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寒冬萧瑟,夜里的风料峭凛冽,喻骁喝了一瓶红酒,酒劲后知后觉地上来,浑身发热,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腕上,和唐嘉一前一后地走出会所。

唐嘉喝了不少酒,走路趔趄,但人还算清醒,喻骁一边盯着防止她摔倒,一边在大堂的散场人群里搜寻戚晚的身影。

直至走到门口,又是那辆熟悉的奔驰,戚晚和曾霆站在车边,两人有说有笑,戚晚还将一瓶酸奶递了曾霆。

喻骁眸色沉了沉。

在楼上的时候她说“我去给你买酸奶解酒”,却原来他不是唯一那个。

唐嘉摇摇晃晃站定在他身边,扯着嗓门“咦——”了一声,“我说小晚怎么不见了,原来和曾霆走了啊!话说这两人什么关系啊?”

喻骁睨了她一眼,沉默地走向自己专车,眼底的异样被夜色掩盖,谁也没察觉。

戚晚朝他们小跑过来,忽见他径直上了车,脚步稍顿,跟了上去。

唐嘉很自觉地把后面挨着的位置留给年轻人,自己跑去坐副驾驶,但酒劲上头,浑身绵软无力,拉车门都费力。

戚晚过来搭了把手,“嘉姐,你怎么喝这么多啊!”

唐嘉摆摆手,拉开车门坐进去,“老了老了,现在酒量也不行了,和年轻人喝几杯红酒就上头,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为了拉资源白酒都陪金主喝。”

戚晚拉开车门坐进后排,从购物袋里拿了一瓶酸奶给唐嘉,唐嘉说了声谢,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还是女助理心细,以前小郭从来没给我买过酸奶解酒。”

戚晚笑了笑,又拿了一瓶碰碰喻骁的胳膊,“这是你的,你不知道自己胃不好吗?还喝那么多酒。”

喻骁没看她,脸撇向窗外,“我不要。”

戚晚:“……”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样子,就好像她刚混到他身边的时候一样,做什么他都淡淡的。

ojbk,一个晚上他们的关系就像打回原形。

戚晚在心里暗骂:不要不要,刚才怎么不说,害得本仙女白跑一趟。

她心里也有了小脾气,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从下午到现在都没给好脸色。

她把酸奶往两人空位上一搁,管他要不要,撇开脸去不看他。

唐嘉一口气喝了一整瓶酸奶,人也精神点儿了,车里气氛太死,她不是憋得住话的人,盖上瓶盖问戚晚:“小晚啊,你好像和曾霆关系还不错的样子啊?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戚晚:“噢,他是我哥哥的朋友,小时候就认识了,经常到我家里来玩。”

唐嘉这个言情小说资深读者又脑补了一场浪漫大戏,“小时候就认识啊!青梅竹马啊!”

这是戚晚第二次听到“青梅竹马”这个词用在她和曾霆身上,眉心不由一跳。

她解释:“不是,也就很小的时候认识的,后来他出国留学,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

唐嘉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继续拐弯抹角想打探他们的关系,“那像他这样事业有成的人,有女朋友了吗?”

戚晚很认真地想了想,分开这么多年,她好像对曾霆的私生活没什么了解。

“工作挺忙的,应该没有吧。不过高中挺多女孩子追他的,在没在一起我就不知道了。”

“高中?!女孩子!”

唐嘉想起什么,立刻掏出手机给她那儿高三的儿子打电话,“这小子今年成绩退步这么多,不会是给我早恋了吧!”

