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拿着弯刀的蒙面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笺交到若水手中。
若水抬眼与他对上,而后不紧不慢拆开那信。
“……说是要换条线去查,踏雪所有对得上的女人都在这名单上了?”
蒙面人抱胸,声音低哑,“两个线索,白发和名字叫霜,能够对上的只有这些。”
厢房门被叩了两下,蒙面人亮出弯刀瞬间起了杀意。
“收好,应该是沈公子介绍来的人。”
若水斜着使了他一个眼神,然后过去开门。
楼里的胭脂水粉气浓得都有些熏眼睛,这若水姑娘的厢房里却是只有淡淡的檀香。
“二位,来买胭脂?”
纱漠然:“白霜花气味的。”
这是交头的暗语,若水确认了两人的来的缘由,将他们请了进来。
桌案上摆着一尊精心雕刻的梵像,祭拜的香火应当是刚点上,气味比起外边的胭脂水粉可是让人舒心多了。
那蒙面人肆意在桌案边坐下,直着两条腿,眼神凶煞。
“这是今日刚到的线索,之前的想必沈公子已经告知过了,我就不多说。”若水将写满名字的那张纸递给纱漠然,又说,“这人与沈公子有十几年未通音讯,我们玄机堂实在是找不到更多了,这委托咱们只好先结束。”
纱漠然随意瞥了眼名单上的名字,记录在册的女人名字里或是乳名都有霜字,看得眼花缭乱。
循霄听若水说完,然后直截了当问:“吾这有份委托,不知玄机堂能不能接?”
如果不是循霄自己开口,若水根本没注意这瞎子,听他这问话里带着轻蔑,若水答:“公子尽管说,我们玄机堂若能帮得上,您只管支付报酬。”
纱漠然有些担心地望了他一眼。
“吾要找一条路。”
若水不解,重复了一遍:“路?”
坐在那的蒙面人突然笑得猖狂,笑着若水年纪轻轻还是无知了些,“说是路却不仅是一条路,阁下要找的是那百妖开道的疯魔路?”
此人解下面罩,拿着酒壶就往嘴里灌。
循霄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此人灵力深厚,而且能与玄机堂的密信共处一室,那应当隶属玄机堂的某个部门。
“巫鸠,疯魔路是哪条路?”
若水转身过去夺过巫鸠水里的酒壶,一脸不高兴。
手里的酒壶被人夺走,巫鸠面上有些遗憾,他只是看向循霄,一字一句都压着重音,“疯魔路每一次出现都靠天运,魔尊也无法轻易找到,公子诚心来砸玄机堂生意?”
巫鸠眼神像只猎鹰一样刺人无比,若水当这二位是沈公子的人,只好上前去晃着巫鸠让他对东家都客气些。
……
玄机堂这边的拿到的线索有限,纱漠然手里拿着最后查来的女子的名册,有些不确定问:“这么多人,我们都要去问一问?”
循霄一手抬至唇下,笑道:“这个名册无用,你就当玄机堂做了回黑心买卖,拿出来诓人的。”
“……堂堂江湖第一的密信组织竟然还会做这种事?”虽然他是这么说,但纱漠然还是将纸叠好收起来,“刚刚若水姑娘房中点了不少檀香,那个木头雕的梵像我还是头一遭见得那么精致。”
“梵像?”循霄偏头过来,错愕了一下,“那梵像是何模样?”
“是何模样?”纱漠然抓起在面前晃悠的糯米团子揉到手心里,“拿着一柄长戟,然后另一只手好像托着莲花还是荷花……”
……
“沧浮。”
循霄只简短说了两个字,纱漠然却没听清。
偏寓居别院外。
斩裘衣近日在这儿适应得快,她本来是奔着战郁来的,但这几天却是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明明战府就在这附近,斩裘衣陪着下人出去买菜路过战府也看不到那人。
“裘衣姑娘,想见将军直接来府外让人通报便是,将军他人心善,一般啊都是有求必应的。”一同与她出门买菜的战府老婆子好心开导她,“我跟你说,将军这些日子馋蘑菇吃,你要是做碗蘑菇汤,说不定啊……”
斩裘衣似乎是认清了现实,也都不强求了,“我没事儿,婆婆,您赶紧回府吧,烧菜要来不及了。”
“好好好,裘衣姑娘记得啊,蘑菇汤。”
可算是送走了唠叨了一路的婆婆,斩裘衣看着菜篮子里放着的一封信,等着刚回来的循霄和纱漠然。
“裘衣姑娘,你怎么站在外面?”纱漠然看斩裘衣面上被冷风吹得留了红痕,从她手里拿过了菜篮子,“今日我来烧菜。”
循霄笑说:“别忘了吾说的,汤要少放盐。”
“记住了。”纱漠然低头去看菜篮里的菜,然后一手拿起了里面的信,“这是……给谁的?”
