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的天子邀请祁太傅走近一些,下一刻,祁太傅将承槃往案几上一放,竟然转头掀开帐帘子跑了出去。
天子:“……”
天子趴在木桶边缘,心中本十足笃定,祁太傅最吃自己这一套,自从二人确定了关系之后,姬林已经摸清楚了“叔叔”的脾性。
按理来说,祁太傅应该扑过来才是,哪知道下一刻竟然调头跑了?
天子从木桶中支起来,冷的打了一个喷嚏,“阿嚏”一声,还用热水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天气越来越冷了,太阳落山也早,会盟营地乃是郊外,一到晚上冷风嗖嗖的吹,要知道天子在这里“摆拍”已经很长时间,就等着太傅“愿者上钩”,哪知道太傅却给吓跑了?
天子喃喃的思忖着:“难道是寡人表现的太明显?”
天子又喃喃的自言自语说:“难道是寡人沐浴不够好看?”
就在天子心里七回八转之时,便听到祁律跑出去,隔着厚重的营帐帘子还能听得清楚,祁律一路大喊着“小羊小羊!”的声音,仿佛甚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獳羊肩听到祁太傅的喊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连忙跑过来,说:“太傅,怎么了?可是有甚么刺客?”
“什么刺客?”祁律一脸茫然,说:“不是刺客,要是有刺客,我就不喊你了,直接喊石头了。”
石厚正在安排夜间巡逻的队伍,正好从旁边路过,总觉得太傅没什么好心眼儿,因此根本没有搭腔儿,很快溜走了。
祁律火急火燎、十万火急、迫不及待、急不可耐的对獳羊肩说:“小羊,我日前存的那几坛子大补酒呢?”
獳羊肩:“……”还以为是甚么要紧的事儿。
祁律说:“我不在营中这些日子,不会扔了罢?”
獳羊肩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无奈的说:“没有扔,给太傅留起来了。”
祁律欢心的说:“快快,快拿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獳羊肩额角狂跳,虽不知祁太傅要怎么“用兵”,但獳羊肩明智的没有多问,快速抱来一个大酒坛子递给祁律。
祁律拍开封口,一脸狰狞的笑容,抄着大酒坛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登时辣的不行,使劲蹙着眉,屏着气息,将酒水咽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将酒坛递给獳羊肩。
獳羊肩只见祁太傅的脸颊瞬间绯红起来,飘着一层淡淡的红晕,不用多说,肯定是喝高了,毕竟太傅的酒量太浅,不喝正好,一杯就倒。
祁律喝了大补酒,给自己酝酿了两口气,说:“太傅要出兵了!”
说完,又调头向天子营帐跑去,仍然是一脸火急火燎、十万火急、迫不及待、急不可耐的模样。
獳羊肩抱着酒坛子,眼皮狂跳的看着祁太傅冲进了天子营帐,如果他没有听错,太傅进入天子营帐的时候还“嘿嘿”傻笑了两声。
天子还以为把祁太傅给吓跑了,自己可能用力过猛急功近利,下次因该采取稍微柔和一些的计策,就在天子自责之时,“哗啦!”一声,帐帘子突然被豪爽的掀了起来。
一个人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可不是刚才被吓跑的祁太傅么?
祁律面颊微微绯红,闯进天子营帐,随即“嘿嘿”一笑,说:“林儿,太傅来了!”
祁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睁开眼睛,迷茫的盯着帐篷顶,一时有些头晕目眩,脑袋里还有一点点钝钝的疼痛,应该是酒醉的感觉,不过并不是很严重,毕竟祁律只是喝了两口酒而已。
“嘶……”祁律却抱住自己的脑袋,一副很痛苦的模样,因着醉酒不是很严重,所以祁律那短暂的断片儿随之清醒,记忆突然回笼,全都涌入自己的脑袋。
祁律一时间“痛苦不堪”,因为祁律发现自己实在太作了,竟然喝了大补酒自己喂到野兽嘴边,这不是作死么?祁律有一种错觉,自己好像比容相那个小作精还要作上一百倍,容居和自己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祁律抱着头低低的哀嚎一阵,侧头一看,天子就在自己身边,如今已经夜深人静,早就过了子时。天子伺候着祁律睡下之后,很快速到了子时,不用多说,姬林此时已经从天子变成了小土狗,因着祁律已经睡熟,所以姬林根本没有多想,他哪里知道祁律突然醒了过来。
祁律醒过来,反思了一下自己,看到身边的天子,突然想到了那碗老妈蹄花,他送来蹄花,两个人只顾着胡天胡地的折腾了,根本没来得及吃老妈蹄花,那碗老妈蹄花还放在案几上,原封不动。
祁律忍着酸疼坐起来,看了一眼老妈蹄花,正好肚子饿了,倘或不食实在太浪费了,便准备去吃一些。
祁律从榻上起来,有些奇怪,这么大动静,一向机警的天子竟然没有醒过来,祁律便又走过去,戳了戳天子的面颊。
天子还是没有醒过来,静静的躺在榻上,仿佛一个睡美人,双手整齐的搭在身前,眼目平静的闭合着。
祁律戳了戳天子的面颊,似乎有些上瘾,又伸手戳了戳天子的面颊,还顺着天子的鼻梁顽起了滑楼梯,对天子那高高的鼻梁有些爱不释手,祁律琢磨了半天,还是不见天子有什么反应。
祁律这时候更加奇怪了,难道是本太傅太厉害了,所以天子十足疲惫,睡得不省人事?祁律试探的说:“天子?”