戚晚:“……”

将近十二点,唐嘉一通电话硬生生地把她已经睡下的儿子从床上拉了起来,逼问他是不是早恋了,要是恋了回家打断他的腿。

唐嘉喝了酒,人也亢奋,隔着电话足足把一头雾水的儿子批1斗了十几分钟。

戚晚挑眉去看身边的男人,他闭着眼睛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头睡着了。

她凑近了一点看他,车里没开灯,借着路边的霓虹只能看清他五官的轮廓,嘴唇似乎也没什么血色。

正想偷偷拿小拳头垂这变脸如翻书的男人的胸口,唐嘉在前面骂儿子骂到口干舌燥,冷不丁回头朝他们伸手,“哎,那瓶酸奶,不喝给我喝。”

“噢,好。”

戚晚刚准备拿给她,喻骁倏尔睁开眼,飞快把她的手一挡护住那瓶酸奶,“不行。”

唐嘉:“你不是不要嘛?不要拿来给我喝啊。”

喻骁:“不要归不要,不要它也是我的。”

戚晚:“……”

唐嘉:“……”

这是什么鬼才逻辑。

后来的一路,喻骁都把那瓶酸奶握在手里,不喝,但谁也别想拿走。

戚晚好气又好笑,心里也就没继续和他较劲。

再不到一个小时就是圣诞节了,【小仙女活动中心】有了动静。

楚晗:【唉,两只单身狗的寂寥。】

她传了一张图片,内容是她和徐愿今夜一起吃火锅的合照。

言檬:【嘤,你们还有火锅吃,而我只能在剧组吃盒饭。】

徐愿:【纠正一下,我是单身贵族,你是狗。】

楚晗:【都一样!马上过新年了,新年愿望:我!要!谈!恋!爱!】

戚晚:【还是条发1情的单身狗。】

楚晗:【死小晚,你能不能别一出来就损我!】

四个姐妹在群里你一眼我一语地互相调侃,戚晚聊着聊着,嘴角微微上扬,一脸姨母笑。

喻骁挑眉看了她一眼。

楚晗问了戚晚最近的近况,戚晚想到自己的宝贝相机,手指打字飞快,把相机是如何牺牲的来龙去脉在群里吐槽了五个版面。

楚晗:【什么!!就是那个保存了我很瘦时期照片的相机??】

敲关键词!她曾经很瘦过!

戚晚:【是的没错,就是那个我特意跑到国外花了几十万买回来的相机!】

楚晗忍不了,在群里花式辱骂萱露老碧池,文字已经表达不了她的愤怒,一连发了几条语音过来。

戚晚以为自己开的是听筒模式,点了播放,把手机贴近耳朵,结果一声粗放的“搞她!”从扬声器放了出来,震得她头皮发麻,手机拿开老远。

剩下的语音自动播放。

“小晚不要怂!!给我搞她!!”

车内陷入诡异的气氛,喻骁侧过头,斜着眼睛看她,司机和唐嘉也从后视镜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这个“搞”字,太他妈狂野,太他妈惹人遐想了,戚晚一时不知该如何辩白。

喻骁轻哂一声,目光顿了顿,“他?她们让你搞谁?”

戚晚:“反正不是让我搞你。”

“……”

唐嘉爆笑,连司机也掩着唇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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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奔驰车穿梭在流光溢彩的霓虹里,后排的许炽淮睡死过去,幸亏下楼前已经吐过了,才没有残害车里的真皮座椅。

曾霆喝了不少酒,尽管胃里翻江倒海脸上也不显露分毫。

他按下车窗任由冷风扑面,手里那瓶酸奶越握越紧,戚晚下午的那句“曾霆哥,你喜欢过一个人吗”一直萦绕在他耳边。

曾霆闭了闭眼。

他喜欢过吗。

答案是肯定的,而那个人,当时就站在他眼前。

第一次见戚晚的时候,她还没上小学,他和戚妄刚刚上初中。

那年暑假曾霆搬了家,住到一个和戚家相隔不远的街道,他和戚妄相约去看博物馆看展览,踩着点在十字路口碰面。

戚妄迟到了,曾霆忍不住抱怨几句说他墨迹,还娘们唧唧地背后挂一个彩色气球。

戚妄也不辩驳,只笑了笑把藏在他身后的小尾巴揪出来。

他还记得那天戚晚扎了两个小丸子头,眼睛弯弯,笑起来很甜。

她吃着手工麦芽糖,探出头把手腕伸到曾霆面前,“气球是我的,哥哥说绑在我手腕上他就能看到我了。”

