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如钩,夜色黑沉。
夜风吹拂间树影摇曳,一道黑影掠过房檐无声潜入问医堂。
梵音身披黑色斗篷法衣隐匿在墙角,待巡视弟子经过,动作敏捷地翻过连廊,在漆黑夜色掩衬下腾起跃入医舍。
察觉到有人进来,化照狐警惕睁开眼,“你再晚点来,吾就要疑你用心了。”
“废话还是等到出去再说吧。”
她上前拎起化照狐片刻不耽搁地翻出窗子,身轻如燕,脚尖落地无声。
一道符箓自黑沉夜色中显现,离火以燎原之势封住前路,也照亮了整个问医堂。
钟离聿从院外踱步走进来,织金黑袍衬得他身姿挺拔修长,俊逸的脸上堆满讥嘲。
“你果然自投罗网,今夜要你有来无回!”
梵音面色冷凝,从火光中站直身子,低声缓慢同化照狐说,“这是中了钟离二人请君入瓮的计,我被你害惨了。”
“他们就是在等你来,难怪放心将吾只看押在问医堂。”
“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留下我。”
语落,化照狐只觉得被拎的后脖颈一紧,整个身子被用力抛起飞到空中!
余光朝下看一眼,斗篷罩身的黑色身影已经掠飞出去,手中一把短剑泛着幽幽寒光。
那是一柄只有刺客才会使的剑,剑锋淬了剧毒。
钟离聿善用符箓,她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近身,刺客的剑只有在搏杀时才会激发所有锋芒。
钟离聿眼神一凛,看出她的意图,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笑,“不自量力。”
他横剑身前,长剑被缓缓抽出,寒光仿若月色流淌,格挡住梵音骤如疾风的一剑。
钟离聿目光中的轻视一闪而过,然而下一瞬斗篷人持剑的手腕一翻,短剑下落被她弯身接住,毫不迟疑地刺向他腹间。
饶是钟离聿动作再快,也只来及后撤半步,这一剑还是划开他衣袍带出一道血线。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围弟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簇拥上前将钟离聿护在中间。
化照狐落地前一刻,梵音掠身一捞,带着它翻出院墙。
钟离聿脸色铁青,推开要为他医治的问医堂弟子,腾空而起朝外追去。
斗篷人速度极快,可手里拎着化照狐,动作不免有所凝滞。
刚刚是自己大意轻敌了,他身姿快速飞掠,手上动作迅速给自己打下一道灵符护住丹田经脉,而后又凌空画符,指尖若游龙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道金色残影!
片息之间,三道疾冰符陈列身前,随着他手掌一推,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浓重寒意,三支冰刃激射/出去!
寒意逼人!梵音眸色一冷,不得不落地躲避,只这一瞬功夫,钟离聿已经追了上来。
她将化照狐放下,目光与它对视一眼,化照狐点头撤身快速逃离。
钟离聿甩出一道离火符要拦它去路,被梵音一扬斗篷尽数挡下,她压低声线。
“你中了我的毒还敢强行动用灵力,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钟离聿咬牙切齿,“我不会死,但你就不一定了。”
说话间他已绘成一道摄魂符,嘴角笑意扩大,“同样的错我不会犯第二次,这摄魂符还未曾对人动用过。”
符纸在空中无限放大,将一方天地笼罩进去,梵音脸色冷沉,摄魂符乃是邪术,他竟敢修习!
黑沉雾气弥漫,钟离聿的声音散漫传来,“能死在我为你绘制的摄魂符下,你该庆幸。至于你的身份,摄魂之下没有秘密,安心上路吧。”
“诛魔之人,反习魔道。”梵音冷笑。
“死到临头话还这么多。”
钟离聿催动摄魂符加快运转,黑雾愈加浓稠,不消片刻,里面那人定会被摄走神魂,只剩一具空壳肉身。
他目光笃定,神色冷然。
悠悠笛音自黑雾中响起,绿色幽光破开云山雾罩般的黑气,露出斗篷人直立的身影,一支竹笛被她横在唇畔吹响。
宽大兜帽下露出一截白皙下巴,银色丝线在她身侧飞舞,隔绝了遮天蔽日的摄魂黑气。
钟离聿怔在原地,一字一句问,“你究竟是谁?”
梵音放下笛子,脚步缓慢而闲适地走出摄魂符笼罩的一方天地,短剑被她紧紧握在手里。
“死到临头话还这么多?”她将他的话尽数奉还。
银丝飘飘悠悠舞动着,摄魂黑气碰上竟有些避之不及。
“既然设计想请我入局,难道就不会派个厉害的来吗?”
她的声音轻缓又极尽嘲讽,“凭你杀得了我吗。”
钟离聿脸色难看至极,握剑的手苍白,上面青筋遍布。
他身形闪动,极快地刺来一剑,剑身不知何时竟加持了一道离火符,剑气与离火交织,空气中带来灼烧之意。
梵音仰身避过,飞身掠到他背后,手中短剑朝着他侧颈狠厉无比刺下!