天子没有反应。
祁律又说:“林儿?”
天子还是没有反应。
祁律有一点点担心,刚要再去碰天子,突然听到“嗷呜!”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声,随即一个黑影窜过来,直接扑进了祁律的怀里。
祁律下意识伸手去接,沉甸甸的,低头一看,原来是小土狗。
天子在午夜变成了小土狗,他有些不放心祁律,毕竟祁律喝酒之后太能折腾了,虽祁律睡得很熟,但姬林还是很不放心,变成了小土狗之后,立刻钻回天子营帐。
这不来还好,一来正好看到了祁律正在戳榻上的天子,姬林已经变成了小土狗,天子如今只是一具空壳而已,怎么可能回应祁律?
小土狗吓得一头冷汗,生怕发生之前的事故,被祁律发现自己又“没气儿”了,他灵机一动,立刻冲进了祁律怀中。
祁律发现,今日的小土狗好像特别粘人,一直“嗷呜嗷呜”的往自己怀里钻,扒着自己。
祁律笑着说:“儿子,今天怎么这么粘着爸爸啊?”
小土狗:“嗷呜嗷呜!”
小土狗使劲扒着祁律不放手,祁律的注意力从姬林身上转移到了狗儿子身上,并没有在意什么,抱着小土狗一起吃老妈蹄花,吃了一些之后终于心满意足,便也把狗儿子抱上榻去,闭眼休息了。
小土狗躺在祁律和天子中间,狠狠松了一口气,今日又是在穿帮边缘游走的一夜……
祁律后半夜睡得十足香甜,天色一亮起来,天子立刻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和祁律中间趴着一只小土狗,立刻将自己的“替身”小狗子抱起来,放在一边,自己反而凑过去,搂住祁律。
祁律还没睡醒,他昨日累得很,半夜又醒了一次,睡下也就几个时辰,此时睁不开眼目,困倦的厉害,被姬林搂住之后,只是调整了一下睡姿,继续埋头睡觉。
姬林抚摸着祁律的鬓发,给他盖好被子,今日难得清闲,自然要和太傅多多温存一会子。
哪知道就在这时,突听獳羊肩的嗓音在营帐外面响起,说:“天子,晋国公子万请求谒见。”
祁律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小羊的声音,还说甚么公子万,他困得睁不开眼睛,一脸迷茫的坐起来,说:“谁啊?”
姬林一大早上便听到了公子万的名字,只觉十分“晦气”,便说:“没甚么人,继续睡罢。”
祁律点点头,顶着一头呆毛儿,咕咚又倒了下来,准备继续睡,哪知道獳羊肩是个不识趣儿的,没听到天子的声音,又说:“天子,公子万求见。”
“公子万?”祁律这次是听清楚了,“腾”的坐起来,眼睛都亮了,已经不复刚才那般迷糊,兴奋的说:“公子万来了?”
姬林眼看着祁律听到旁的男子名字,竟然如此兴奋,这一大早上还没用早膳呢,便饮了一肚子的苦酒,真是又气又无奈。
姬林没好气的说:“让他等着。”
獳羊肩这回听到了天子的回复,立刻去安排。
祁律兴致勃勃的洗漱更衣,很快整理好,一脸迫不及待的模样,天子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行,不然为何今日一大早,太傅居然如此生龙活虎起来?
这一大早上公子万求见,不用多说了,定然是因为假天子的事情,姬林和祁律很快来到了幕府营帐,罪臣公子万,还有晋侯全都被押解上来,跪在地上。
天子一展宽大的袖袍,在幕府营帐的主席上坐下来,扫了一眼晋侯和公子万,淡淡的说:“有什么事情要见寡人,可以说了。”
晋侯跪在地上,经过一晚上,他和公子万都有些狼狈,两个人身披枷锁,公子万脸上都是颓然和失望,而晋侯的面容上笼罩着一股侥幸,连连对公子万打眼色。
祁律扫视了一眼晋侯和公子万,将晋侯的表情尽收眼底。一时间整个营帐静悄悄的,天子问话之后,竟然没有人回答,公子万沉默的跪在地上,甚至没有抬头。
晋侯有些着急,连连给公子万打眼色,不过公子万没有抬头,自然看不到晋侯的眼色。
姬林冷声说:“怎么,一大早上要求谒见寡人,如今却把寡人晾在一面,这就是您们晋国的礼数么?”
