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蛊门总坛修筑于南疆隐云山上,此山高有八百丈,山势雄奇,终年大雾缭绕,遍生虫豸,乃是南疆有名的险山。五蛊神君修成神通,霸占此山,将原本隐于山中修行之人,不论好赖,一概诛除。
如今五蛊门势大,门徒总有千人,俱都修炼五蛊神君所传蛊术,仗之害人,雄霸苗疆。隐云山上一座硕大厅堂之中,灯光辉煌,儿臂粗细的牛油巨烛发出晕黄光华,大堂正中摆着许多肥羊肥牛,俱都新鲜杀死,剥洗干净,摆成跪坐的姿态。
五蛊神君生的清瘦,面容枯槁,不时有青气闪过,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尖细牙齿,略一运动,头顶现出一团乌云,嗡嗡有声,细细望去,却是一只只细小如豆的蛊虫组成。
伸手一指,一头白净肥羊飞起,落在乌云之中,哧哧啃食之声响起,令人牙倒,片刻之间,血肉净尽,只余一堆白骨。
销魂魔君坐于一旁,他未养蛊虫,只伸出一只手掌,越变越大,照着一头肥牛腹部狠狠一抓,收回时血气扑鼻,已将肥牛内脏尽数掏出,扔入口中大嚼,吃的嘴角流血,再饮一壶血酒,大呼痛快。
那血酒是南疆特产,以米酒混以诸般药材酿制,再加入牲灵精血,大补元气,乃是魔道修士最爱之物。销魂魔君试过,赞不绝口,每日皆要痛饮一番。
两位老祖大嚼大喝,又有苗女献舞,实是惬意到了极处。忽有一位高大苗人走入,双臂套满金环,额头上插着一柄短刀,深入至柄,却无一滴鲜血流出。
此人正是五蛊神君首徒羌波,随师多年,炼成一手狠毒蛊术,已然脱去两重劫数。南疆贫瘠,修道外物出产不多,能有此修为实是异数。
五蛊神君见他问道:“何时?”声如蛇嘶,难听至极。羌波躬身道:“师傅,我在山外寨中抓了一对男女,正在打探本门之事,拷问之下,说是七玄剑派弟子,叫甚么方胜的。那小娘皮生的细皮嫩肉,就想献给师傅享用。”
五蛊神君哈了一声,侧目问销魂魔君道:“道友可知这方胜的名头么?”销魂魔君沉吟道:“七玄剑派只有那几个长老级数的老东西,值得我记住名字,小小门徒我岂会认识?不过既敢前来南疆,说不定是奉了门中之命,倒要好好拷问才是!”
五蛊神君道:“那么便留下男子严刑拷问,女的带上来,给道友受用罢!”销魂魔君笑道:“怎敢夺人所好?不过老夫确也许久未曾采补过正道女修,倒要尝尝滋味!”
羌波淫笑一声,道:“弟子这便去将之提来!”转身去了。两位老祖不以为意,依旧欢宴饮酒,五蛊神君忽问:“道友可曾劝说笑书生前来,襄助苗王成事?如今天下大乱,正可趁机夺取人道气运,机不可失!”
销魂魔君大灌一口血酒,皱眉道:“我们太仓三子出身不同,大家不过念在皆是散修的份上,合则力大,才闯出一番名头。前次我大哥出面,救我脱困,已是天大的情面。苗王毕竟是南疆蛮王,非是正统,我大哥以儒门心法成道,最重人道正统,请他前来,怕是不能!”
五蛊神君眯了眯眼,阴笑道:“笑书生是正道出身,难免固执。道友若能将他诳来南疆,我自有法子叫他乖乖听话!”与销魂魔君相处日久,每日好吃好喝的招待,五蛊神君亦自摸清几分其心性。
此人天性凉薄,正是正宗的魔道心性,对笑书生与毒手师太亦是利用之心居多,对笑书生将他打发到南疆,不准他再抛头露面颇有微词,若许以重利,拖笑书生下水,多半是肯点头的。
果然销魂魔君露出意动之色,问道:“笑书生不好对付,道友有何妙计?”五蛊神君也不屏退众人,魔识传音道:“我有子母牵机虫一副,多年祭炼,与元神相合,只要将子虫种入笑书生元神之内,有母虫在手,便不愁他不乖乖听话!”
