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界中玄魔两道的存在从来不是甚么秘密,历代朝廷对练气士皆是又恨又爱,恨之是因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凭借超凡道法左右朝政,甚至废立君王。爱得是修士们自有长生妙法或是灵丹妙药,若能到手,不啻长生有望,有无数的享受。
大明之前朝代,或是大明千年之中,不乏皇帝拜入玄门道派,求取长生妙法之事。但玄门自有玄规,法不轻传,尤其帝王身上的真龙之气与玄法相冲,要想在位期间修成道法,不啻妄想。
北方蛮国则更甚,其信奉魔教太久,魔教可没那么多讲究,一些蛮国蛮主本身便是修行有成的魔教中人,更重种种声色犬马之享受。千万年以来,也不乏为了追求更高境界修为,以血肉大祭祭祀魔头,换取神通功力之事。
但那些蛮主或是魔教长老,无一例外,下场皆是极惨。要么本身也被魔头当作了祭品享用,要么没等来魔头的褒奖,因着作孽太甚,先一步遭了报应。
陈建德也算熟知蛮国之史,对殷九风所言的魔祖大祭大感忌惮,又不敢出口反对,因而有此一问。殷九风呵呵一笑,说道:“陛下是担心作孽太多,会有反噬加身?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北方蛮国信奉魔教太久,只要放出风去,要为魔祖献祭,不知多少人肯自投罗网,就算造孽,也轮不到陛下头上。”
陈建德喜道:“那便请两位教祖发令,何必弟子来做?”殷九风道:“陛下有所不知,玄魔两道各则一主辅佐,是为争夺人道气运,哪一方一统天下,便可得无量人道气运加身,日后就算大劫临头,亦能保全。因为唯有陛下降旨,着我天欲教与天尸教门徒操办,我等两大教派方能瓜分人道气运。”
陈建德将信将疑,殷九风见他兀自不肯,心头冷笑:“若非魔祖血祭大干天和,非要你来顶缸,将业力加诸你身,本座岂会与你多费口舌?”目露魔光,说道:“此事是两位先天魔祖法旨所限,若是陛下不肯,殷某自然不敢强求,但那位天尸教主素来脾气暴躁,说不得就该为蛮国另换一位帝王了。”
陈建德敢怒不敢言,心头大骂连连,转念一想,若是不肯答应,只怕两个老魔头立时要取了他性命,谈何一统江山,立时换了一副面孔,笑道:“弟子并非不愿,只是颇多顾虑,听教祖解说,全数打消,自要全力配合。不知教祖需用多少生灵,有何要求?”
殷九风淡淡说道:“我需十万精卒,要气血浓厚,体魄强壮之辈,最好弱冠、而立之年,不知陛下办不办的妥当?”陈建德心头一突,失声道:“十万精卒?这……”
殷九风冷笑道:“北方蛮国十七座国度,数千万人口,这点用度不算多,陛下不必忧虑!”陈建德心道:“老子辛辛苦苦数年,才只训练了五十万铁骑,乃是争夺天下之用,你张嘴就要十万,岂不要我元气大伤!”苦笑连连。
殷九风眉头一挑,陈建德心头发寒,勉强笑道:“好!好!十万便十万!弟子听教祖吩咐便是!”殷九风这才回嗔作喜,笑道:“除此之外,还要在京城之外高搭法台,那法台要六十六丈六十六尺六十六寸高下,六面之形,每一面皆要画满魔门域外魔文,方能召感魔祖念头。此事自有我门下弟子操办,不必陛下费心。”
陈建德只好硬着头皮答允,当下吩咐下去,从五十万铁骑之中挑选精血浓厚,而立之下的十万精卒,拨与魔教使用。蛮国风霜困苦,气候猛恶,因此所生人种高大威猛,十分健壮,再精中选精,十万精卒可见一斑。
殷九风座下四大宠姬硕果仅存了一位,其余尽被凌冲所斩,但天欲教多年盘踞,亦有些根基,一声令下,自有许多弟子操办。尤其天尸教主也颁下谕令,两派合力,全力促成此事。