晋侯连声说:“天子!是公子万有事起奏,关于……关于假天子之事,公子万有内情启奏!”
他说着,掐着嗓子,语气满含威胁,说:“公子万,你可是有要事向天子启奏?你昨日是怎么与孤说的?你快说啊,说给天子听啊!”
晋侯催促着,公子万仍然跪在地上,微微垂着头,他的鬓发散乱,凌乱不堪的贴着面颊,因为戴着枷锁,所以也不好整理自己的仪容,只是颓然的跪在地上。
“公子万!”晋侯再次呼喊公子万。
姬林抬起手来,仿佛在打哈欠,用袖袍遮掩着,说:“即使无事,寡人要回去继续燕歇了。”
“天子!天子请留步!”晋侯连忙膝行上前,说:“天子留步!公子万……公子万真的有内情要禀报天子,是关于假天子之事!”
他说着,立刻又膝行退回去,低声对公子万说:“你昨日怎么答应孤的,你不是答应过,要给孤……”
后面两个字声音很小,晋侯故意压低了声音,不想让旁人听到,但是祁律还是听到了,晋侯分明就是在说——你不是答应过,要给孤顶罪。
晋侯仍然在催促,说:“快啊!快啊!”
他生怕天子真的离开了,软硬兼施的说:“叔父,想想咱们晋国啊,想想翼城,孤死不足惜,可是翼城的百姓呢,曲沃人一定会趁机攻入翼城的,我翼城的基业便要沦丧敌手,叔父,你想想啊!”
晋侯说的激昂,声音比方才都大了不少,别说是祁律了,就算坐在天子席位上的姬林也听见了一些。
其实根本不需要用耳朵听,姬林和祁律心中都跟明镜儿一般,早就知道这次晋侯和公子万求见是甚么意思,晋侯便是想要公子万给他顶罪,还能是什么意思?
公子万终于慢慢抬起头来,随着“哗啦哗啦”的枷锁声,公子万那张落魄的面容慢慢抬了起来,散乱的鬓发顺着面颊滑下去,露出他那张惨白的脸色。或许是因为心情阴郁,公子万素来身子骨又不好,所以有些咳嗽。
公子万轻轻的咳嗽着,在晋侯的催促声中,终于开口了,说:“罪臣……是来请罪的。”
姬林“哦?”了一声,说:“请罪?公子万,你何罪之有?”
公子万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别看他为人温文儒雅,十分温柔,从不大声说话,一直彬彬有礼,但是公子万骨子里很强硬,从来不畏强权,而此时的公子万,他的尾音竟然微微打颤,似乎是怕了。
公子万轻声说:“请天子明鉴,假天子之事……乃是罪臣一人为之,与翼城,与晋国,与寡君,都……无任何干系。”
公子万说完这句话,仿佛抽走了全部的力气,颓然的跪在地上,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晋侯则突然活了过来,好像“借尸还魂”似的,睁大眼睛,说:“对对对!正是如此!正是如此!罪臣公子万已经招供,都是公子万所为,天子明鉴,和我没有干系啊,我完全不知情的!”
祁律唇角一挑,晋侯和公子万真的是正中下怀,祁律让虢公将公子万和晋侯关押在一起,就是想让公子万看清楚晋侯的嘴脸,让公子万彻底失望,如今晋侯真的不负众望,狠狠给了公子万致命一击。
祁律装作惊讶的说:“假天子之事,竟然是公子万所为?”
晋侯再次催促公子万,说:“你说啊,快向天子请罪!快啊!”
公子万吁出口气来,他突然觉得,一旦承担下所有的罪名,好像也没那么困难,一种死灰弥漫在公子万的心间,反而让他坦然了起来。
公子万淡淡的说:“是,全都是罪臣一人所为,因着罪臣与曲沃有嫌隙,罪臣想要借助天子之手打压曲沃,又恐天子不答允,便想出了替换天子,用假物提倡,调换天子的计策,这一切都与晋国无关,还请天子明鉴……罪臣,愿以死谢罪!”
公子万说完,戴着枷锁深深的拜下去,因为脖子上戴着厚重的枷锁,那枷锁可不像电视剧里如此单薄,厚厚的木头夹在脖子上,抑制了公子万的动作,而公子万却深深的拜下去,额头“咚!”一声磕在地上,保持着下拜的姿态。
姬林还没有说什么,晋侯已经说:“对对,天子,都是他一人所为,和我们翼城没有任何干系啊,还请天子明鉴,这公子万着实可恶,但念在翼城毫不知情的份儿上,请天子宽宥、宽宥啊!这公子万着实恶狠,如此奸计令人愤毒,虽为我翼城人,但是翼城都不能容忍这般乱臣贼子,还请天子速速处死公子万!”
