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可不这么觉得,因为这世上就根本没特么什么狗屁阎王,自然你今天也就进不了这间找不到的404,更杀不了杨青青!”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王医生身后突然响起,还附带着几声重重的咳嗽声。
王医生悚然一惊,迅速地回转身子,朝着苍老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外套,戴着一顶黑色毛呢软帽的老人站在离自己三步之遥的位置,立时先是满脸错愕,转瞬又化为惊喜,“你是张小满?你是张小满!”
黑色老人低着头,中气十足道,“没错,我就是享誉全球,名震abcd市,智慧无双的一鸣社社长,德川大学前数学教授,张小满!”
“名堂整得挺多的……”王医生眼角抽搐一下,眼神冰寒道,“你怎么在这儿?”
黑衣老人咳嗽几声,将帽檐往下拉了拉,语气平淡地反问道,“今夜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
王医生愣了一下,冷哼一声,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意,“你知道还敢过来?活腻了?”
“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你先排队吧!”黑衣老人摸了摸鼻子道,“我来了,你还不走?”
“你来了,我就更不能走,”王医生冷笑一声,环顾左右,“你一个人来的?”
“抓你个小王八蛋需要很多人吗?”
“你这是在找死啊!”
“真正的狠人话都不多,上来就是一闷棍,由此可见,你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狠话说得多了,狠手就下不了。”
王医生缓缓上前一步,逼视着黑衣老人道,“你还不跑?”
黑衣老人撇撇嘴道,“你是不是特别享受那种追逐猎物的快感?我怎么可能让你称心如意,偏就不跑了。”
“我看你是跑不动了吧,”王医生活动几下脖子,从兜里摸出那支注射器,阴恻恻道,“今天这支注射器总要插进一个人的身体里,不是她,便是你。”
黑衣老人瘪着嘴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只有两个选项的……动手之前能不能聊聊,毕竟咱们也算是故交,准确地说,我和你死去的老子是故交。”
“想拖延时间?”王医生又谨慎地上前半步,“可以!一步半,3秒钟,你很快就会永远地闭上嘴巴,可以让你一次性说个够。”
“人用三年学说话,却要用一辈子学闭嘴。学无先后,达者为先,你可能比我先学会闭嘴……”黑衣老人幽幽一叹,“说点正经的吧,王九江是你的父亲,那你的母亲是谁?”
王医生微眯起双眼,冷冷道,“你不是找人调查过我吗?”
“上面只是一个名字,我想知道是不是我心中想的那个人,”黑衣老人轻咳一声,“这世上有两个余兮,一个就很多年前死了,另一个很多年前也死了,所以你的母亲到底是哪一个呢?”
“重要吗?一上来就问候别人母亲,这就是你作为前大学教授的涵养?”
“这般牙尖利齿,还特么是学医的,算是继承者……那看来是后面这一个了,毕竟前面那一个和九江认识的时候,大家都还很小……”
王医生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既然你这么感兴趣,那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当年你在调查双生麻雀那件案子之前,在一个狂风暴雨的晚上,她和他就生下了我。后来你媳妇害死了他媳妇,你又害死了他,你们害死了我全家啊!你说你该死不该死!”
“一看你就不是亲生的,”黑衣老人摇摇头道,“王九江的算数可是比计算器还快还准,你看你却是连家里有几个人都数不清……全家,应该包含你在内,你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怎么就害死你全家了?”
王医生不耐烦甩了甩头,“聊够了吧,该上路了,一会儿阎王该等急咯!”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黑衣老人举起右手道,“你姓王名超,这名字是有什么讲究吗?为什么不叫王朝马汉?”一拍大腿道,“噢,我明白了!超者,跳也,从走召声……”
王医生迅疾向前跨了一大步,一脚踹倒黑衣老人,一顿乱踢,暴跳如雷道,“叨逼叨,叨逼叨没完了,还特么超者,跳也,我看你丫挺跳的啊!一开口就装逼,还特么享誉全球,智慧无双?还特么一副自来熟,问候别人母亲,你礼貌吗?”
黑衣老人双手抱头,蜷缩一团,拼命地躲闪,却紧咬牙关,并不出声求饶。
王医生的眉头越皱越深,忽地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瞥见黑衣老人手背上的皮肤,登时一怔,“你不是张小满!”
略一思忖,王医生毫不犹豫地转身,拔腿就跑,飞快地冲进了安全出口的楼道里。
黑衣老人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追过去,却被一个身穿绿色大衣,红色棉裤的青年拦下,面色尴尬道,“不是我打不过他,是他不讲究,话还没说完就动手……聂一,咱可说好了,挨打这事儿可不能告诉允熙,省得她担心……”
“在这儿守着,等警察过来!”聂一望了一眼安全出口,泰然自若道,“那边,我去!”
