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江昭先去自己房间寻量尺,江吟山则是去了堂屋,打算给徐景裕倒杯茶。
他不知徐景裕的来历,不管江朝怎么说,也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但江吟山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位徐公子不是可以随意招惹的人,现在为了求稳,还是当成一尊大佛供着些好。
江吟山给他沏了一壶家中最贵的茶,那还是几年前别人送的。
徐景裕虽说不爱品尝凡间这些玩意儿,但也还算是有些了解。
茶,他抿了一口,也没什么兴趣,随后给放下了,还轻嗤道:“如此清贫家中,竟有此等好茶?”
真是奇怪。
江吟山也不恼,看他没兴趣喝也不催促,只是提起旧事。
“随城天气冷,入冬也早,前几年有一富商前去北翼要进一批货物,随行的富商夫人偶感风寒,在这随城病了好些日子,后来他们终于找到我。”
“医治数十日后,夫人的风寒终于好转,其夫君为了表示感谢,便留下了这些茶叶。”
平日里他们父女俩也难得拿出来喝,只是江吟山见徐景裕那穿着打扮就觉他定不是普通人,自是要拿出上等的茶来的。
徐景裕没说话,懒散地靠着,却也没听到江吟山继续说下去。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呢喃了一句:“这算是一种回礼?”
所谓的“回礼”。
徐景裕还是从江昭那儿听说的,他以前哪儿能知道什么叫作回礼。
且不说他坠入魔道后,成了那人人惧怕的魔神,徐景裕坠魔之前也不是个好惹的对象,作为仙界最为年轻又高位的神尊,他本也不讲所谓的礼数。
当然,在成为那神尊之前,他还只是个少年之时,也没有讲过礼数。
江吟山没想到他会问此类问题,稍愣了下才回答:“当然。”
徐景裕的头微点了一下。
想起以前江昭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的日子——
她那时被他带着,也不算白吃白喝,小姑娘很知“感激”,刚开始跟着回他的仙宫之时,第二日一大早就拖着那羸弱的身体开始打扫院子了。
江昭是说:“我也不能白吃白喝白住呀,神尊愿意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当然要做点事情来作为交换呀!”
再后来,她除了为他收拾寝宫、院子之外,还会做些小玩意儿送他,或是亲手做些糕点。
有时他带着江昭去做别的事,她也会给每个人“回礼”作为交换。
一来二去,徐景裕的确无意识地养成了一些类似的小习惯。
他轻轻摩了摩茶杯杯壁,随后取下自己那蝴蝶腰坠子:“这东西,就当作我的回礼了。”
江吟山没有客气,接过后道了声谢,见这挂坠价值不菲的模样,觉着徐景裕虽说人有些懒散的纨绔气,但好像的确不是无理之人。
徐景裕递过去之后,还是觉得有些怪异,又问了句:“为何这女子风寒,回礼却是其夫君回的?”
不是自己收到的东西,也要回礼么?
徐景裕不明了。
江吟山看了他数秒,察觉他原来是位不懂情爱之人,轻叹一口气后说:“成亲后成为一家人,本就是一体的,你我不分,他为夫人回礼也是自然。”
徐景裕没应声,两人也就沉默着喝了几口茶。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江吟山看了看那渐重的雪,起身颔首道:“徐公子可在此休息片刻,我先去给小女煎些药。”
“煎药?”徐景裕难得挑了挑眉。
江吟山道:“朝朝自小畏寒,这样的天气,我得去给她煎些药暖暖身子。”
徐景裕“嗯”了一声,任由着他去了。
只是看着外面的落雪忽然想起,以前江昭似乎也畏寒。
…
下雪天,脚的扭伤似乎疼得更为明显。
这几日正是肿得厉害的时候,脚背已经肿到她的鞋快穿不进去,早上起床都是努力了好一阵子才硬塞进去,现在肿胀更为明显。
江昭觉着今晚要脱下才难。
徐景裕是赶不走了,她只能保证自己不会在徐景裕的手下再死一次,只要按照剧情要求走,应该不会死吧…
这段剧情可没写她会在徐景裕的手上死掉啊。
江昭拿好量尺,艰难地往沈游那边走,结果刚出自己的房间没多远,就碰到站在院子里看雪的徐景裕。
他倒是闲情逸致。
徐景裕站在这漫天雪地中,干净又清冽,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是会把草芥人命的魔神。
江昭没有与他打招呼,侧身从旁边悄声走过,不过只是这一丁点动静就被他听了去。
徐景裕回头看了她一眼:“去哪儿?”