晋侯的心思何其歹毒,不只是要公子万给他顶罪,还想要杀人灭口,恐怕是为了不让公子万反齿儿,反咬他一口罢。
公子万听到晋侯的声音,额头仍然抵在地上,身体却狠狠打了一个颤,闭了闭眼睛,一句话也没有说。
姬林冷笑一声,冷眼看着晋侯和公子万,祁律却已经站了起来,好戏已经看过了。
祁律走过去,笑着说:“既然罪魁祸首是公子万,那么将这个罪魁祸首交给洛师来处理,晋公您没什么意见罢?”
晋侯哪里能有意见,立刻说:“公子万罪大恶极,欲图谋害天子,将这罪臣交给天子处理,是再好不过的,再好不过的了。”
祁律点点头,说:“既然这样……”
晋侯又说:“太傅想要如何处死公子万?其实完全不需要太傅劳心劳力,只需要吩咐一声,罪臣便可以代劳。罪臣身为晋国的国君,却管教不严,难辞其咎,愿意代劳,亲斩公子万!”
祁律幽幽一笑,那笑容真是标准的奸臣笑容,还眯起了眼睛,他微微矮下身来,半跪在上,伸手撩起了公子万的下巴。
公子万还保持着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的姿态,被祁律慢慢托起脸来,随着祁律的动作,一点点抬头,奇怪的看着祁律。
祁律笑眯眯的说:“谁说天子想要杀死公子万了?”
“甚、甚么?”晋侯吃了一惊,不处死公子万?
公子万可是谋害天子的“罪魁祸首”啊,难道不应该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么?怎会不处死呢?
晋侯瞪大了眼睛看向天子,天子却端端的坐在席上,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反应,好像任由祁律施为一般。
其实天子心里是有反应的,又在苦酒之海洋中遨游了起来,姬林虽然看中了公子万的才华和忠心,可是说到底公子万是天子的情敌,祁太傅这般捏着公子万的下巴,仿佛调戏一样,天子是十分吃味儿的。
祁律看到了公子万眼中的诧异,故意用恶霸一般的口吻说:“既然公子万已经认罪,天子宽宥仁厚,并不打算处死公子万,那就……以身抵债罢。”
祁律说完,挥了挥手,说:“将罪臣公子万带下去,严加看管。”
公子万那死灰一样的面目露出吃惊纳罕的表情,很快被虎贲军拽起来,带出了营帐。
何止是公子万吃惊纳罕,最吃惊的当然要数晋侯了。晋侯震惊的无以复加,瞠目结舌,等公子万被带出去之后,这才反应过来,着急的说:“天子!天子不可啊!万万不可!那公子万乃是谋害天子的乱臣贼子,怎么能不处死呢?天子……”
如果不处死公子万,始终是隐患,万一哪天公子万反齿儿了,那可是晋侯脑袋顶上的一颗定时炸弹,让晋侯寝食难安,俗话说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姬林冷冷一笑,幽幽的说:“怎么,晋侯,寡人要怎么做,爱见怎么做,还需要听你说不可?还需要你来教导寡人么?”
姬林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掷地有声,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别看他年纪轻轻,比晋侯还要年轻许多,但是板起脸来,压着嘴唇,活脱脱一只狼狗,祁律要是对旁人说天子是小奶狗,恐怕都会被人嘲笑是个傻的。
晋侯吓得立刻不敢言声了,跪在地上,姬林有些不耐烦,虽公子万已经给晋侯顶罪,但是姬林又不傻,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认人欺骗的“傻白甜”太子了,心中清楚的很,罪魁祸首就是晋侯。
因此姬林很不愿意见到晋侯那副嘴脸,冷冷的说:“公子万虽是这次假天子的罪魁祸首,但是晋侯你管教无方,难逃其咎,回去面壁禁足,会盟之前,没有寡人的诏令,不得离开营帐半步。”
“是是……”晋侯瑟瑟发抖的说:“罪臣谢恩。”
晋侯不敢多说,很快退出了营帐,被虎贲军带回营帐思过去了。
等晋侯一走,姬林便冷冷的说:“这晋侯的作风恶心得很。”罢了还哼了一声,在祁律的耳朵里听起来,真是又可爱又傲娇。
祁律笑眯眯的说:“天子何必生气呢?如今公子万已经成了我们的人……”
“嗯?”
