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齐氏心中有鬼, 又疑小李氏另有算盘, 一侧身趴在小桌上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 我造的孽,我对不起大郎, 哪还有去见他的脸面?我只求大郎当我这娘是死的,也不劳他牵挂,他只与二郎过他安生的日子去。他现在又将娶妻, 只盼新妇是个疼人的,两人和睦美满, 我再无别的所求。”

李货郎现在想起曹家三子腿都还哆嗦, 这些个做棺材的, 成日与这些寿器打交道,浑身都透着阴气,那曹二不定就是鬼差托生的。

小李氏暗暗将嘴角一撇,心道:你说得倒好听, 也不知谁一死丈夫就扔了两个儿子改嫁的。脸上却堆起感慨之叹:“我是没生养的, 自不知嫂嫂的慈母之心。只是想着,到底骨肉至情, 血脉相连。母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即便侄儿与嫂嫂心生误会,更应趁此良机重归于好。自来红白喜事不上门的, 只有那老死不相往来的。”小李氏轻飘飘的看了眼齐氏, 在她耳边道, “嫂嫂难道真想与侄儿断了关系?”

齐氏埋着脸不动, 沈拓越来越有出息,以前只看他交些狐朋狗友、无赖闲汉,又没个正经事。不想那些人里竟也有何斗金这样桃溪都有名的富户,又做了都头,街市上的商家都要敬他几分。

“今早还见侄儿在肉铺定生猪呢。”小李氏叹气,“他一个小郎君,知道些什么,这些昏嫁诸事本就繁琐,哪能办得仔细。嫂嫂过来人,也不说帮侄儿搭把手掌掌眼。”

齐氏哭道:“大郎姑祖母好生厉害,有他们相帮,我倒没半点担心的。”说到底还是怕曹家。

小李氏笑了:“这亲戚说到底也只是亲戚,和亲娘怎么相比的?”又问李货郎,“还有阿兄也太小气,大郎成昏,你这个后父莫非一毛不拔?我可没这么小气的阿兄。”

李货郎搓手道:“谁个一毛不拔,我与三娘自备有礼钱。”

“既然如此,礼到人更要到。”小李氏笑呤呤,“十八大郎纳征,又要祭天地先祖,又要待客,又要备礼……阿兄嫂嫂不去帮忙实说不过去,再等得迎亲,嫂嫂不见你新妇吗?”

“我不懂这些,去了反倒碍手碍脚。”齐氏低头小声道,“出了差子还惹大郎生气。”

“做儿子哪有跟娘生气的。”小李氏说,“十月怀胎,鬼门关里来回一趟生下来。”

齐氏也觉得自己劳苦功高,生沈拓时她是头胎,年又小,痛了一天一夜,险些没把命给丢了,沈拓再凶也不会没良心不认她这个娘的。只是她也不应小李氏,这个小李氏娇花一样的年纪跟了一只脚进了棺材的老翁,发白齿摇,躺在床上不过一截子枯木,日日伴着这样的老翁入眠,换她早疯了。小李氏却没事人一样,日日穿得跟新嫁妇似的,可见是个厉害的。

齐氏找了个借口瞒了小李氏,随便包了包糕点回娘家找主意。

小李氏也不在意,只要齐氏肯上门就好,到时亲迎,她也去混杯喜酒吃吃,不定还有段姻缘在等着她。

齐老爹气了一场,身体坏下来,拖拖拉拉的好不起来,现在齐家当家作主是齐大舅。齐大舅听了妹妹哭诉,也不想妹妹与儿子跟个仇人似的,道:“你早日明白些,十八那日我去时叫了你同去。”

按理,沈拓家中没了长辈,实该舅家相帮的,一来齐大舅愧对沈拓,二来又见请了曹家,干脆就躲了懒。纳征却是要办小宴,相亲的亲戚俱要上门吃酒,这再不上门,也不用做亲戚了。

