给边原，许聪凑过去一起看。
梨子介绍：“群里对我造黄谣，发偷拍照，拿我打赌的那个L就是左安的亲弟弟，左青。”
许聪看完后态度亲切地问：“非常抱歉崔黎同学，有没有录屏或者……”
“有。”寇菲掏出平板，把备份给他们看。
梨子再把自己的微信给他们看：“不用找左安验证了，这个账号就是左青，今天上午十点半我加他好友他承认了身份，一小时后他截图发到造谣群继续污蔑，说我跟他约爽了缠上他了。”
今早造谣的群聊她也打印了。
边原看着图中污言秽语，无意识攥紧了纸张边缘。
同样是群聊，他想起了一个叫梨之家的三口之家群，爸爸叫大鸭梨，妈妈叫雪梨，女儿是小脆梨。梨之家幸福又有爱，日常聊天截一段发出来，随手刷到的人都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他无法想像梨之家往后的聊天内容变成起诉进度立案进度开庭日期和证据材料。
这很残忍。
他抬头看，梨子的脸庞紧紧被坚强包裹，寻不到一丝无邪无忧。
梨子察觉到他的注视，她回头，期待他说些什么，可他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是觉得她给公司添麻烦了吗？觉得她小题大做另有所图了吗？后悔招她进来了吗？在思考如何打发她吗？
对不起，有备而来的，不怕跟公司对抗。
可她心里也失望，失望之前那么欣赏他，一心想跟着他学本事长出息。如果创业成功的副作用是变得不辩黑白唯利是图，她不要跟他学。
梨子转过脸，棱角分明的下颌关节微微鼓起。
许聪让吴蒙叫左安回公司，寇菲站起来凶狠地威胁：“如果左安敢通风报信协助她弟逃跑或毁灭证据，我们会立刻报警抓左安，我同学也会马上叫律师来起诉你们公司！”
许聪不敢刺激热血大学生，对吴蒙交代：“就说客户找她。”
“好的。”吴蒙出去。
许聪又笑着对梨子说：“崔黎你先别着急，等我们问过左安，公司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梨子态度强硬：“我想要的交代只有派出所和法院能给我。”
许聪正色：“那你对公司的诉求是什么？”
边原的沉默和他的注视一样存在感强烈，梨子忍着失望不回头。
她对许聪说：“我只是个在校大学生，没钱没背景没社会经验，但我做好了准备，如果这家公司老板员工沆瀣一气，我身后有我所在学校的全体师生，有我朋友就读的法律系，有互联网上愿意帮助弱势群体维权的公益律师，还有白纸黑字的法律条例。”
许聪一听互联网三个字脑瓜子嗡嗡响，【实习生对抗无良企业】这个标题打出去，网友一天能把欢乐时光的评分从第一刷到倒数第一。
他看得懂局面，崔黎大概率是想利用公司给左安施压，配合她走报警起诉流程。大概率的意思是崔黎就事论事，死咬侵犯她名誉肖像权的左青不伤及无辜。但他对这个实习生毫无了解，不敢盲目信任。
他不敢，边原敢。
他抢在许聪之前开口对梨子说：“别担心。确认了左安和那个L的亲姐弟关系，公司支持你报警起诉，为你提供法律援助。”
梨子听到这话，跟寇菲对视一眼，两人都松了口气。
提起气的是许聪。边原的话没毛病，可这个承诺不该这么早给，崔黎带来的同学打进门就护着手机，大概率在录音，这要回头乱剪一通，明天就是热搜一出好戏。
吴蒙送来茶点，许聪想叫边原出去商量，边原却当起了服务员，给维权二人组端茶倒水。
“事情昨晚才发生，你们应该没怎么休息吃饭。先吃点东西，别着急。”他说。
许聪真想给他一脚。这会儿当什么暖宝宝？家里没宽带？没见过互联网小作文的威力？
他自个儿出去。
梨子看着面前的精致茶点轻轻吞咽口水，边原发话让她得了些许安心，神经一放松，五脏庙开始报告它的空虚。可她不能吃，严肃维权的场合拿起奶油蛋糕啃，一啃一嘴巴奶油，会让人不拿她当成熟大人对待。
她稳稳坐着，左臂抱着腰，右手端着手机，低头刷维权爽文。
边原再把杏仁饼干放到她面前：“失陪一下。”
他一走，寇菲和梨子塌腰垮肩卸下紧张。
“吃！中午你都没吃。”寇菲喝着冰柠茶，给梨子饼干。
梨子瞄一眼紧闭的门，吃一口就用手指擦一下嘴唇沾上的饼干碎末。
许聪跟边原大学相识又共同创办了欢乐时光，彼此间的信任与默契自不用说，所以他不明白边原今日的冲动，左安都在回来的路上了，就这么等不急表态？回头发现是一场乌龙案又怎么说？不是没这个可能啊！
边原找来，许聪忙问：“你怎么回事？崔黎的同学一直在录音你没发现？”
边原发现了。
他气定神闲坐去沙发：“她们就是想给左安施压，直接报警不也得先拿到左青的联系方式吗？”
许聪有点急：“这我知道。我问的是你怎么能百分百确定崔黎不会抓住这事上网炒作污蔑公司？”
边原摘下眼镜靠向沙发背，仰头揉太阳穴。
“她们打从进门后，唯一一次失去冷静，就是崔黎的同学威胁我们不许打草惊蛇，她亲口说了，给左青通风报信才会抓左安起诉公司。这还不够说明崔黎的目标吗？”
许聪一时分不清是自己被实习生唬住了，还是边原对实习生太信任。
“你原本就认识崔黎吗？”他问。
边原延迟三秒才听见提问，他用上扬的语调嗯了一声，然后说没有。
他真的不认识崔姐啊，尤其是今天的崔姐。
想到这，边原突然有点担心左安到来后会情绪过激，如果左安在危机面前表现得不如一名实习生，他恐怕会忍不了，可他也不想轻易折损一名熟悉公司业务、工作上没犯错的正式员工……
还是眼不见为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