祁律的话还没说完,天子突然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尾音向上翘起来,眯着眼睛扫向祁律,祁律瞬间开口,特别顺当的说:“如今公子万已经成了洛师王室的人。”
天子听到这句话,才稍微顺了口气,祁律继续说:“天子得到贤士,而翼城失去了贤士,翼城的损失更大一些不是么?加之翼城都是公子万在支撑,如今晋侯已经是苟延残喘,根本无需天子您动手,自有曲沃的人折磨他们。”
的确是这个道理,兵不血刃就是如此,曲沃和翼城打得你死我活,如今翼城突然栽了跟头,曲沃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话头正说到这里,便听到寺人说:“天子,曲沃公并着曲沃公子,请求谒见天子。”
祁律挑了挑眉,说:“说什么来什么,这不是就来了?”
姬林淡淡的说:“传。”
曲沃公和曲沃公子很快从营帐外面走进来,曲沃公年纪已经很大了,一头花白的头发,身子骨倒是健朗的很,身材微微发福,加之他本就十分高大,更显得壮阔。而曲沃公子称他们之前早就见过,这公子称亦是身材高大的类型,或许是有一些外族的混血,让他五官异常立体,带着股奸佞的狠毒之感。
两个人走进来,毕恭毕敬,态度十足的好,曲沃公拱手说:“鳝拜见天子。”
公子称也拱手说:“称拜见天子。”
公子称作礼之时,眼眸微微上挑,还在祁律的身上扫了一圈,唇角挂着一丝丝打量的笑容。
姬林说:“二位请起罢。”
曲沃公面相挂着狠毒,不过笑起来十分恭敬,说:“鳝听说我王日前受到了不轨之人的伏击,心中十分担忧,因此特送来了一些滋补的药材。”
曲沃公说着,侧头看了一眼曲沃公子,说:“称儿,还不呈上来?”
“是,君父。”公子称低着头,捧上一只精美的红漆大合,走上前来,将红漆大合打开,里面果然都是名贵的药材。
曲沃公又说:“鳝实在是没有想到,翼城之人如此歹毒,用心险恶,天地不容,真是丢尽了我们老晋人的脸面儿,鳝身为老晋人,真是替翼城之人脸红的很。”
曲沃公这么说着,姬林自然听懂了,曲沃公是来给翼城告状的,曲沃和翼城素来不和,曲沃兵强马壮,翼城苟延残喘,早就想要代替翼城成为晋国正统了,但是因着曲沃只是晋国的一个封地,名不正言不顺,总是被百姓抗议。如今可是让曲沃公找到了机会,狠狠的给翼城告一状。
姬林没有搭话,哪知道曲沃公根本不觉独角戏无趣儿,继续说:“倘或……鳝也只是说倘或,倘或我曲沃才是老晋人的正统,那决计是不会发生如此荒唐之事的,我曲沃素来尊王忠君,哪里像翼城之人,越来越没有个体统了。”
姬林还是不接话,只是保持着悠悠然的微笑,曲沃公一个人自说自话,仔细的打量着天子的面容,天子愣是一点点表示也没有。
曲沃公一直住在北疆,只是听说这个年轻的天子不简单,堪堪即位便平定了淮夷,又打压了郑国,拉拢了宋国等等,如今一见,才知道年轻的天子的确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起码头脑清晰的很,心中仿佛一面明镜儿,天子看来并没有因为厌恶翼城,而亲近曲沃的想法,曲沃公眯了眯眼睛,深知今日之事也不能着急。
曲沃公干脆便说:“天子受伤未愈,又奔波劳累,您看看,鳝真是叨扰了。”
姬林这才开口,说:“曲沃公哪里的话。”
曲沃公说:“那鳝便不打扰天子调养身子了。”
身边的公子称也很有眼力见,立刻拱手说:“称告退。”
曲沃公和曲沃公子退出了营帐,两个人走出来,远离了幕府大帐,公子称突然笑了一声,说:“日前称便觉得公子万身边的膳夫不简单,果不其然,原那膳夫不只是生得温柔漂亮,手艺灵巧,竟是当今的天子太傅。”
曲沃公看了一眼公子称,淡淡的说:“你平日胡来,为父也便不管了,但是这个祁太傅,你最好想也不要想。”
曲沃公眯着眼睛,说:“方才祁太傅虽然没有说话,但从太子的态度看来,这个太傅的地位可是举足轻重的,如今正是为父征讨翼城的良机,称儿,你可不能给为父拖后腿,得罪了那祁太傅去。”
公子称拱手说:“君父安心,君父还不知道称儿么?决计不会给您拖后腿的。”
