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梅嗅】

辛梦和酥守全愣怔当场,辛梦疑惑不解地问长公主:“殿下,世子这是?”

长公主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笑靥如花道:“应当是遇上了某位,颇为有趣的姑娘。”

能让晏回南吃瘪,却又让他如此慌乱的女子,之前从未见过。长公主倒是挺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位姑娘?

晏回南和司文司武兵分三路,由朱雀街始,发散至周围街市,一个小姑娘而已,再快的脚程总也飞不出京城。

晏回南带着府兵沿着他和谢韵分别的湖畔出发,几乎把周围翻了个底朝天,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晏回南毕竟年幼,虽霸道混账,却也不过是孩子间的打闹,但他从不草菅人命。他也从未因自己犯事而牵连到旁人性命。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到谢韵时,心里顿时慌了神。

找了一圈与府兵在朱雀街汇合时,司文正驱马返程,见到晏回南也只能无奈摇头,汇报道:“世子,没找到。”

不久,司武那边也来报,没找到人。

“怎么会找不到人?!不过一个豆大点小姑娘,怎么会找不到!”晏回南怒斥,“再去找,司文,你派人去大理寺问,近来采花贼可有什么线索,大理寺卿的人手若是不够用,定北侯府和公主府的人通通派去给他用!就算是把京城翻个底朝天,都得给我把人找到。”

司文自幼便跟在晏回南身边了,他熟知晏回南虽嚣张,但在定北侯面前,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为难道:“可是世子,如此大张旗鼓,侯爷若是知晓了不好吧?”

晏回南冷脸:“人命关天的事,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兜着!”

“是!”众人高声回应道。

司文离开之后,晏回南又遣剩下的人扩大了范围。他则预备返回公主府,问问母亲谢府在哪。也许她已经被自己家人找到,回了家。

但他甫一进公主府便被一众士兵拿下了。

定北侯今夜在宴会上见到了喻霰与李巍,本以为晏回南能听一回话,老老实实过来了。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人,上次太子生辰,他送的那是什么玩意?说的又是什么混账话?

喻霰、李巍今夜都是被父兄叫去宴会上亲自给太子赔罪的。可晏回南这个小兔崽子倒好,为了个什么小丫头竟连宴会都不去了。

“将世子送回房中,禁足一月。”定北侯晏景同站在晏回南面前,无情地看着自己顽劣不堪的混账儿子,不怒自威道。

晏回南震惊之余只见被派去大理寺的司文也在半路被人拦截回来。他自己则是被好几个人制住动弹不得,“父亲,你先放开我,我尚且有要事要办。”

晏景同训斥道:“你能有什么正事?该你做的事,你做了吗?为父反复叮嘱你今夜的宴会要去,你可曾放在心上?”

晏回南挣扎:“这次是真的。我若是不去,这辈子都会于心不安的。”

皇帝看上去对晏回南极为宠爱,但帝王之术,帝王之心总是难以捉摸的。伴君如伴虎这样的道理,晏回南一介小儿不懂,晏景同却不能不谨慎。

所以晏景同这回是铁了心要让晏回南长这个教训,而且从前晏回南扯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根本不会相信,只当他还是小孩子心性,骗他想要蒙混过关的。

“你于心不安的事情太多了,可曾想过你的所作所为是否愧对养育你的父亲母亲?你肆意殴打勋爵子弟,不将太子放在眼里,当众嘲讽他。他是储君,你眼中可有一丝敬畏之心?无法无天的孽畜,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个月去!”

“父亲!父亲!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啊!”晏回南拼命挣扎着,奈何这些是侯爷精心训练过的得力亲兵,晏回南如何挣脱得开?

无论他如何说,晏景同都认为是晏回南为了逃脱所耍的花招。

晏回南根本没有机会问清楚谢府在哪,更不会知晓谢韵是否真的被家人接回。长公主放任晏回南胡作非为,从前晏景同在外征战时无暇顾及,但既然他如今已被皇帝召回京,便不能放任下去。

所以即便是长公主求情,晏回南这次也是非被禁足不可。

长公主次日来为晏回南送早膳时,只见他眼底一片乌青,不用细想便知是一夜未眠,双目通红,好似是哭过。作为亲密的母亲,她都是第一次见晏回南这幅脆弱无助的模样,看着心疼不已。

晏回南一见母亲便冲上去紧紧握住母亲的手,颗颗豆大的眼泪倏而滴落下:“母亲,我真的弄丢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没有对父亲撒谎,我知道我错了。”

若她真因此丧命,抑或是生不如死,那么他此生都将难以释怀。

晏回南抽泣不止,哭得声哑了,心都要碎了,他也许本可以平安将她送回家,但他因自己的任性,他没有。

她也许真的会死,而他满心的愧疚。

晏回南生平第一次如此声泪俱下地哀求人:“母亲,你替我找到她,好不好?”

