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我如今无依无靠,能留在仙盟已是幸事,自不会有旁的心思。”梵音轻声细语说道。

“日久见人心,你可别露了马脚。”钟离聿收回视线,侧开一步,“上船吧。”

崔泽还未醒来,她有些犹疑,“我们不带上他吗?”

钟离聿冷哼,“堕魔之人,死有余辜,留他自生自灭。”

见梵音一时未有动作,他挑眉,“怎么,你要救他?”

“只是担心扶轻师姐会伤心,我自是一切都听钟离公子的。”

钟离聿目光阴鸷起来,“你不说我倒忘了,能与堕魔之人为伍,温扶轻又能有多清白。”

待返回仙盟,他势必要把人抓过来好好盘问一番,省的什么蛇虫鼠蚁都敢来哥哥身边撒野。

“你在等什么?还不快上船。”他催促道。

梵音低眉应“是”,移步朝木船走去,路过钟离聿身旁时脚下一崴,仓促间抓住他衣袖才得以稳住身子,没有狼狈摔倒。

一枚黑色药丸自她袖中脱落,恰好落在化照狐嘴边,被它极为迅速隐秘地含入嘴中。

钟离聿身形未动,目光露嘲讽,“你勾引男人的手段用错地方了,安分一点。”

梵音站直身子,无措又委屈地解释,“我鬼煞之气入体,脚步虚浮,并不是有意冒犯公子。”

“最好如此。”他冷哼一声,弯身提起化照狐往船上一丢,大步迈了上去。

梵音紧跟在他身后上船,回头看一眼重伤昏死的崔泽,眼皮压下掩住眸中神色。

木船悠然向前,这一次再无波澜,唯有满池碧波荡漾。

不多时木船停靠岸边,钟离聿拎着化照狐率先下船,梵音也跟着下去。

“一路多谢钟离公子相护,梵音感激不尽,试炼尚未结束,我与公子就此分别。”

空中一道金芒闪过,钟离聿伸手截住,是钟离宴留下的传讯符。

他说,“你恐怕不能继续参与试炼了,随我去问刑堂走一趟,哥哥在等。”

肩线微不可察地绷直一瞬,梵音抬手压了压被风吹乱的发丝,踌躇着说,“我的试炼还没通过。”

“怎么,你怕了?”他的目光直逼过来。

“我只是想通过试炼,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留在仙盟了。”

她心知这样的说辞并不能应付钟离聿,可若出了秘境,如何能再有机会接近八方镇魂钟。

“你若能证明自己没问题,哥哥自会送你重新入境。”

“钟离大公子真是厉害,我们被困在岛上这么久,他却已经脱身去了问刑堂。”

钟离聿嗤笑一声,“我哥堂堂仙盟少主,早已不受秘境法则制约。”

“还有,把你的称呼改改,要尊称少主。”

“多谢钟离公子提醒,我记下了。”

见她还算乖顺,钟离聿不再多言,留下一句“我去岛上将崔泽带来。”便上船离去。

梵音注视着木船渐行渐远,才踱步到化照狐身旁,居高临下打量它,“钟离宴疑心我,若让你活着被带回去,只怕后患无穷。”

化照狐声音孱弱,“吾知你生性凉薄怎会不留后手,吾若身死,沼渊的同伴会向仙盟告发你。”

它默默咳出一口血,“你身负先天灵脉,虽能操控妖兽为你所用,可也别忘了,我族实力强于你的大妖不在少数,它们可不会受制于你。”

“你说的不错,所以我冒险给你闭息丹,自然是为了救你。”

她声音淡淡,“服下闭息丹会短暂营造濒死假象,可助你暂时避过钟离宴审问,今晚我会找机会救你出来。”

“吾只要能活着回到沼渊,仙盟便再不能奈何,你的秘密自会守住。”

水波声传来,梵音不再与它多言,站回岸边静静等待钟离聿返回。

老旧的木船上钟离聿立在船头,崔泽靠在船尾,他已醒来,目光在看到她时复杂至极。

两人下船,钟离聿拿出一张传送符,双手快速结印。

金光大作,几人脚底显现出六芒星状的传送印记,片刻后随着光芒收敛,岸边空无一人。

再落地已来到仙盟问刑堂,晕眩感逐渐退去,梵音睁开眼,见钟离宴正坐在上首交椅上,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

“哥,人带回来了。”钟离聿走到他身旁站好。

“嗯,可曾遇险。”他声音平淡无波,却无端让人不敢轻视。

“区区入山试炼,还没什么东西伤得了我。”

“你不要小瞧了九霄云梦境,能被选作入山试炼,其中不乏玄机。”

钟离聿对他的话无有不从,态度收敛谨慎起来,“知道了哥。”

“梵音姑娘伤的很重。”钟离宴转而关心起她,深沉眸子里隐藏探究。

梵音声音透着虚弱,唇色苍白,“幽冥岛的鬼煞有些难对付。”

“幽冥岛能引人心魔发作,你们运气确实不好。”

钟离宴目光收回落在更为狼狈的崔泽身上,“化照狐出现在迷雾谷,与你有什么关系?”

