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容拾都是闭门不出,或在书房看书,或在院中练剑,偶尔也会坐在池塘边的凉亭里发呆,从不过问府外之事。而阿奈鲜少见她过得如此悠然闲适过,自然不会把外面那些烦心事说给她听。
所以哪怕她即将入宫为贵妃的传言已经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她却什么都不知晓。
容浚也听闻了这个消息,立刻派人去查了谣言的源头,没想到一开始竟然出自将军府。
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垂眸问道,“郭仪,这件事你怎么看?”
郭仪如临大敌,只怕自己一言错便置容拾于不堪的境地。可容浚既然问他,多多少少还是要说几句。
“陛下,奴才以为虽然谣言一开始出自将军府,但容侯素来安分守己,从无妄念,这绝对不是她本人的意思。”
容浚眸子升起了丝丝冷意,“你的意思是,阿拾从未想过要做孤名正言顺的女人?”他素来喜欢容拾的忠诚顺从,可一想到她对自己从未生过妄念心里就莫名堵上了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奴才的意思是,容侯更想做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为陛下披荆斩棘。”
“罢了,孤也不难为你了。”容浚不再追问,“这件事,孤自有计较。”其实他比郭仪还要清楚,容拾从未有过入宫的念头。这件事,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过谣言终究是谣言,很快就会不攻自破。
次日早朝,谏官之首陈鉴之直接把容拾即将入宫的谣言搬到了朝堂之上,没有给容浚留丝毫情面。
“陛下,容拾乃是娼妓之女,出身卑贱,陛下之前违背大业爵位世袭的祖制,一意孤行破格赐她侯爵之位已经惹无数人的非议,若再迎她入宫的话,怕是会引更多人不满,甚至引发朝堂动荡也不无可能。自古以来美色祸国,还请陛下务必以史为鉴,时刻自省。”
“自古以来都说红颜误英雄,又有几人说英雄毁红颜?在孤看来,只有懦夫才会把国破家亡的缘由扔到女人的头上。”容浚冷笑,“孤不是周幽王,容拾也不是褒姒,陈卿你实在是多虑了。”
“不过为了宽众爱卿的心,掐断流传日盛的谣言,孤今日可以当着你们众人的面说一句,容拾对孤忠心耿耿从无所求,孤日后也绝对不会迎她入宫为妃。”
他的目光越来越凛冽,“至于孤赐她侯爵之位,是对她在边关浴血奋战多年的嘉奖,本就是她应得的东西。谁若是不满,那就先立下与她不相上下的军功,然后再来孤面前说道。否则的话……”
他突然沉默了一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群臣,嘴角明明带着一丝笑意,可神色却阴郁得可怕,身上泛着明显的杀意。
“还请各位爱卿,慎言!”
一时间,众臣面面相觑,无人敢再多言半句,生怕引火烧身。
“陈卿!”
闻言,陈鉴之只觉得容浚的声音宛若冬日寒冰,让人忍不住背脊发凉,不过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神色如常,“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孤听闻你有一女,名唤谨言,从小熟读圣贤之书,最为端庄贤淑,乃是京中贵女的楷模。”
陈鉴之揣摩不透他的意图,“小女生性愚鲁,如何担得起楷模二字,这都是谬赞罢了。”
“陈卿的女儿,横竖是不会差的,所以何必自谦?”容浚勾唇浅笑,“说起来,孤的后宫着实缺一个像陈小姐那般才华横溢、端庄贤淑的女子。”
“陈卿,孤有意迎陈小姐入宫,你意下如何?”
言罢,他那双深邃墨瞳便一直看着陈鉴之。脸上明明带着笑容,可一丝也没有达到眼眸深处。
陈鉴之不是看不见容浚眸中藏着的冷意,但不过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跪下谢了恩。大业王朝已有两百年的基业,陈家在朝中的地位却一直不上不下。如今家族中若是能出一位妃嫔,竭力笼络住容浚的心,陈家或许能够在朝堂上更进一步。
自古以来很多富贵都是在险中求,他想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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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容浚径直回到了勤政殿,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饶是郭仪也猜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郭仪小心翼翼地上了茶水,他突然轻笑了起来。
“郭仪,今日早朝时是不是很可笑?”
“奴才不明白陛下所指,还请陛下明示。”
“你这个人精,明明知道孤到底在说什么,却在这里假装不知道。”容浚轻啜了一口茶水,手指轻轻地压在玉指环上,“朝堂上那些文官,在攻击别人时总是满口的仁义道德、诗书礼仪,可涉及但他们自己利益时,却又是另一副嘴脸。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这一套,他们做得……很好。”
“你说陈鉴之在朝堂上公然贬低阿拾,那他的女儿陈谨言究竟有多好?”
郭仪低声道,“既然陈小姐能被称为京中贵女的楷模,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她纵使再好也不过是被精心呵护的温室娇花,而容拾却是经过磨砺的沙漠之花,两者如何能够相比?
“郭仪,你立刻带人去迎陈谨言入宫。”容浚笑了,“孤倒是真想好好地感受一下,她到底好在哪里。”
郭仪心中突然生起了一丝期盼,立刻领了命,“诺。”他是打心眼里希望这个陈谨言能够分走容浚和顾清娢的注意力,还容拾一个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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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殿,顾清娢很快就得知了陈家女将要入宫的消息。她忍不住握紧了双拳,直到长长的指甲刺痛掌心才回过神来。
从古至今,哪一位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以前容渊口口声声说爱她宠她,还不是一个接一个地纳妃嫔入宫?
男人的话,从来都靠不住。
在这偌大的后宫,独宠绝无可能,她只要牢牢地抓住容浚的心,分去后宫雨露的八成就足以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
一个小小陈家女,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正胡思乱想间,如画急匆匆地从外殿走了进来,呈上了一封信,“皇后娘娘,丞相大人刚遣人送了信来。”
顾清娢立刻拆了那封信,仔细地看了起来。她越往后看,神色就越难看,眸色也越来越阴冷。
如画小心翼翼地问,“皇后娘娘,丞相大人究竟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顾清娢烧了那封信,幽幽地说了一句,“容拾,绝对不能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