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你和他,是知己吗?

能活着,谁想死啊!

柳长安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滴到了柳余的手背上。

晶莹的泪,明明是温热的,然而,却仿佛炭火般,烫得柳余微微瑟缩着,他抬起头,看着泪流满面的柳长安。

两人目四相对。

那一瞬间,柳余突然产生了个念头。

柳长安懂他。

“我,我可以不原谅吗?他是我的生身父亲,赐给我血脉……”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我能恨他吗?”

“曲,曲夫人,无论如何?她把我养大,生恩不及养恩?我,我可以说……”

我真的恨他们吗?

恨我的亲生父亲,恨我的养母?

柳余神情呆滞,嘴角颤抖着。

他是受柳余和曲秋彤刻意教导长大的,骨子里很注重君臣父子那一套,又从骨子里在意父母亲情,往日柳余忽视他,曲秋彤打压他,就已经让他痛不欲生了,那时,他不敢有恨,但如今……

他是被柳余亲生换的。

他的腿也不是柳余无意重伤,而是刻意打废。

曲秋彤不是他的母亲,她的刻薄、她的尖酸、她的残酷不仁,全是故意。

或许很多时候,她都是想让他死的。

柳余不是圣人,她怎么可能不恨?

然而,从小受‘天、地、君、亲、师’教育长大的他,又不敢恨……

就免不得更加自厌。

“我,我不是个孝顺的人,我……”柳余喃喃,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了。

柳长安看着,心里突然松了口气。

无论怎样,能哭出来,就比憋着好。

“余儿哥,你不要胡思乱想,谁说你不孝顺的,哪个配说?我是你的亲娘,我,我就要说,你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孩子~~”

一旁,偷偷听着的宋氏泪流满面,忍不住扑上前,半跪在地上,握住儿子的手,泣不成声地嚷着,“我,我是个没用的母亲,你被柳余那王八蛋抱走,受了那么多苦,我身为亲娘,居然一无所知,还要靠着长安才能把你找回来。”

“就这样,你都没怪过我一句,怎么能说不孝顺?”

“你恨柳余,娘也恨他,还有那曲秋彤,娘答应你,不会放过她的,还有你外祖父,外祖母和你太子表哥,咱们一块儿……”

宋氏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小心观察着他的神情,抽泣道:“好孩子,你听娘说,不是你不孝顺,是娘要报复他们,你是太孝顺娘了,所以替娘鸣不平!”

她看出来了,柳余被柳修和曲秋丹刻意教养出了太高的道德底线,凡事都要拿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对旁人,尤其是那两个王八蛋,却是怎么‘贱’,他都不敢去怪?

人非圣贤,可余儿哥非用圣贤的标准要求自己,可不活的憋屈吗?

“对对对,余哥儿,你娘说的没错,柳余几次三番陷害承恩公府,欲取咱们全府的性命,又如此刻薄你娘,咱们府里,本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宋宾闻言,连忙出声。

“不止是他,整个宁国公府,都是咱们宋家的对头。”

包括,且不仅限与柳修、曲秋彤、柳文柏,柳业、呃,或许再加个莱姨娘!

宋老太太眸光闪烁。

“宁国公府是燕王一党,跟孤,本就水火不融!”萧绰背手而立,淡淡出声。

所有人都要用自己的办法,打消柳余的‘自我谴责’和‘罪恶感’。

柳余不傻,他甚至是个极敏感,极聪慧的性格,柳长安感同身受的劝慰,家里人小心翼翼的体贴,他全能感觉得到。

“余哥儿,嬷嬷的少爷啊,咱们回家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你就改了吧,咱们就好好的吧。”

季奶娘半蹲下来,握住他的另一只手,老泪纵横。

柳余垂眸,看着从小到大,代替父母给他唯一亲情的乳娘和真的十月怀胎,生下他来的生母。

他心里,不是不动容的。

“我,我……”

“好!”

他应下了。

宋氏闻言,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张臂向前扑着,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季奶娘也激动地握紧他的手。

宋家人抹着眼泪上前,围着母子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感慨着。

眉眼间皆是喜悦。

柳长安站在一旁,默默看了片刻,咬唇后退几步,站到了珠帘外面。

她很替柳余高兴,但又控制不住地从心里生出了几抹悲意。

面前……

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他们真情流露,喜极而泣,从此不分彼此,真心相待,而她呢?

她本也该是其中一个呢。

可惜,没人知道。

柳长安轻轻叹息,苦笑一声,耳畔便传来清冷的声音,“想什么呢?”她一惊,回眸去望,就见太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

离得极近。

她回头时,似乎都他呼出的气息,染上了她脸颊的皮肤。

“啊?没,没什么!”

柳长安耳后突地的一热,蓦然垂首。

萧绰淡淡上下扫过她,旋即就道:“余哥儿既然想通了,你就跟孤去请白神医吧。”

“他该看看腿了。”

“哦,好啊。”柳长安微怔,片刻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萧绰龙行虎步,走在前后。

柳长安双手交叉,置在腹前,莲步跟着,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怎么请个神医?居然要殿下亲自去了?

那白大夫如此自傲吗?

真是……

好大的谱儿啊?

她疑惑着,都顾不及伤心了!

“柳长安!”

行至前路,萧绰突然开口。

柳长安蓦地抬头,“殿下,唤我何事?”

“嗯!”萧绰停步,默默转过身来,一双雾蒙蒙的烟眸凝向她。

柳长安:……

她感觉那双眸子里,有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怎,怎么了?”

做甚这么看她?

柳长安莫名觉得心里慌慌的。

有点乱呢。

萧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许久都没言语,直到柳长安开始情不自禁的咬唇,青葱般的修长指尖,也扭到一块儿了。

他才开口,“你和柳余关系很好?”

“小姨母和季奶娘都劝不好他,你倒是能一语中的?”

“你很懂他?”

“是知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