“与我无关。”崔泽冷声说。

钟离宴黑沉的眸子直视他,“你已堕魔,嫌疑最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钟离聿冷笑,一道符纸打在他身上,“嘴硬。”

冰寒之意席卷全身,崔泽顿时倒地,蜷曲着身子不住颤抖。

氤粉色裙角随着主人退后一步而荡起波纹,他强忍着寒意抬头,“仙盟试炼让妖兽跑出来作乱,险些伤及修士性命,不思己过,如今还要屈打成招吗?”

“你已堕魔道,仙门人人得而诛之。”钟离宴身姿沉稳,神色平静。

“跟他废话什么,哥哥把人交给我,不信他不开口。”

“落得跟这狐狸一个下场,话没问出来命只剩半条吗。”钟离宴语气淡淡。

钟离聿自知理亏,心中却不免疑惑,从他接了崔泽回来化照狐就昏死过去,他下手前明明已经留有余地,不至于伤它至此。

他开口,“哥,我那一掌绝不会致它性命危垂,我有分寸。”

钟离宴目光沉沉从几人身上掠过,“看来今日审不出什么了,梵音姑娘先回去吧。”

他又看崔泽,“暂时先关起来,待化照狐醒来再行审问。”

他说完就有问刑堂的弟子上来将崔泽带走看押,问医堂的弟子早已等候多时,得到应允后拎着化照狐回去医治。

梵音回到临剑阁时已月上中天,穆宁的侍从将她迎进去,走动间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亮着灯的房间。

侍从有些为难地解释,“师兄把温姑娘接过来了。”

梵音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她的房间没点灯,因此直到走近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是穆宁。

见她衣裙上血迹斑斑,穆宁眸中隐有愧疚,“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穆师兄不必道歉,我知道你心系扶轻师姐。”

清冷月光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穆宁将手中药瓶递给她,“这是上好的疗伤丹药,你按时服下,早些休息。”

梵音接过,面容温和道谢。

“我虽无意与你成婚,可也不会看着你受人欺负,明日我会去和师父说明情况,钟离少主不会再为难你。”

梵音神色动容,“穆师兄不要因为我平白得罪他们。”

“谈不上得罪,我与他们本就身处对立,你不必自责。”

身处对立?她不免好奇起来,嘴上不再推辞,“如此就劳烦穆师兄了。”

送走穆宁,梵音进到屋中沉思。化照狐被带去问医堂诊治,情况要比她预想的好,救出它想来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今夜行动势必会让仙盟更加警惕,只怕钟离二人对她的怀疑会更甚。

眉间染上躁意,梵音脸色冷沉下来,这对兄弟多番坏事,若不除去定成大患。

钟离聿善使符箓,她所习招式皆是需要近身一招制敌,与他对上不占优势,除非祭出逐月笛,可这样不免暴露身份,届时更不好脱身。

至于钟离宴,她心中有些犹疑,这人的深浅她看不出来,贸然对上风险太大。

正面交锋变数太多,要除去这二人还需徐徐图之。

时间紧迫,梵音不再耽搁,将腕间镶玉银镯退下,指尖在上面划过,一只绿色萤虫飞出,在她身前飞舞盘旋。

“去吧。”

得到指令,萤虫翩翩飞出窗台,梵音换上一身干净月白长裙,将鬓发仔细梳理整齐。

出了房门,她的目光落在对面亮灯的房间,步履轻移走过去。

温扶轻打开房门见站在外面的人是她,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后邀她进屋。

“我来是为感谢扶轻师姐在秘境里舍命相救,若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她目光真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温扶轻面容冷淡,坐在桌子前为她倒茶,“穆宁也曾多次救我,你是他的未婚妻,我救你是为他。”

绿色萤虫飞过窗子,悄无声息落到温扶轻肩侧。

梵音在她身旁坐下,神色哀伤,“未婚妻又如何,他的心上人只有师姐。”

将茶递给她,刚要说话,绿色萤虫已在她脖颈咬上一口。

温扶轻身子一软倒在桌上。

茶盏掉落,水珠欲要溅出,被一只素白的手及时接住。

梵音低头抿一口,将茶盏放下。

绿色萤虫完成任务,围着她腕间银镯翩飞,将它收回镯子,梵音起身轻盈掠出房间,融入漆黑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