晋侯将公子万交给天子处置,哪知道天子没有处死公子万,不但没有处死,还好吃好喝的拱了起来,给公子万单独的营帐住,给公子万配备了几个寺人和侍女伺候,也不限制他的行动自由。而反观晋侯呢,就被软禁在营帐中思过,根本无法走动,活脱脱一个囚徒。
自是如此了,毕竟祁律想要拉拢公子万来洛师共事。晋国的翼城能苟延残喘到现在这个地步,公子万是功不可没的,无论是翼城的百姓,还是其他地方的百姓,提起公子万的名字,那都要竖大拇指的,公子万宅心仁厚,而且忠心耿耿,还颇有建树,对百姓十足的好,如果能把公子万收归己用,对于“笼络民心”那也是大大的好。
所以祁律打算,笼络一下公子万。
怎么笼络公子万呢?当然是用祁律最拿手的,且是公子万最喜欢的——美食。
公子万与祁律的结识,便是因着美食的缘故,祁律深知,别看公子万温文尔雅,无欲无求的模样,其实他是个十足的吃货,想要“腐蚀”公子万,当然要用美食来打动公子万的心。
晋侯让公子万顶罪,还要杀人灭口,洛师的太傅却亲手给公子万料理美食,这孰亲孰后,一目了然了,祁律便不信,无法打动公子万死灰一般的心,就是死灰,也让他复燃起来,对洛师忠心耿耿。
祁律得了空,便跑到了膳房去,准备亲自给公子万料理一番美食。
祁律进了膳房,看到好大一块猪肉,因为连着一些肥肉,还有筋头,所以被切下来扔在一边,似乎被“嫌弃”了。这会盟大营住的都是各国的国君,入口的吃食自然都是最精细的,一块肉恨不能只要一点点,其余全都因为肉质不好而丢弃。
祁律一看,立刻把那块猪肉留下来,这么好的猪肉,如此新鲜,而且还连着一些肥肉和筋头,吃起来口感正好,不柴也不腻。祁律吃肉不喜欢纯瘦肉,因为纯瘦肉太柴了,很难烹饪出肉的滋味儿,所以看到这块肉,正觉得符合了自己的心头好。
而且祁律还想到了一道味美佳肴,那便是——炸猪排饭!
祁律正愁给公子万做什么,眼看到这块猪肉,立刻挽起袖袍来,净了手,干脆就做这个炸猪排饭。
日前祁律给天子做过炸鸡,炸鸡的美味已经深深的烙入了天子的心坎儿,炸鸡皮脆肉嫩,一口咬下去鸡肉鲜嫩的仿佛要流汁,一边吃炸鸡一边喝小酒,简直不能再惬意了。
而这个炸猪排,完全是不亚于炸鸡美味的吃食。可能有些人会觉得猪排比较干,比较老硬,没有炸鸡味美多汁,但如果选择对了肉质,其实便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祁律选的这块肉刚刚好,有一点点肥肉,还有一些肉筋,条理非常清晰,炸起来肥肉能滋润猪排,让猪排充满肉香食欲满满,而肉筋咬入口中,也不会让猪排又柴又硬,反而分明了猪排的层次感,吃起来口感并不单调。
祁律立刻将猪排用酒和调料处理了一下,以免猪排吃起来有腥臊的气味,又将猪排切成手掌般大,手掌般宽后的大块,如此的炸猪排吃起来,肉厚才满足,祁律就喜欢吃肉厚的猪排,如果炸猪排太薄,一口咬下去恐怕没什么食肉的快感。
祁律准备着猪排,又去弄了一些白花花的稻米饭,吃炸猪排一定要配米饭,试想想看,金灿灿的炸猪排,白花花的稻米饭,上面再盖一只摊的黄岑岑滑溜溜的鸡蛋外衣,那味道简直就是绝了。
祁律在膳房里忙叨着,很快做好了炸猪排饭,将炸猪排控油,放在一个承槃里,然后又成了满满的一碗白米饭,将黄岑岑滑溜溜的鸡蛋盖在米饭上,再拿出几只小承槃,往承槃里放了一些腌制的小菜,正好膳夫们刚出锅了汤羹,祁律便又盛了一豆汤羹,全都摆在承槃中,瞬间炸猪排饭套餐便新鲜出炉了,不只是好吃,而且还十分好看,摆盘精美。
祁律端着丰盛的炸猪排套餐从膳房出来,径直往公子万的营帐而去。
公子万有自己的营帐,而且没人限制公子万的自由,枷锁也摘掉了,但是公子万从来不从营帐内出来,仿佛被软禁了一样,老老实实的呆在营帐中。
说是老实,其实公子万此时已经心如死灰,在哪里不一样呢?
公子万的营帐没有点灯,昏暗一片,祁律走到门口,寺人立刻来禀报,十分为难的说:“晋公子方才吩咐过,不想用膳,所以……”
祁律说:“无妨。”
寺人帮忙打起帐帘子,祁律便端着炸猪排饭套餐走了进去,一走进去,因为营帐的空间密闭,一股子炸猪排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公子万坐在营帐的深处,也不知是听到了动静,还是闻到了香味,抬起头来,他有些落魄,与祁律正好四目相对。
公子万微微睁大眼眸,说:“是你?”
