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黑色暗金长袍逶迤在地上,与氤粉色长裙交织,宛若墨池中开出一朵娇嫩莲花。
女子肌肤白皙若冷瓷,咳出的血将唇瓣晕的嫣红,细密纤长的睫羽无力垂落,投下一片暗色剪影。
她生的眉眼如画,此刻却凄凉又脆弱。
钟离宴平静地欣赏着,冷冽气息包裹住她,也审视着她。
注视这一幕的钟离聿险些气笑,这手段他不知从多少想接近他的轻浮女子身上见过,简直低劣至极!
他上前,毫不怜惜地一把将她扯起,整个过程钟离宴都平静地看着,并不阻拦,像一个旁观者立于局外。
碧青色小蛇沿着钟离聿手腕爬上梵音肩头,阴冷黏腻地贴上她的脖颈,锋利淬毒的牙齿轻而易举就可以夺走她性命。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整个秘境地动山摇,一阵天旋地转后,梵音神思闭塞,意识昏沉。
再醒来时入目是深邃高远的苍穹,梵音忍着浑身伤痛坐起来,发现自己置身一处湖心岛上。
湖面碧波荡漾泛起细碎涟漪,大片碧绿荷叶铺在水面,其间点缀数朵粉色荷花,小岛上不见人烟,野花野草开了遍地,翠色宜人。
头顶一片阴影袭来,阴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子,“你醒的倒不慢。”
梵音心中一凛,刚刚应该是经历了九霄云梦境每两个时辰启动一次的位置轮转,轮转过程中所有在秘境中的修士都会失去意识,传送地点随机,因个人修为不同,醒来时间也各有长短。
钟离聿对外宣称金丹初期,实则修为可能早已突破中期,秘境轮转能让他陷入意识昏沉的时间极短,他刚才难道一直在观察吗?
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远不该醒的那么早,是她大意了。
她轻咳两声,眉头痛苦蹙起,“公子若伤成这样,怕也疼的不得不醒了。”
钟离聿怀疑未消,走近她半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慢条斯理道,“这金乌散是上好的疗伤药,只是药性霸道,你可要撑着点。”
说完,他抬手将梵音衣襟扯开,瓷白肩头莹润如脂玉,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映入眼帘,伤口血迹干涸。
梵音疼的颤抖,又惊又怒想要推开他,眼前人却毫不怜香惜玉,手指抵开瓶塞,不留情地将白色药粉尽数撒在她肩头。
饶是她再如何能忍,这样的痛也叫她真真切切红了眼,她侧目去看始作俑者,却与他审视的目光相撞。
钟离聿的手冰冷刺骨,正如同他此刻看着她的目光,阴沉又兴奋。
“疼吗?”他问。
梵音颤着声说,“疼。”
“你究竟是谁呢?”他继续发问。
“梵,梵音”断续破碎的声音从她喉间发出。
冰冷的手毫无预兆按住她伤口,钟离聿声音缓慢又恶劣,“忘记说了,金乌散要加以揉按才能使其药效更快挥发,你现在有觉得好一点吗?”
痛意剧烈绵长,想挣脱的意图在他面前只是徒劳,梵音眼圈通红,泪珠顺着面庞滑落,不偏不倚滴在钟离聿作恶的手背上。
“哭什么。”他勾起唇,讽刺她,“这点痛都忍不了?”
回应他的是她愈加滚烫的泪水,委屈呜咽,“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她哭的难以自拔,仿佛要将被灭门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清丽的脸上梨花带雨。
钟离聿眼中闪过一瞬慌张,按住她伤口的手仿佛被烫一般。
他起身,烦躁地冲她凶,“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怯懦的声音虽小却倔强,“这怎么不是欺负。”
她脸上泪痕犹在,拉起被他扯开的衣襟,伤心至极,“我再如何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即便身后再无长辈,也断容不得你这般欺辱。”
“我欺辱你?”钟离聿高高在上斜睨她一眼,“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听出他言外之意,梵音连忙扯紧凌乱衣襟捂住胸口,气得声音发颤,“你!你不要忘了我与穆师兄是有婚约的!”
“那又如何,穆宁心中若有你半分,他可会抛下你带走温扶轻?”
“更何况,”他凑近慢慢说,“他能奈我何?”
他说话直白,丝毫不留情面,将她的伤心事拿出来讥讽。
梵音这下彻底忍不住,将脸埋进膝头呜咽起来。
钟离聿冷笑,一个遇事就只会哭的女子,根本不值得他警惕。
他放松下来,姿态闲适坐在草地上静静看她抽噎,觉得她哭声小了有渐停趋势,又拿出碧青色小蛇吓她,惹得她哭的更加厉害。
化照狐就是被这一波波哭声吵醒的,脱离钟离宴后樊笼也已消失,只剩下遍布的血痕还让他心有余悸。
一睁眼就看到将头埋进氤粉裙中的梵音哭的抽抽噎噎,钟离聿正将小青蛇耐心盘在她鬓旁发簪上,一个哭一个笑,气氛诡异的不行。
想到梵音只一招就能让它毫无还手之力,化照狐不禁为钟离聿感到担忧,他就丝毫没察觉到那条蛇根本不敢对她有所造次吗?