斩裘衣恍惚抬头,她作势“啊”了两下,怯怯说:“是、是刚刚快到门外一个女子捎给我的,听、听她说,是公主叫她送来的,我本想着让婆婆去送给战将军,一时忘了。”
纱漠然经循霄点头拆开了那封信。
信中道——
昭安来苍傲和亲已是无依靠,霜儿与我乃情同手足的姊妹,她一日贪玩走失,不料猎林里再次错别。昭安孤身一人,不便离府,望请战郁将军替我找回霜儿,昭安来日必报此恩。
昭安留
……
皇宫,养心殿。
“我曾听闻昭安公主确有一位情同手足的姊妹,如果真是如此,那霜儿姑娘应当是顶着陪嫁婢女身份一同来的。”
战郁把信件递给一边的神慈,抬眼偷偷捕捉了一下他的情绪:“你派去的暗线有结果了?”
“……无期自小多疑,要神不知鬼不觉换个人进去有些麻烦,只让人收买了一下送米去的良民。据府里的人所述,无期近日的确藏了个人在府内。”
战郁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怯怯问:“陛下,您说……霜儿姑娘会不会就是您要找的那个霜姑娘?”
纱漠然听哑迷也听不下去了,直截了当问神慈:“敢问陛下,您所说的霜姑娘与您究竟有何故事?”
“……雪原无春,”神慈垂下眼睑,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她是那里唯一的色彩。”
十四年前,雪原。
风呼啸,白皑皑的一片,行进的队伍因为这连续几日的暴风雪耽搁了不少行程。
马车碾过厚厚的积雪,那风刮起碎雪,马车轮子刚滚过留下的痕迹随即就被雪重新盖住。
“嘶,这雪原怪冷的。”马车夫拽着缰绳,对着车边跟进的士兵们说。
这些个士兵也不知道怎么的,这路上是一句话都没闲聊,个个都冷得发颤行进。
雪原的白日短暂,好在兜兜转转几日终于看到了那驻扎在此的军营。
军帐外边巡察的士兵看到车队,吹着一声号角,然后对里边的同伴喊道:“苍傲质子到了到了——”
军帐里跑出不少人,马车夫下车笑脸盈盈,“军爷,俺把质子运来了。”
“行了行了,该吃吃该喝喝,给质子随便找个营帐歇上一夜,将军说了明日进城。”
马车夫欢喜地朝火堆那边围过去取暖,不少跟随的将士放下武器,先各自回营帐,唯有那马车里头没动静。
一个士兵拍了拍盔甲上的细雪,冷嘲道:“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呢。”
出来接管的侍卫走近那马车,敲了两下说:“无期殿下,马车里冷,咱军帐外燃了火盆,出来烤烤火罢?路上辛劳,吃些热乎的也能舒服些。”
马车里头的人迟迟没个回应,那侍卫怕这好端端的皇子命绝于此,就探手过去准备推马车门。
“我听说将军这回打得苍傲落花流水,可有带些新奇的玩意儿回来?”
一抹白影从军营里钻出来,她身形娇小,头上围着一个白色头巾,将头发全都包裹住。
“霜小姐,还是不要去了,那里刚来了苍傲的质子,脾气可大呢。”几个士兵窝在火堆边吃饭喝热汤,好心对她提醒。
“苍傲质子?将军这回是带了个人回来陪我玩吗?”
小姑娘踩着雪,这会儿暴风雪没来但身上不多穿些都会不好受,这小姑娘里面穿着薄绒裙子,肩上系了件普通的披风。
刚准备推马车门的侍卫收回手,回头时,这小姑娘已经到了他跟前。
“霜小姐。”
小姑娘欣喜地跳着上了马车,说:“你闪一边去,我要跟里面的人儿玩。”
“可这……霜小姐,里面的人是苍傲送来的质子,是要送进城的,这万一人跑了……”
“雪原的兵这么多他一个人能跑多远啊?而且还有暴风雪呢,哎呀不跟你说了,别听墙角。”
虽是这么说,但那侍卫还是站远了些距离,仔细盯着马车。
……
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冷冽的寒风一股劲儿往车内钻,好像还能闻到细雪的味道。
雪也有味道吗?
车内的人倚靠在角落昏睡,这风儿调皮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一下儿钻到了那人衣袖里,冻得人哆嗦了一下。
这人束着简单的头冠,明明是皇子,这身衣袍却透露着一股廉价感,甚至还是一件夏衣。
小姑娘也怕这人要死了,伸手过去给他探鼻息,却倏地被人扯过手腕,摔在那马车地上,结结实实痛了一把。
“好心没好报,痛死我了。”
听小姑娘开口,这刚还在昏睡的质子微微睁开眼,嘴唇动了两下,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滚出去。”
这质子语调异常冷淡,犹是那双深褐的瞳孔,仿佛藏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