祁律挑了挑眉,当初第一次见到公子万的时候,公子万也说了相同的话,不过如今再见面,公子万这句话的分量,却一点子也不一样了。
公子万看到祁律,立刻垂下头去,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太落魄,羞于见人。祁律将承槃放在案几上,说:“律听说晋公子不思饮食,特送来了一些律亲手烹饪的吃食。”
公子万再次抬起头来,看向祁律,目光微微有些闪动,驴唇不对马嘴的说:“我早该想到的……听说郑国有一个理膳的小吏,突然平步青云,成为了天子身边的太傅,我早该想到的。”
公子万也听说过祁律的“事迹”,毕竟祁律这个小吏高升天子太傅,位列王室三公,那可是大出风头,连当年的郑国第一权臣祭仲都比不上祁律的风头。
公子万淡淡的一笑,说:“是我太蠢钝了。”
祁律说:“说起来公子对律和天子,还有救命之恩,倘或不是当日晋公子相救,恐怕天子与律此时还不能进入会盟营地,律要多谢晋公子。”
公子万摇摇头。
祁律又说:“晋公子对律有恩,律实属无奈,因此并没告知真实身份,便再次给晋公子赔不是了。”
公子万摇摇头,苦笑一声,说:“倘或不是寡君居心叵测,天子与太傅也不必如此逃难,说到底……都是我晋国的过失。”
祁律却说:“公子此言差矣,如今的晋国已经不是公子的晋国,公子虽出身晋国,而如今……已经不是晋国人了,对么?”
祁律的话仿佛是一把刀子,快准狠的戳进了公子万的心坎里,公子万的眸子微微张大,喉咙艰涩的滚动着,最后垂下了头去。
祁律说的对,虽然公子万出身晋国,但是如今他已经成了晋侯的替罪羔羊,变成了谋害天子的罪魁祸首,被晋侯生生从晋国踢了出来,试问这样的公子万如何还能称之为晋国人?“晋公子”这三个字,简直便像是一个顽笑一般,又像是墨刑一般,刺在公子万的脸上,而不只是心头。
祁律淡淡的说:“你我心里都清楚,这次谋害天子的罪魁祸首是谁,晋公子你便甘心么?天子宅心仁厚,宽宥为怀,而且十分惜才,想请晋公子到我洛师王室来,如今洛师正在发展之时,说句大话,一点子也不会委屈了晋公子,反而是在晋国,晋公子为了晋国,为了晋侯肝脑涂地,最后得到了甚么?这才是委屈呢。”
公子万听着祁律的话,轻笑了一声,说:“是不是顶罪,会不会委屈又有什么不同呢?如今我已经成为千古罪人,天理不容,就算天子收留,我依然是个罪臣,像我这样的罪臣走到哪里都不会好过,又怎么能用戴罪之身,侍奉天子呢?”
祁律轻笑一声,听了公子万的话似乎十分了然,说:“看来晋公子心中对晋国还是有念想,不,应该说是幻想。”
祁律心中清楚,虽然公子万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戴罪之身,不能去洛师供职,其实是他的心肠还没有死透,对自己的母国还有幻想,而这种幻想,往往不切合实际。
公子万身子微微一颤,再次抬起头来看向祁律。
祁律笑着说:“既然说不通,晋公子的身子要紧,还是先用些饮食罢。如果律没有记错,晋公子虽然喜欢清淡的饮食,但是对炸物情有独钟,律今日特意做了一道炸猪排,晋公子尝尝?”
公子万的目光缓缓的瞥向祁律的方向,扫了一眼案几上的炸猪排饭,那饭食散发着阵阵的香味,足以令人食指大动,更别说是没怎么正经用过饭食的公子万了。
只不过公子万的眼神十分坚定,他的面容虽然温和,眼神却异常的坚定,眯了眯眼睛,说:“太傅不必在我的身上白费力气了,请太傅端走罢。”
祁律并不惊讶,似乎他早就料到了,公子万是绝对不会吃的,还是惋惜的说:“这天底下有一样东西最不可辜负,无外乎美食,今日晋公子拒绝了律的美食,日后恐怕要后悔上三天三夜。”
公子万还是闭口不言,祁律点点头说:“好罢,既然晋公子执意如此,那律今日便先回了,明日再来。”
公子万说:“明日也不必来了,除非……太傅是来杀我的。”
祁律像是没听见一样,说:“晋公子你知道煲汤么?需要小火慢慢的熬,才能把食材之中的精华全都熬煮出来,如此煲出来的汤,味道浓郁,唇齿留香,回味甘甜,虽有些费功夫,但吃到嘴里的那一刻才觉得,费多大的功夫完全都是值得的,律很是喜欢煲汤,你放心,我有的是耐心。”
祁律说完,没有忘记那炸猪排饭,端起来便往外走,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说:“有句话不知道晋公子听没听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律等晋公子回心转意之时。”
说完,不再停留,出了营帐离开。
公子万坐在地上,声音十分微弱,喃喃的说:“别再来了,我怕自己……会有念想。”
祁律离开没有多久,突听“哗啦”一声,又有人走进了营帐,公子万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的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丝丝的惊喜,看向来人。
然而来人身材高大,和祁律的身量一点子也不一样。
来人笑着说:“叔父在盼着甚么人?”