危险袭上心头,钟离聿侧身欲要闪躲,银丝却已攀上他,丝丝缕缕禁锢得他动弹不得。
狭长漂亮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兜帽飞扬,他只来及看见一双清亮冷漠的眼。
一柄黑沉沉的长剑横扫而来,梵音脊背发寒,求生本能让她放弃击杀钟离聿,翻身后退躲过这一剑。
黑剑落空盘旋飞回主人手中,梵音稳住身形抬头看去,钟离宴缓缓走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寒冷刺骨。
他伸手握住黑色长剑,动作从容,剑锋直指向她。
梵音面色冷沉如水,逐月笛显出金色器灵,银丝飞舞在她身前。
钟离宴任由她动作,目光不移,沉声问钟离聿,“中毒了?”
“不碍事,已经用灵符封住丹田。”
“即刻回问医堂调息疗伤。”钟离宴冷声交代他,执剑朝梵音走去。
他的剑沉稳中蕴含锋刃,没有什么花哨招式,却一剑更比一剑难应付,梵音奋力抵挡,却还是免不了被剑气击伤肺腑。
然而他这几剑都还只是试探,捉弄她一般。
钟离宴未尽全力,而她已底牌用尽,逐月笛奈何不了他,仙盟少主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黑色长剑横劈下来,梵音举剑去挡,他的力道渐渐加重,黑沉的眸子映出她的身影。
梵音索性放弃抵挡,任由他的剑划过她肩侧,利用这争取来的片刻时间抽身飞掠,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钟离宴没有去追,沉声吩咐跟来的侍从去搜查。
钟离聿不甘心,“哥,就这么放她走了?”
“断尾求生,那就看看她所图为何。”他冷淡道。
钟离聿不解,“她到底是谁?竟然有本事伤到我。”
“逐月笛,银绫丝,这两样东西的主人是罗刹阁地阶刺客首领。她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代号,春山黛。”
“是她?传闻中罗刹阁最年轻的一任阁主,统领天阶以下所有地阶刺客。她为何会来仙盟?”
“给她点时间,我们会知道的。”留下这句话,钟离宴亲自领人前去搜查。
一路潜逃,直到回了临剑阁梵音才敢放心呕出一口血,腥甜的血含在嘴里,又被她尽数咽下,冰冷的眸子染上寒霜。
擦干嘴角血迹,她将斗篷褪下收进银镯,脚步踉跄着走进温扶轻房间。
她仍伏在桌案上昏睡,梵音脱力在她身旁坐下,胡乱往嘴里塞下颗丹药,而后伸手拍了拍温扶轻后背。
温扶轻悠悠转醒,见梵音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刚觉奇怪,眼眸就被一双泛着紫色幽光的眸子摄住。
轻柔的声音魅惑响起,“扶轻师姐的茶不是倒给我的吗。”
温扶轻依言端起桌上茶盏递给她,梵音接过,继续蛊惑她,“今晚我一直与扶轻师姐在一起,不曾分开过。”
温扶轻目光无神,听她这样说只呆呆点头,“我记下了。”
压下眼皮,眸中紫意收敛,她低头抿下一口茶水。
“师姐这里的茶好像比我的好喝许多。”
温扶轻回神,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忽略掉如何也想不起来,压下念头,她冷声说,“穆宁还不至于在茶水上苛待你。”
“师姐不问问我崔泽去了哪里吗?”梵音指尖描摹杯口,微微侧脸同她说话。
听她这样说,温扶轻果然变了脸色,“他没跟你一起出来?”
“他被关起来了,”梵音有些犹疑,“钟离公子说他已经堕了魔道。”
“怎么会!他明明可以压制住。”
“堕了魔就是魔道中人,钟离少主说人人得而诛之。”
“评定一个人是正是邪应当看他做了什么,怎么能仅凭立场不同就定人生死!”温扶轻气愤站起身,她要去把崔泽带出来。
未等她有所动作,外面传来一阵纷杂脚步声,仙盟侍从已经闯了进来。
穆宁听到动静走出来,眉头皱紧,“谁给你们胆子敢擅闯临剑阁!”
无人应答,侍从只是漠然将临剑阁看守起来,院外响起沉沉脚步声,钟离宴身披夜色走进来。
穆宁再次发问,“不知少主因何夜闯临剑阁?”
“今夜仙盟闯进一名罗刹阁刺客,那人负伤逃走,若不及时追查,恐怕会伤到人。”钟离宴声音淡淡解释。
“罗刹阁?”穆宁下意识朝梵音看来一眼,果然见她眼中隐含泪光。
钟离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来,注视着梵音毫不掩饰地说,“正是屠戮了姑娘满门的那个罗刹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