蛮国不愧信奉魔教多年,听闻是两位教祖发出谕令,五十万铁骑人人踊跃,还为抢夺名额大打出手,看的陈建德十分纳罕。这等血祭,明知是死,仍是鼓勇而上,也算勇士。不过殷九风两个也不刻薄,着令教中多发金银,如被选中,立时赐下黄金前两,反正练气士要那些黄白之物无用,但对蛮国勇士来说,却是十辈子也赚不来的好处。
天欲教又遣出许多女弟子,主持建造法坛。修为在金丹之上的女弟子大多殁于六欲魔阵之中,余下之辈要么新入教门,修为不足,要么年老色衰,再无上进之力,但用来布置此事,还算十分得力。
天欲教弟子们以色相布施,令陈建德手下蛮兵蛮将色授魂与,用了数十日功夫,便将一座六十六丈六十六尺六十六寸高下的法台搭起,分作六面之形。
天欲教弟子亲自动手,以七色之笔描绘魔门域外魔文,这些魔文她们也不懂得,只是按着教祖所传,一心一意的死死描摹,倒也颇像三分。等到魔文描成,又绘上种种魔教仪轨、壁画,皆是魔头降临,诱人入魔堕落,修成无边魔法之事。
待一切完成,那十万精卒亦已挑选完毕。陈建德特意为殷九风建了一座府邸,广宠美姬,供其享乐。这一日陈建德急匆匆赶来,问道:“高台、精卒皆已准备妥当,不知教祖何日动手?”
殷九风双手搂着七八名美姬,正自胡天胡地,闻言哈哈笑道:“事不宜迟,就在明日!陛下只需依此依此……”吩咐一番。陈建德将信将疑去了,其回转皇宫,依殷九风之言吩咐,准备明日起坛,招引魔祖!凌冲用了几日功夫,赶至北域之地,行至雁门关时,按落剑光,见满目疮痍,昔日一座雄城,已被魔气摧残的不成摸样,好在魔域已被捣毁,两界虚空甬道亦被普渡神僧封禁,不会再有魔气涌出。虽是触目惊心,死气一片,总比化为魔域的好。
正思索间,心头一动,要见北方蛮国之中,一道魔意冲天而起,徘徊不休,似要冲入虚空之中,一眼望出乃是一座巨大魔阵,似乎是借甚么伟力招引虚空魔头。
凌冲念头一转,已知用意:“陈建德疯了,要用魔阵招引先天魔祖降临此界!不知是哪位魔祖的走狗蛊惑的!”忽听有人笑道:“师弟来了!”二人自一处乱壁外走来,一人身着道袍,另一人却是一身大明官服,正是叶向天与陈紫宗两个。
凌冲施礼道:“见过两位师兄!”陈紫宗与叶向天忙即还礼道:“见过凌师弟!”凌冲是郭纯阳亲口许下的下代掌教,就算惟庸道人那一辈见了,也要让他三分,何况陈紫宗?
凌冲问道:“听闻两位师兄征伐左怀仁,不知战果如何?”陈紫宗淡然一笑,说道:“左怀仁只剩天欲教与天尸教支持,天尸教玄阴之上长老近乎全灭,天欲教高手又被殷九风调走,正是势孤力单,再有叶师弟相助,将雍州城一鼓而破,恶尸道人也自伏诛。我已取了左怀仁首级,送入京城,给皇帝观瞧。”
凌冲点头道:“自靖王起,至左怀仁,雍州动荡数十年,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而今总算有一个交代!”遥望北域,又道:“只剩一个陈建德了!”
叶向天淡淡说道:“当初清虚道宗遣人辅佐大明,被魔道步步紧逼,收效甚微,想不到陈师兄接手,屡屡高奏凯歌,如今大明一改沉珂,已有复兴之象。”
陈紫宗叹道:“治大国若烹小鲜,大明积弊已久,要想复兴,谈何容易!”凌冲转过头来,肃容道:“不知陈师兄还要在俗世耽搁多久?如今大劫将临,正是用人之际,你我弟兄正该戮力同心,为几位师长分忧才是。”
陈紫宗笑道:“师弟这口气,不愧是下代掌教!我师命我主理大明朝政,直至大劫降临,免得被其他门户分了人道气运。”凌冲语气顿了顿,沉声道:“如今大明皇帝幼小,朝政尽在师兄掌中,师兄可曾想过……”
陈紫宗目中神光一闪,亦沉声道:“师弟说笑了,我辈修道之人,岂会做出那等之事,任人唾骂不说,德行有亏,那一步四九重劫便过不去了。”
凌冲颔首道:“那便好!”二人相视一笑,都有些莫名的意味。叶向天眼珠一转,也懒得去管,出言道:“师弟可曾看出甚么?”