江昭如实回答:“去给沈公子量衣尺寸,才好给他做新衣裳。”
徐景裕“喔”了一声,倒也是没有继续问了,他那阴晴不定的心思江昭琢磨不透,也不想琢磨,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江昭倏然顿下,回头看着他。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忽然开口:“徐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嗯。”他应着,也没说答不答应。
“虽很感激公子的救命之恩,但我本也一未出阁女子,多少有些不方便,我以后还要嫁人的…所以还要拜托徐公子与我保持一些距离。”江昭说。
徐景裕看起来对她这个请求没什么感觉,江昭本以为他会答应,毕竟…他这样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不至于会对这样一凡人女子有什么特别的。
但徐景裕看了她两秒,随后道:“看本尊心情。”
江昭:……
她不再执拗,转身走了。
其实江昭还稍微有些担心,沈渊的身份会不会被徐景裕看出来?仙魔大战的仇还没结清,若是徐景裕知晓他的身份,会不会下死手?
但想来,这剧情里可没有说过沈游会因为别的理由死,并且按照逻辑,仙族既然合力把沈渊送下来,一定也是做好了准备不让徐景裕发现的。
她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不如先把这段剧情给走了。
目前的进度里,是要让江朝与沈游互生情愫,也就是说,她要想办法让沈游喜欢上自己。
江昭走到沈游住处,轻扣门,声音温柔又紧张:“沈公子?是我。”
沈游一听她的声音便来开了门。
“公子拜托的事情,我已经交代好了。”江昭微微颔首,停顿片刻,一副娇羞紧张模样,“方才在街市偶遇有布衣店进了新料子,也想给沈公子你做件新衣…”
量身尺总归要有些肢体接触的,要让男女之间感情升温,也就这些套路。
沈游不拒绝她的好意,对方既然有心,就不能让别人的真心碰壁,待他身体养好,此后回到上京,他定是会给到她和江吟山更多丰厚回礼的。
沈游点头:“好,那劳烦江姑娘了。”
…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徐景裕不知为何又想起江昭来了。
近日真是奇怪。
时常觉得心痛,也时常想起她。
江昭分明畏寒怕冷,却又喜欢在这冬日里堆雪人,一边堆一边等他买糖葫芦回来,等他买好,还会取两颗下来给小雪人做眼睛。
红色的眼睛。
那时有人说江昭这雪人怪渗人的,别人的雪人眼睛都是漆黑、圆溜溜的大眼睛,但她却用这显眼的红。
江昭总说他们不懂。
后来徐景裕也随口问过一次,问她为何喜欢用这糖葫芦的红色做雪人眼睛。
她那日看向他,眼神里是他读不懂的意味。
——“因为我喜欢徐景裕你…的眼睛。”
而他,只有偶尔被灵力反噬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才会变成红色,那是他入魔的印记。
徐景裕不知她为何喜欢。
因为那分明是人人惧怕的东西,分明是他身上,最为残酷、血腥的证据。
以前他的眼睛只会透着那清冽的冰蓝,入魔之后,他斩杀仙族,眼底的清澈也渐渐被血腥取代,若是有人见他变成了这红瞳,只能说明——
徐景裕大开杀戒了。
别人见了,只会逃,可江昭说它漂亮,她说喜欢。
江昭死后,徐景裕本是很少想起她的,就算偶尔想起,也只是从脑海中一晃而过,也就是觉得,是有过这个人的。
可后来慢慢的,时间越长他想起江昭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
在院子里出神有些无聊,徐景裕索性顺着“江朝”的气息寻了过去,也挺奇怪的,明明冰蝶没有查验到她身上有江昭的气息。
明明,她也不像她。
可偶尔还是会有些瞬间,徐景裕总会想,她到底是不是江昭。
徐景裕出去,夷牙见状也马上就跟了过去,他那术法终于解了,这会儿才有机会说话,但又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又得罪了魔尊大人。
两人刚寻到“江朝”,就见她脸红着在为一男子量身尺,两人之间的动作和氛围都极为暧/昧。
与他说是以后要出嫁,不方便。
怎么这会儿跟此人亲密接触,就不觉不方便了?
徐景裕皱眉,想起夷牙说过的话,问:“这便是那位,她心悦的凡人?”
夷牙硬着头皮点头:“嗯,她还给他亲手做糕点呢。”
徐景裕眉头皱得更深了,小声念了念:“做糕点?”
“是。”夷牙应着,“她是说给心悦之人才会亲手做糕点,这是人表达爱意的方式。”
“所有人都是如此?”徐景裕今日问得有些多了,连夷牙都惊讶。
但夷牙本也不是很懂爱,只能迷迷糊糊答:“大概是吧,亲手做的东西,或许是有些特殊的含义。”
徐景裕听闻,却忽然觉得心间有一道刺,这不同于此前炼情池里的那种力量,不是莫名的刺痛和烦躁。
而是一种更为直观的痛感,一种,会逼人落泪的痛,虽然他并没有落泪,但还是觉得痛。
徐景裕记得,以前江昭很爱做这些糕点给他。
若做糕点真是表达爱意的方式…
那么七情镜说,江昭会给他“爱”的答案,难道是因为——
江昭爱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徐鲸鱼目前是,不知道自己的爱,也不知道别人的爱
在徐某研究爱是什么的时候,老婆已经跟别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