上一回与晏回南不欢而散后,她同绿松一边哭一边问路,只回到了朱雀街。

原本早已心如死灰,以为不会有人来寻她们。谁料竟然见到了谢府家丁。

谢韵被带到谢府马车车驾前时,只见从不出府门的虞娘子从父亲的马车上下来,红着眼跌跌撞撞跑向她,并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母女两人相拥而泣。

父亲谢青云并未下马车,只着小厮掀开马车帘子,冷淡道:“既已寻到人了,便回去吧,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虞娘子听到时微微愣怔了一下,神色微变,但迅速地,她擦干净泪,也替谢韵擦干净泪,强笑着抚慰女儿,牵着她上了后面跟着的一辆马车。

马车在渐暗的街道上缓缓行驶,驶入更寂静的街道,这距离朱雀街已经很远了。

谢韵许多年后才晓得,虞娘子是谢青云穷困潦倒时的糟糠之妻,后才沦为妾。而谢韵走丢一事,在这之后再无人提起。

父亲对虞娘子唯一的顾怜,也许便是掀开帘子那一眼。所有的前尘往事与旧情,只在今日他拨开公务,助她寻回唯一的孩儿。

余下的事全权交与赵夫人处置,对谢韶华弄丢妹妹一事,只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归为谢韵自己乱跑走失,而非谢韶华和谢韺的过错。

元夕后,又过了月余,是谢韵父亲谢青云的生日寿宴。

那日春风拂人面,吹落一树花,幽香满园,正是适合游园的日子。府中人来人往,来的多是父亲的同僚及其家眷。这些家眷谢韶华从前随赵夫人出席各位大人家的酒宴时许多都曾见过,如今她们在花园当中聊得正欢乐。

谢韵均不识,纵使是一群与她年纪相当的贵女,谢韵也难以融入。这样的事情在白下时便已是寻常,从前白下城里的贵女也不爱与性子孤僻的谢韵玩。

她便自行寻了处僻静的亭子独自画画打发时间。

绿松去花园里摘了好几只含苞待放的芍药,兴高采烈地朝谢韵跑来:“小姐,你看看这枝芍药如何?”

谢韵抬眼看了眼,笑道:“你就这样抱着这束花,别动别动。”

绿松怀里的芍药花团锦簇地开着,淡粉的花瓣如同层层丝绢叠雀羽,当中一团鎏金一般的蕊心,低垂的绿叶轻扫绿松的手腕。

谢韵跟虞夫人学的画,技艺仍旧稚嫩,但只是女孩子之间画着玩的,已算是不错了。只见她粗粗地勾勒出绿松的身形,又点染上颜色,颜料渐渐晕开如同小小的云雾。但用来画芍药和绿松今日身着的鹅黄色布衫最为合适。

绿松笑得脸都僵了,咧着嘴问:“小姐……还要多久啊?”

谢韵抬头用毛笔凑近眼前,闭着一只眼比划,边道:“别着急别着急,就快好了。”

绿松吐槽:“小姐,你画小像的技艺实在是……要不咱歇歇吧?”

谢韵正色威胁道:“就是不好才要多练嘛!你再说话我便往你脸上画乌龟了,不许洗掉的那种!”

“小姐你净欺负我!”

谢韵笑而不语。

就在画要大功告成时,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一只浑身纯白滚圆的尺玉,一脚飞踏上石桌,将谢韵的颜料踩了个遍,它不仅将自己全身弄得花花绿绿,脸上沾得黑乎乎几团墨,还溅了谢韵一身墨。

谢韵和绿松刚反应过来要去抓猫,那猫儿灵敏地一脚踏上院墙旁的一颗老榆树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下面的两人,而后慢条斯理地蹲坐枝干上,精致地洗脸洗爪。

绿松皱眉:“这哪里来的猫啊?夫人最讨厌猫了。”

谁知刚转过头,绿松便瞧见谢韵的手上沾了血迹:“小姐!这猫将你抓伤了呀!我,我这便去请府医来!”

谢韵连忙拉住她:“这不是我的血迹。”

两人仔细盯着谢韵的手看,果然没有看出什么伤口来。

“这猫将才踩了我的手一下,许是它的爪子受伤了。”谢韵皱眉道,“绿松,你去寻个梯子来,我们将它带下来,让姨娘给它包扎一下。”

“这太危险了,这树太高了。我还是去寻人来帮忙吧。”

谢韵摇摇头,“今日父亲的上司会来府上,府里上上下下都忙得很,没人有闲心帮咱们的。抓一只猫而已,无碍。你去寻梯子吧。再带些鱼丸来。”

绿松的速度很快,她叫了露雪一起扛来了一架梯子。两人在下面扶着,谢韵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摊开掌心用油纸包着的鱼丸,引得小猫来。

它刚凑近吃上鱼丸,谢韵便小心哄着把它抱在怀里,带着它下来:“这猫浑身滚圆纯白,倒是稀罕地很。也不知是哪来的,若是能留下就好了。”

绿松吓得连连提醒:“不行啊,夫人是不会允许的。”

谢韵也知道赵夫人厌恶猫。她只能将它包扎之后放生了,可她抱着猫刚走出这少人经过的地儿,便有人领着家丁气势汹汹地叫住她:

“谢韵!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