销魂魔君惊道:“子母牵机虫我倒有耳闻,道友竟能以之操控纯阳级数么?”五蛊神君忖道:“老子遍寻南疆,也只寻到一副牵机虫,百年心血祭炼,与心神相合,能操控长生级数人物,乃是最大的一记后手,本想给你受用,怕你无福消受,还是留给笑书生罢!”
那子母牵机虫为宇内异种,似有还无,子母相连,祭炼之后,只要将子虫骗人服下,自会牢牢将其元神牵制,一神两分,如臂使指,故名牵机。
五蛊神君傲然道:“只要笑书生落入我毂中,便万无一失!苗王答允事成之后,拜道友为国师,享尽荣华富贵,有此气运加身,未来大劫降临,也足保无虞了!”
销魂魔君目光闪动,狠狠灌了一口血酒,将酒壶狠狠一摔,喝道:“干了!”酒壶碎裂,一众苗女惊骇不已,纷纷住了舞姿。五蛊神君心情大佳,喝道:“愣着作甚么?继续舞来!”
众苗女方自醒转,媚笑连连,又自翩翩起舞。五蛊神君拉着销魂魔君拼酒,只等羌波将那正道小娘皮带来,正自胡天胡地之时,厅中陡然响起一个声音:“销魂魔君,出来受死!”
两位老祖同时抬头,目光似能穿透厅堂穹顶。五蛊神君皱眉道:“是太玄派?”销魂魔君哼道:“不知张守正是否拜了郭纯阳做干爹,不过杀了那狗官一个,太玄派便不依不饶,竟然追到南疆来了!”
五蛊神君笑道:“我陪道友前去,正好见识一番太玄派的剑术究竟有何玄妙!”南疆偏僻,与太玄峰正是两极之远,五蛊神君极少出南疆,自无机会见到太玄修士,动了好奇之心。
隐云山上空,第九重天罡大气之下,惟庸与百炼两位终于赶到,百炼道人毫不耽搁,当即出声搦战。惟庸道:“师弟,只诛首恶,莫要戕害无辜。”
百炼道人一指足下隐云山,道:“师兄你看,此山之上怨气缭绕不散,又有血光冲天,足见五蛊门杀戮之重,我等练气士自当替天行道,诛除魔道,还南疆一个朗朗乾坤!”
惟庸道人叹道:“师弟,你刚直近迂,加上张守正之事,为兄也不去拦你,你好自为之罢!”
隐云山上一声狂笑响起,如长风动地,两道魔影闪出,正是五蛊与销魂两位魔君,销魂魔君一见百炼两个,心头便是一突,喝道:“惟庸!我不过杀了一个世俗狗官,又非你太玄弟子,何苦追杀不止?当我销魂魔君是泥捏的不成!”
惟庸道人摇头道:“销魂,张守正身系大明气运,他一死,天下已乱,生灵涂炭,这等因果全因你而起,固然幕后有人谋划,但你的罪责首当其冲,若不杀你,世间还有公道么!”
一番话说得平平淡淡,却正气自生,销魂魔君听闻,也自一愣。五蛊神君事不关己,喝道:“好一个道貌岸然!惟庸!在场有四位长生老祖,若动起手来,整座南疆都要天塌地陷,你口口声声为万民请命,为何偏偏不顾惜南疆千万之民?”
惟庸道人默然不语,百炼上前一步,说道:“张守正与本门大有渊源,他死于销魂魔君之手,此仇大不可解,今日便是销魂魔君授首之时,你五蛊神君胆敢包庇,今日就灭尽你五蛊一门,万般杀孽,自有我百炼一肩承担!”
五蛊神君怒极反笑,喝道:“好个百炼道人,真是大言不惭!我五蛊门就在此处,你有本事尽管来灭!”销魂魔君听百炼道人之言,不知怎得心头一寒,生平头一次生出后悔的念头,但事已至此,唯有挺身一战,争取那一线生机!
百炼道人再不多言,手掌一翻,一方玄机百炼剑匣现出,匣口洞开,立时有无边火意剑气纷落如雨,向隐云山落去!