齐大嫂一摔门,骂道:“敢情妹妹同你是一根肠子里爬出来的,你心疼,外甥姓沈就是外人不成?三姑子做了这么没脸的事,前头也不见她上门,现在巴巴上去,指不定肚里孵了什么坏水,到时闹出事,你外甥还要不要做人的。”

齐氏呜呜又哭了,齐大舅讷讷道:“虽然三娘另嫁,到底是母子。”

“呸,谁个说她另嫁?”齐大嫂怒道,“她嫁就嫁,偏卷了沈家的细软,让两个亲子喝西北风。还说是嫁妆,别家不知,你自家都不知吗?沈家能陪个屁的嫁妆?不过混个温饱,有几身新衣裳已经是难得大方。三娘做了下作事,连累得大娘二娘在婆家头都抬不起来,轮到她俩做饭,婆母把米缸里的米量了一遍才放心,切块肉都要盯着。咱家小娘子一日比一日大,有她这个三姑姑,谁家愿娶她的?”

一席话骂得齐大舅没了言语,他原本见齐氏哭得可怜,心疼妹妹,被妻子一顿吼,又觉得对不起外甥。

齐氏噗通就跪了一下来,道:“阿兄,我实没有坏心思,大郎是我亲子,我做娘的能害他?前头是我对不起他,只是李家不是什么好地,婆母吝啬,小姑又厉害,李郎前头又有两子,我身边没有半文钱,可怎么活得下去……”

齐大嫂听她这么无耻的话,隔夜饭险些吐出来,怒道:“我知道你是耳朵软的,我只把话扔这,你认妹妹,我却是认外甥的。”说完一扭头,将门摔得山响。

“阿兄,你看看嫂嫂。”齐氏摇着齐大舅的手直哭。

齐大舅也不说妻子不好,只说:“三娘,你先前实在是太过了。”

“阿兄,我知错了,我真知错了。”

齐大舅无法,到底不忍心不管她:“你家去,到时我打你家门前过,一同去,你脸上也好看些。”

齐氏得了准信,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陈据前几天就得了沈拓的嘱咐,时不时地在李家附近打转,见齐氏果然拎了个油纸包出了门,尾随一小段路,是她娘家的方向,心里有了底。

回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拓:“应是去你舅家,只是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沈拓道:“许是明日想与舅舅家一同来。”

“这……”陈据揣着手,“这倒也没办法,她是哥哥的亲娘,你娶亲纳征她要上门也在情理之中。”沈拓有这么个娘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楣,相比之下,他那又啰嗦又凶悍又抠门的老娘简直是良母。

沈拓揉揉眉心,找了曹沈氏。曹沈氏道:“她是你亲娘,血脉天性,避也避不过去。”吩咐三儿媳小简氏道,“三媳明日只跟着她,也不必与她大小怕,只看着她不叫她生事。”

“只管放心,便是她上茅厕我也跟着去。”小简氏大包大揽。

曹大媳妇许氏笑道:“怕不是你自个喜欢闻夜香味?”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小简氏啐道:“还是大房长媳呢?半点不稳重。”

“也没文法律条规定大房就得稳重的。”许氏自己也笑得前仰后合。

十八一早,沈家近戚好友齐聚,肉铺一早送来宰杀好的生猪、生羊,洗得干净了架在空地上,陈据等人拿粗的木棍,将猪绑好,又叫了县里两个生得力壮的衙役试着抬了下。

“可还使得?”

“使得倒使得,只绑紧些,半路松了可是丢人。”两个青壮将腰一系,抬得很是轻松。陈据又将麻绳在猪腿上绑了好几圈。

许氏在那将头晚染的喜蛋一个一个在花篮子里垒好,另一头的花篮晨垒了糕点,这人却不好挑,一头轻,一头重,把挑花篮的愁得直皱眉。许氏笑骂:“你是个傻的,你把轻的那头离远些。”

大简氏又清点了备的礼:“看看是不是够九种,别临出门发现少了。”

沈拓先时还列了单子,被大简氏一问,反倒疑惑起来:“猪、羊、鱼、鸡蛋、糕点、干果、布匹、扇子、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