正走神间,一道阴冷视线落在身上,化照狐丝毫不敢耽搁爬起来,“钟离大人果真是天纵之资,小狐望尘莫及!”
钟离聿收回碧青色小蛇冲它招手,化照狐连忙上前谄媚道,“钟离大人有何吩咐?”
“你是境中妖兽,这地方怎么出去?”
化照狐抬眼扫了一圈,神色为难,“知道是知道,只是…”
“知道什么就说,别想着打歪主意,”他的手在它狐狸头上轻拍,威胁意思明显,“后果你承担不起。”
化照狐立马表忠心,“钟离大人放心!小狐不敢欺瞒。”
“此处名为阴阳两仪岛,阴为幽冥,见心中可怖,恶鬼横生。阳为上清,处钟灵毓秀,道心坚定。我等运气好,如今正处在上清岛。”
“若要出岛说来也简单,只需心无杂念上船渡河即可。”
“这么简单?”钟离聿目光怀疑。
化照狐心虚躲闪,“说难也确实不容易,上船之人倘若心有执念,阴阳两仪瞬息颠倒,上清岛即刻化为幽冥岛,心魔不消,岛中恶鬼不止,困在其中数年的修士大有人在。”
钟离聿看向梵音,她已止住抽噎,红着眼睛表态,“我是一定要为族人报仇的,钟离公子你自行上船吧,我心有执念,便不多拖累你了。”
化照狐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小狐是妖兽,跟着钟离大人您才侥幸来到上清岛,上船以后必定引得阴阳颠倒。”
钟离聿目光在她二人间来回审视,眉眼晦暗,“我从来不怕麻烦,一起上船。”
梵音低眉睡眼应声“是”
她扶着肩起身,脚步虚浮朝船上走,钟离聿目光锁在她纤弱后背上,待她上船后也跟上去。
化照狐不敢再有二话,变作寻常大小的狐狸,几个跳跃来到甲班上。
老旧木船发出吱呀声,不堪重负地在湖面荡起涟漪。
船只就这样缓慢向前行驶起来,船身碾过一丛丛碧绿菏叶,粉嫩荷花擦过二人一狐脚边,溅落的水珠洇湿衣角。
眼下是极好的景色,梵音低头去看,白皙侧脸附上一层光影,衬得她整个人如梦似幻般温婉动人。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她抬头,脸上有未收敛的浅笑,“钟离公子不是在吗。”
钟离聿笑起来,他长相俊美,笑时仿若冰雪消融,让人忍不住沉沦。
顶着那样一张笑脸,说出的话却无比恶劣,“我只会借机杀你,难道还指望遇到危险我会救你?”
说完这话,他果然从那张清丽带笑的脸上看到掩饰不住的失望伤心,红意未消的眼睛垂落下来。
“钟离公子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
钟离聿不置可否,像是突然失了兴趣,敛起笑容不再理她。
船在湖中已经行驶过半,过程风平浪静,顺利的让人不得不谨慎起来。
梵音不经意朝化照狐看去一眼,一人一狐心照不宣,暗自警惕。
一条红色锦鲤跃出水面,泼剌声里带起一串晶莹水珠,上清岛竟随之转动起来,瞬息间天地颠倒,山河动摇。
随着锦鲤落回水中,颠倒的空间稳定下来,片刻前还风光潋滟的上清岛被一团浓重的鬼煞之气笼罩,周围阴风阵阵,鬼啸怒号。
而他们也由湖中重新回到岛上,一池碧波化作黑色沼泽,其中遍布森森白骨。
梵音害怕地抱紧胳膊,“这就是幽冥岛吗?”
化照狐早已缩到钟离聿腿边亦步亦趋,“小狐也是头一遭来。”
钟离聿目光扫视一圈,不屑嘲讽,“装神弄鬼。”
他大步向前,化照狐与梵音紧紧跟上,两人如出一辙的胆小模样引得钟离聿几次冷嘲。
“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吗?”梵音轻声问。
钟离聿在幽冥岛绕了半天,此刻脸色难看至极,丝毫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出岛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消除心魔,可如今您二位心魔都还未曾显现。”化照狐一脸难办。
“那可怎么办,我们不会被困在这吧?”她脸上神情担忧。
钟离聿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你的心魔呢?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