那时候的曾霆只觉得这个小不点儿又软又萌,挺可爱的。

博物馆里人多,戚晚调皮好奇心重,一个不留神就和他们走散了,戚妄着急,和几个朋友分头去找,是曾霆率先在人群里看见了那个飘飘荡荡的气球,戚晚泪眼汪汪地站在角落,眼里满是无助和惊慌。

在那个不能随身带手机的年代,曾霆只好领着戚晚站在显眼的地方等着戚妄。

小戚晚害怕自己再度找不到哥哥,擦了擦眼泪,小手迟疑地拉上哥哥同学的手。

曾霆到现在仍然记得,那天她的手有多软,还沾着眼泪,温暖又湿润。

那之后曾霆常去戚家玩,和戚妄一起打游戏,一起出去玩儿都会带着小戚晚,别的男生嫌弃戚妄麻烦,走哪儿都带着妹妹,可曾霆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再后来,他和戚妄出国留学了,丁文初一有时间就带着戚晚出国探望他们,戚晚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缠着两个哥哥带她去玩。

其实在国外那几年,他才是玩得比较疯的那一个,戚妄比他成熟也比他稳重,什么事都帮衬提醒着他。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的话,他们或许还像从前一样,两人联手、在公司并肩作战,万臣集团肯定比如今更好。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

那年他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世界天翻地覆。

他看见戚宴臣一夜之间多了不少白发,看见重病一场的戚晚在青春洋溢的年纪越渐沉默,他比死了一千遍还难受。

从那之后他成熟了,进入万臣,在戚宴臣身边勤勤恳恳协助多年。

外面不是没有流言蜚语说他有所图谋,他听了也只淡淡一笑。

除了对好兄弟戚妄的愧疚,如果说他真的有所图的话,那就是戚晚。

他从不否认自己喜欢小晚,她明媚漂亮、任性却也美好,所以在丁文初明里暗里想撮合他们的时候,他几乎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他说,只要小晚愿意。

可是直至今日他知道了,戚晚不愿意。

她有喜欢的人,尽管那个人出现的时间比他晚太多,可小晚为了他不顾一切,与戚宴臣抗衡。

他知道,比赛还没开始,自己就已然输了。

他从不想争什么,戚晚心里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他认。只要她喜欢,他可以成全,甚至可以守护,就像他留在万臣,不为他自己,只为赎罪。

其实上车前的那句话他只说了一半。

如果觉得累了,就回家。

——如果他对你不好,我还在这里。

回到酒店,曾霆叫了侍应生帮忙搀扶许炽淮上楼。

和助理安排好明天的行程,他就回了自己房间,却在门口看见了一个不想见到的女人。

萱露今天晚上收到了解约书,但她不死心,觉得不过是个相机,断然没有让投资方拿掉她角色的道理。

今天的聚餐导演没让她去,她就让助理打听来曾霆的住处,想来求他。

萱露拦住他准备开门的手,“曾总,我有话对你说。”

曾霆:“抱歉,我没话跟你说。”

萱露:“曾总我真的知道错了,这部戏对我很重要,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曾霆不看她,拿出房卡开门,“解约书里写得很明白,该付的解约金我们一分不会少你,但这个角色,应该给更适合她的人。”

房门打开,萱露趁着他不备也挤了进去,“是因为戚晚吗?如果是,我可以向她道歉,我不知道你们是朋友,我以后不会再跟她过不去了。”

曾霆不说话,耐心已经消耗殆尽。

萱露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她捏着嗓子说:“曾总,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戚晚可以给你的,我也可以。”

曾霆抬头,女人的衣服已经脱到最后一件,他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拨打了酒店前台的电话。

“你们酒店的安保工作怎么做的?随随便便一个女人都能溜进来?让保安上来一趟。”

三分钟后,萱露被“请”出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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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嘉后来在车上睡了一觉,回到酒店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就像个无法独立形容的老阿姨,为了防止她碰瓷别人,戚晚先把她送去了房间再上的楼。

回到套房,正好碰见喻骁拿了睡衣,准备进浴室洗澡。戚晚几乎想都没想就拦住了他,“不行,你还不能洗澡!”

喻骁:“……”

“为什么?”

