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里,冯氏和折寰玉一人一句围攻折思之,折皦玉抱着菖蒲坐在一边不敢说话,折冠玉则手里抱着折琬玉,顺便捂住了她的耳朵。
冯氏也不高声吵闹,也不哭哭啼啼,只道:“四儿,咱们自小相识,你我即便不是夫妻,也该是情同兄妹的,可托付子女,可交付后背,所以这些年,即便母亲多次责难,做出些磋磨我的事情,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跟她计较。”
折思之连连点头,先表明立场:“我知道夫人的意思,我也知道今日不是夫人的错,都是母亲胡搅蛮缠。”
冯氏便道:“我回来了,母亲心里不喜,我也能理解,但还是那句话,大人之间可以争吵,别拿孩子出气。琬玉也是我肚子里面出来的,我是想要将她带在身边的,但母亲说舍不得,我便一日日的只去母亲那边看她,跟她待在一块,从没提及过让她回来。”
折思之再次郑重点头,“我知晓你的不容易,我会跟母亲再次说说的。”
冯氏却道:“再说有什么用?我看是没用的,这么多年了,我最是了解你和母亲,你们说了跟没说一样。”
折思之就讪讪闭嘴,冯氏冷笑,“如此,我就直说了吧,不若就请母亲把琬玉还给我,我带在身边,总不会让她跟寰玉和阿萝离心。不然由母亲看顾,怕是琬玉要被说教些其他的东西。”
想到这个她就恨,“若是她叫一家子骨头离心,咱们便分开过日子吧!”
这话就严重了,长辈还在,哪里有分开过的,但她正在怒头上,折思之也不敢说话,只好小声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折寰玉在父母说话的时候不插嘴,等两人这般一来一往之后,这才开口道:“阿爹,祖母的意思,咱们都清楚,这是不愿意阿萝得安王和太子的青眼才想出来的法子。”
“她打着天大的主意呢,想叫琬玉去做太子妃。”
折思之就瞪她一眼,“你小声点。”
折寰玉笑着道:“祖母的主意,司马昭之心,我不说,以后自有别人说。”
折思之也担心这点,所以才吓唬老母亲的。折寰玉趁机道:“但是祖母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琬玉总被她看着,不允跟我们一块玩,天长地久的,总有一个亲疏。你瞧她,也是安安静静的,但并不黏我们,胆子也小。”
折思之一看,确实是这般。只见小女儿怯怯的躲在儿子怀里,根本不敢看他们。
阿萝虽然也小小一个,不粘人,胆子也不大,但是她看起来就机灵得多了,在安王和太子面前也不怯场。
折寰玉:“而且,琬玉也该认字了。祖母她……她不识字,是不是也没给琬玉开蒙?”
折思之:“还不大呢,我是准备给你们一块请女先生的,到时候一块教。”
折寰玉:“女先生要请,可日常里也要读书才是,祖母一味的宠爱,倒是并不教她这些。如今咱们到了曲陵,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了,难道阿爹还要琬玉做个小家子气的女儿家么?”
折思之就瞪了她一眼,“小小年岁,倒是牙尖嘴利的,还看不起你祖母了。”
折寰玉一点也不怕,笑着道,“我很敬重祖母的,你看她往我嘴巴里塞香灰,我也并不曾怨恨她,只怕她有朝一日突然信了个和尚道士的话,说琬玉也克她,最后往琬玉嘴巴里塞香灰,那就难了。”
折思之被大女儿这么一噎,想来想去,还是有些害怕母亲突然发疯,最后道:“琬玉还是晚间睡在你祖母那里,但白日里跟着你和阿萝一块吧?”
冯氏一听,便点头道:“就这般吧,贸然将琬玉抱过来,她也害怕。”
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能一下子把女儿要回来。
折思之就站起来,先去看阿萝:“今日没被吓着吧?”
折皦玉听了这么一场官司,早就感慨万千,原来家人之间也这么复杂,而后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祖母吓不到我的。”
折思之哈哈大笑,捏了捏她的脸,而后又去儿子怀里抱走琬玉,准备抱她回老母亲那里睡觉,再说一说白日里让寰玉和阿萝带着琬玉的事情。
结果还没走呢,就见自己的裤腿被抓住了。他低头一看,小阿萝抱着她的猫拽着他,抬着头问,“阿爹,陛下今日是不是病了?”
折思之点头,“是,听闻吐血了。”
折皦玉:“很严重吗?”