五蛊神君在隐云山经营多年,将此山炼的铁桶一块,自不会傻到与百炼比拼法力,心念一动,隐云山上下陡然现出无数面玄色大幡,高者数丈,矮者几尺,星云密布,幡下各有弟子主持。
南疆之地贫瘠,但千百年累积之下,总能刮下些油来。这些魔幡便是五蛊神君历年积累,以玄蛛吐丝织就,浸入五毒蛊虫汁液中,再用人血精魂祭炼,更能勾连地气,与隐云山连为一体,每一面魔幡凶毒无比。
这一座地煞魔幡阵才是五蛊神君纵横南疆,窥视中原的底气所在。大阵一出,千百弟子各自喷出一口精血,渗入魔幡之中。千百面魔幡同放魔光黑气,霎时之间已将隐云山布满。
百炼道人的玄机剑气虽是纯阳级数的手段,但多如牛毛,力分则弱,射入隐云山黑雾中,只听接连爆炸闷响,无数火光腾起,数十面祭炼未熟的魔幡被炸的粉碎,但剑气过后,隐云山依旧矗立,竟似毫发无伤。
五蛊神君坐镇山巅,狂笑喝道:“百炼道友,不知我这地煞魔幡阵的滋味如何啊?”
百炼道人不答,对惟庸道:“师兄,我要动用那件物事,请师兄策应。”惟庸点头叹息:“罢了!”
百炼道人掌中灵光一闪,现出一座小小火炉,通体血红,似乎以美玉雕成,浑然如意,分四足两耳,炉壁上亦刻满种种火行灵兽珍禽,只是虚虚一悬,便觉气焰滔天,正是镇压离火殿之宝九火照天炉。
百炼道人口诵密咒,将小炉一抛,喝一声:“起!”九火照天炉悬在天上,虚虚一转,迎风便涨,化为十丈方圆,炉壁上诸般火行灵兽珍禽如欲活来,炉盖掀开,立时有无穷大火闪动,一发烧去!
九火照天炉一出,倾倒无穷真火,火中又有无数火龙、火马、火蛇、火鸟、火鸦,鼓翅咆哮、迈蹄振鬃,如有灵性,当真有火烧连天之势!
此炉一出,五蛊神君登时色变,叫道:“这是甚么法宝!”原来九火照天炉竟已是法宝级数,非复法器,一朝鲤跃龙门,大有不同!
九火照天炉经历代祭炼,禁制圆满,只差一点灵光生就。郭纯阳当初将拂真道人一点灵性捕获,不知用了甚么手段,将之炼入炉中,竟而为其开启灵智,成就法宝。于百炼临行时,交付此宝。
南疆之地瘴气四溢,毒虫横行,纯阳真火正是天生的克星,此炉在手,正是相得益彰。百炼道人心切师仇,想也不想,将此宝祭出,果收奇兵之效!
轮回世界法宝有数,每一件新的法宝开窍,皆是了不得的大事,毕竟元灵生就,足可坐镇一方,镇压门户气运。郭纯阳却是蔫坏,秘而不宣,此刻拿出,果然十分要命!
无边真火喷吐,编织为一层厚厚火网,当头压下。隐云山上无边黑雾由虫涎、蛊毒、瘴气合炼,最怕火烧,尤其天地间正气真火。
火网过处,只听滋滋啦啦作响不绝,无数道黑烟冲天而起,腥臭难闻,半山上一大片黑雾立时被烧的净尽,露出其下道道魔幡。
百炼道人亦是修道的奇才,不然也不会破境入纯阳,一路之上早将九火照天炉祭炼个三四分,念头微动,火网中分出道道火蛇,往那些魔幡上一缠一绕,真火到处,魔幡幡面腾起纯白火色,被烧的窟窿处处,转眼化为云烟。
魔幡一破,其下五蛊门弟子立时慌乱逃命,但被点点火星沾染,惨叫声中,化为一条条人形火炬,转眼没了声息,成了一团焦土。
五蛊神君大怒,地煞魔幡阵是他毕生心血,毁去一面便等如在他心上狠剜一刀,终于知道惟庸二人此来,是真存心要灭五蛊门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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