戚晚眼珠转了转,“就……刚喝完酒的人不能洗澡,对身体不好。”

喻骁:“……”

他喝完酒到现在都快过去一个小时了。

戚晚默默把他手里的衣服拿走,其实心里偷偷打着小算盘,不是都有“酒后乱一性”这一说,趁着现在这男人酒劲还在,说不定还能冲动冲动,万一洗了澡,酒醒了不是浪费了这么好一个机会?

喻骁随她去了,走到茶几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戚晚走过来放下背包,近距离从他身边擦过。

他喝了酒,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但却不会让人生厌,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木质淡香,男人味爆表。

戚晚悄悄脑补了一场狂野骁撕碎小吊带的画面,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

喻骁见她放下包,突然开口:“相机怎么样了?”

戚晚:“坏了,不太好修,买了新的暂时用着,曾霆说回帝都再替我去专卖店看看有没有原来的那款。”

她又补充一句,“但是买到的可能性不大,我之前那台都是跑到欧洲去才买到的。”

曾霆,又是这个名字。

喻骁没再做声,坐去了一边。

戚晚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喻骁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喂。”

“喂喻骁,睡了吗?”

是道温柔的女声,戚晚耳朵竖了起来。

喻骁站到落地窗边讲电话,声音很低,就像刻意回避她似的,戚晚心里更不舒服了,她在他身边这么久,除了唐嘉还没见他和哪个女人打过电话。

可走进几步,还是听不清他们在聊些什么。

她气呼呼的,捏紧拳头,扯着嗓子有些邪恶地喊:“喻骁~~我去洗澡了哦~~你快点啊~”

空气瞬间凝聚,喻骁的脊背肉眼可见的一僵,然后回头,直直地看着她。

戚晚抿唇笑了笑,支着下巴看他,眼神像在勾引。

喻骁揉了揉眉心,“别闹,我在和我妈打电话。”

戚晚:“……”

那声“婆婆我错了,我其实是个好女孩”差点从嘴里蹦出来!

喉头一噎,终是没说出半句话,灰溜溜拿了睡衣真去了浴室。

电话那头的向秋听到儿子这边传来女声也很意外,但没太听清她喊了什么,怔了几秒,问:“是谁在说话?”

喻骁沉吟:“是我助理。”

向秋笑了笑,“行,有人陪你就好,马上要圣诞节了,你也别太忙于工作,注意自己的身体。”

“知道了。”

喻骁的父母自他出国读书以后就在欧洲定居,那边现在还是白昼,母子俩好久没通电话了,这通电话将近打了一个小时。

戚晚洗好澡出来,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喻骁还是直直地站在窗边。

她摸着瘪瘪的肚子,默默叹了一声。

本来约好平安夜一起吃火锅的,结果相机坏了、投资方探班,搞得她和喻骁话都没说上几句。

那皇家会所看着大气,实则菜品味道不怎样,她都没吃饱,还困死了。

时间不早了,向秋准备收线不打扰儿子休息了,挂电话前,喻骁叫住了她,向秋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在欧洲能不能帮我买一款相机?”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摄影了?”

喻骁:“不是,替一个朋友买的。”

向秋:“行,你要什么型号回头发给我,我买完给你寄过来。”

“好。”

收了线,喻骁回头,戚晚已经侧在沙发上睡着了,东倒西歪,睡相一言难尽。

身上是一件黑色真丝吊带,裙摆堪堪遮住了重要部位,一双白皙修长的大腿不规矩地曲着。

喻骁瞄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他走过去,从戚晚包里翻到破损的相机,把型号发给了向秋,向秋表示会替他去专卖店找找。

把东西收好,喻骁在戚晚面前蹲下来。

巴掌大的脸被凌乱的长发遮挡着,嘴唇娇小红润,睫毛扑闪。

喻骁盯着她看了很久,就是这张脸,把他今天的心思全搅乱了,可她倒是睡得没心没肺的。

沙发上女人翻了个身,侧身枕着手臂和他面对面,他们距离很近,女人温热的气息撩在他的脖颈,痒痒的。

喻骁伸手,替她撩开了额前的碎发,戚晚像是用感应般抓住了他的手,很自然地枕在脸颊边,低声呢喃:“丢下我自己出国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