折思之:“倒也不是很严重,实在是这些年来,陛下……经常这样。”
他肃穆道:“陛下万岁之寿,必然会无事的。”
折皦玉就知晓他在骗小孩。哎,可她已经不是孩子了,她知道好多事情的。
陛下要是熬不过去,就要在今年的九月九日重阳节去世了。
她好愁啊。
但她也没有办法。她重活一次,好似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生死之后可以改变吗?她有时候还会想十六岁那年她还会不会因为风寒去世,她这般重活的人都无法保证,何况是其他的人。
折思之见她这般模样,倒是笑起来,“你放心吧,陛下肯定会没事的。”
然后看向妻子和大女儿:阿萝这是怎么了?
冯氏:“应该是怕安王和太子殿下伤心?”
折寰玉骄傲的挺直了腰背,“我教阿萝要思虑天下大事,陛下的事情,自然是天下事。”
折思之就笑起来,问阿萝,“是这样嘛?”
冯氏和折寰玉同时看过去,折皦玉被盯着看,十分有压力,最后还是道了一句,“是,阿姐说的对,是该要想天下事的。”
折思之闷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抱着折琬玉走了。
等到他走,折皦玉想了蛮久,这才又去问小阿姐,“如今北边是舅父大人掌兵,南边的蜀州是谁管啊?”
折寰玉很高兴她问这些,但听到蜀州还是撇了撇嘴巴:“徐钟明徐大人。”
折皦玉好奇,“他是谁?”
折寰玉:“是个会打仗的读书人,很是瞧不起咱们家阿爹。”
折皦玉一点印象也没有。折寰玉很有做先生的派头,道:“徐大人本就是蜀州当地的世族子,他读书好,打仗好,很受人追捧,但他什么都好,却嘴巴不好,曾经见了阿爹一次,就四处败坏阿爹的名声。”
折皦玉听得好奇,连忙问,“怎么败坏的?”
折寰玉:“咱们阿爹是贫家出身嘛,本身没有读过几年书,后来见了他,两人说兵法,阿爹觉得自己说得很好,结果徐钟明当场没有说什么,回到蜀州之后就开始作诗作赋来贬低阿爹是个没有学识的大老粗。”
她越说越气,“你是不知道,他跟人说,跟咱们阿爹说话,只需要说一句话便可以走人了,说他车不停轨,鸾不辍轭。但是拜访王顾知,便可以说上几万年,可谓扫榻相迎,恨不得留宿千年。”
“还说王顾知的学问是汪洋大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咱们阿爹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将他拧上一拧,只有汗臭,丝毫没有书香。”
折皦玉闻言大惊,“这不是拉着阿爹的脸给别人踩吗?”
折寰玉:“可不是!王顾知我也知晓,整日里去清谈,一点实在的事情也没有做。”
她想了想,道:“咱们来曲陵到时候,经过曲陵江,你可看见江中心的人在那里鬼哭狼嚎的?”
折皦玉点头,“看见了。”
殿下上辈子就说他们是蠹虫。
折寰玉撇嘴,“王顾知就是那样的人。”
折皦玉就道:“阿爹是上阵杀敌的将军,哪里就比不过他们了。”
折寰玉夸她,“我们阿萝很是知晓对错,这就很好。”
很明显,她对徐钟明只是讨厌,但是对王顾知就是厌恶了。
折皦玉受了一顿夸,被夸得飘飘然,等到回去睡觉的时候才记起还有好多事情没有问阿姐,比如说什么样的情况下,陛下才会让殿下去蜀州驻守边疆。
她就叹息一声——她真的好容易被转移话啊。只好眼巴巴的等到第二日才去问。但她昨晚上一直想着此事很晚才睡,第二日睡过了头,等她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杆了。
冯氏抱着折琬玉冲着她笑,“你阿姐哪里肯晚起一天,见你没醒,早早的就跟着你阿爹阿兄去郊外练兵去了。”
折皦玉很是佩服阿姐。然后想了想,主动把菖蒲给琬玉摸,“它很乖的。”
折琬玉就腼腆的朝着她笑。慢慢的将菖蒲抱在了怀里。
冯氏看着姐妹两个好很是欢喜,然后就听婆子进来说安王爷遣了太监来。
冯氏连忙去见人,而后回来跟折皦玉道:“安王爷说,陛下身子受损,太子伤心,便想接你哥哥姐姐和还有你进宫里说说话。”
折皦玉诧异,但还是很期待的点了点:“可以的。”
她也想见见殿下。
他这时候肯定很伤心。
她想了想,噔噔噔跑回屋子里,端了一盆还没有成功种出来的送莲春,又抱起了菖蒲,“阿娘,我好了,可以走了。”
冯氏本说完事情要安抚她不要害怕的,见她如此模样,倒是将话又咽了下去。
这左一个右一个抱在怀里,倒不像进宫,怎么像是去走亲戚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