凌冲道:“师兄是指北方蛮国么?想是陈建德不知听了谁的谗言,要用血祭之法,招引魔头下界。”叶向天道:“师弟看的不差,左怀仁被灭,天欲教根基不稳,天欲教主已然转为辅佐陈建德,是其献言,以十万精卒血气魂魄之力,招引六欲阴魔魔祖下界,若是被其得逞,魔祖之威,极难克制。”
凌冲惊道:“十万精卒的性命,好一场罪孽,陈建德如何敢冒此之大不韪?”陈紫宗冷笑道:“他一个区区凡人,岂是殷九风的对手,还不任人摆弄?再者蛮国素来信奉魔教,并不以杀戮为禁忌,相反凡是选上之辈,多有金银赏赐,不知有多么雀跃!”
凌冲摇头叹道:“性命乃根本,做了魔头祭品,哪还有轮回之机?真是糊涂!”叶向天道:“彼辈自去子路,乃天数注定,我等空自嗟叹也无用处。须得想法子坏了他的图谋,不令魔祖下界才是!”
凌冲道:“有殷九风插手,我等弟兄皆非对手,无有纯阳老祖坐镇,如之奈何?”陈紫宗道:“本门三位老祖皆有要事,不可轻离。本来该请正一道两位前辈驾临,但正一道已然封山,不问外事,连沈朝阳与秦钧也都卸任官职,回转山门。因此我另寻了一股强援,师弟不妨猜上一猜?”凌冲略用太乙飞行符阵推算片刻,问道:“可是七玄剑派?”陈紫宗笑道:“凌师弟真是神机妙算,不愧得了掌教师叔的衣钵真传!不错,我让皇帝发了一道旨意,将正一道不要的国师之位,给了七玄剑派的秋少鸣,借机请动了段克邪老祖出手,助我们捣毁魔坛!”
皇帝一纸诏书简单,却是等若将人道气运分润了七玄剑派一些,总比无有强,七玄剑派掌教当即笑纳,投桃报李,遣了段克邪出山。
凌冲微笑道:“秋少鸣么?可是多年不曾见过了。”想起当年太玄入门之试,已是过眼云烟。叶向天道:“他们此刻就在不远之地,师弟可来一起拜见。”
凌冲点头:“毕竟是纯阳老祖,不可怠慢了!”三人也不御剑,并肩而行,未几之间,已来至一处小丘。见一人长眉细目,剑意冲天,正是七玄剑派的段克邪,当即施礼拜见。
段克邪淡淡说道:“罢了,不必多礼!”多瞧了凌冲几眼,又道:“郭掌教教的好徒弟!”凌冲一身道气,更已是待诏道行,不出意外,修成纯阳指日可待。到了待诏境界,哪一家门户不是宝贝非常,唯恐出了差错,大多会将之留在山门静心修炼,体悟那一线成道之机。
凌、陈、叶三人,竟皆是待诏修为,饶是段克邪眼高于顶,也不得不佩服太玄派教导弟子的手段!段克邪身后一位面容肃重的青年,正是秋少鸣,见了凌冲,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
凌冲先笑道:“原来是秋师弟,当年京师一别,如今方见,真有隔世之感!”秋少鸣哼了一声不答。当年在京师之中,二人曾有一战,其惨败于凌冲手下,连老祖所赐的一块太乙元金都险些易主,着实非是甚么愉快的回忆。
段克邪道:“不必寒暄,且说正事!殷九风妖言惑众,蛮国已建好了一座魔坛,只等明日子时,阳降阴升之时,便会献祭十万精卒的精明,招引魔祖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