话音未落,聂一便犹如炮弹一般奔向安全出口,双耳微动,听见楼梯下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右手扶着楼梯栏杆,身子一翻,飞身跳落在3楼的楼道上,毫不停歇地接连往下飞跳。一直追至医院住院部一楼,扫了一眼楼道尽头通向医院后巷,还在来回摇晃的小门,聂一嘴角微微上扬,奔如迅雷地追了出去。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街道上不知何时早已铺上一层厚厚的素白,路边站着一排弯腰低头的路灯,努力地照亮路上的行人。
一身雪白的王医生回头望向渐渐靠近自己的聂一,呼哧呼哧地喘出几口白雾,慢慢地停了下来,回转身子,静静地看着聂一狂奔而至。
聂一看着停下脚步等待自己的王医生,也放慢了脚步,在距离王医生213米的地方站定,默默地凝视着王医生的眼睛。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是不想说话,另一个则是不好说话。
整个后巷里只有大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寒风萧瑟的声音,以及那只小老鼠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细碎声。
雪花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眼睫毛上,将两人身体所有的棱角都变得晶莹起来。刻骨的恶寒像是施展了某种魔咒,不禁冻结了两人的身体,似乎连时间也冻结住了。
两分十三秒之后,不想说话的人终究是先开了口。长长地吐出一口白雾,王医生无奈地笑了笑,“我果然是跑不过你的。”
聂一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脸上挤出一副天真孩童般的笑容,“谢谢夸奖,其实你已经很快了,只不过我更快。”
“还是慢一点比较好……”王医生嘟了嘟嘴,“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你,那会儿你还是个哑巴。”
聂一摸了摸后脑勺,腼腆道,“我现在也是。”
“如果不是你,他不会回到那个破旧的修道院,陪我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王医生脸色平和地说道,“所以,其实我应该好好谢谢你。”
聂一面带微笑,摆摆手道,“不用谢,不用谢。你要是谢了,一会儿我就不好下重手了。”
“你认识他比认识张小满还要早,他教你的东西比张小满教你的东西还要多,为什么你要认张小满当师父呢?”
“他死了,而且不冤。”
王医生搓了搓手,再度从兜里掏出那根注射器,温言细语道,“有道理,你有没有想过,你算是他的半个徒弟,我是他的儿子,从根上讲,我们才应成为朋友啊,至少不应该是敌人。”
“我师父说,敌人和故人差的就是一撇,如果故人走歪了一撇,那就是敌人,”聂一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道,“我们先是故人,然而你走歪了一撇,所以现在只能是敌人。”
“瞧瞧,不愧是大学教授,讲的道理永远都很有道理,这才像是张小满会说的话……”王医生点了点头,好奇道,“刚才那个假冒张小满的是谁?”
“也算是你的故人,”聂一耐心解释道,“你是师父故人之子,他也是,而且从根上讲,他也是你父亲的故人之子,虽然好像他们之间没什么愉快的回忆。”
“李俊啊,我一猜就是他,都说张小满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话痨,一个是哑巴……”王医生望天长叹一声,“他爸和我爸确实没什么好交情,小时候他爸从武力上欺负我爸,长大了我爸从智力上欺负他爸,争来斗去,最终一个一枪毙命,一个飞灰湮灭,都是张小满害的……”
“话不能这么说,”另一道声音从聂一身后传出,李俊搓着红通通的双手走了出来,面色如冰道,“我爸的死跟师父没多大关系,跟你爸的关系更大一些,当年我就在边上……听你们絮叨半天了,比我还能说,这话痨的称号该送给你们,到底还打不打?”
聂一吃惊地看着李俊越过自己,解下手臂上的铅块,呆呆道,“你要动真格的?会死人的?”
“他刚刚踢了我几脚,我怕暴露身份没跟他计较,”李俊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大牙,一改往常嬉笑的模样,目光陡然忧郁深邃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个3,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我这辈子啊,最讨厌两件东西,一首歌和一个人。今天让我碰到了你,突然又想听那首歌……来,让我们打一架吧!”
话音一落,李俊不再言语,整个人犹如一头蓄怒已久的狂狮,右脚狠狠一踏,地上的积雪立时四分五裂散去,双眼紧闭,身体瞬间如利箭一般射出,直指前方一身雪白的王医生,轻轻哼唱着一首小曲:
“所以暂时将你的眼睛闭了起来,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