公子万看清来人,眯了眯眼睛,脸上的温柔神色瞬间荡然无存,冷声说:“你来做什么?”
能让公子万如此嫌恶的,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正是曲沃公子,公子称无疑了。
公子称十分悠闲,从外面走进来,因为天子没有下令软禁公子万,也没有限制公子万的行动,所以公子称从外面进来,寺人并没有阻拦。
公子称没有回答公子万的话,而是笑着说:“叔父你不会是在等祁太傅回来罢?”
公子万没有说话,眯着眼睛瞪着公子称,分明是瞪着公子称,但公子称却没有一点子自觉,还调笑的说:“叔叔瞪人的眼神,越发的华美了,险些瞪进侄儿的心窍里。”
公子万干脆撇过头去不搭理他,公子称没有离开,反而往里走了进去,像是在逛地摊一样,这边摸摸那边碰碰,很随意说:“没想到那清秀的膳夫竟然是当今的天子太傅,果然,侄儿第一眼见到祁太傅开始,这心里都便心痒的很,叔父也一样么?”
公子万立刻转过头来,沙哑的说:“别碰祁律。”
公子称笑着说:“哦?为何?难不成叔父对祁太傅,还有甚么旁的念想,啧啧。”
公子万沉声说:“你今日到底是来做甚么的?”
公子称走过去,单膝跪在公子万的面前,公子万下意识的向后错了一些,但是因着他这些日子没有好好饮食,后背又有些伤还没有大好,整个人都很虚弱,动作不及公子称快。
公子称一把捏住公子万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公子万使劲扭了一下头,想要抬手挡开他的动作,手腕也被公子称死死捏在掌中桎梏着。
公子万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将公子万顽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觉,沙哑一笑说:“你不是厉害么?不是和我曲沃作对么?如今你已经被你的国君给踢出了翼城,还怎么和我作对?”
公子万动作稍微有些猛烈,头晕目眩出了一些冷汗,虚弱的看着公子称,但那目光一点子也不温柔,即使浑身无力,却依旧十分凌厉,死死盯着公子称。
公子称倾身在公子万的耳边说:“叔父方才问侄儿,今日到底是来做甚么的?那侄儿回答你……侄儿是来看,丧家之犬的。”
祁律端着炸猪排饭走出来,这猪排饭凉了便不好吃了,因此还是要快些吃掉才好,反正公子万又不吃,祁律便端着进了天子营帐。
会盟推迟了,但是姬林的公务还是要忙碌的,此时正坐在天子营帐中批看文书,这些日子他不在营中,那个假天子甚么也不会,文书积攒了一大堆,如今姬林便开始“加班加点”起来。
姬林微微蹙着眉,一脸严肃的忙碌着,突然闻到一股子香味儿,也说不清楚是什么香味,反正闻着是肉香,姬林瞬间便饿了,分明方才忙得连饿的感觉也没有。
伴随着“哗啦”帐帘子打起的声音,祁律端着一个大承槃,从外面走了进来。
祁太傅笑的一脸“温柔”,说:“天子累了罢,来用点美味。”
姬林闻到了肉香味,又眼看着祁太傅那温柔的笑意,天子恨不能整个人都飘飘然的,笑着说:“太傅,这是什么吃食,生的如此美貌。”
祁律将筷箸递给天子,又把盛汤的小豆打开盖子,热腾腾的蒸汽冒起来,案几上还有几碟小菜,加之肉欲十足的炸猪排饭和金灿灿的鸡蛋,白生生的米饭,这炸猪排套餐竟然显得丰盛无比。
炸猪排整齐的排放在承槃之中,足足有姬林的手掌大,大块的炸猪排切成两指宽的条状,外面金灿灿,里面是鲜嫩的肉,还有雪白的肉筋,纹理分明,便是只看着,都觉得幸福。
祁律笑着说:“这叫炸猪排饭,天子快试试,冷了就不好吃了。”
姬林立刻点头,拿起筷箸,夹起一块厚厚的炸猪排,刚要送入口中,突然想起了甚么,眯着眼睛说:“寡人听说,太傅方才去了膳房,给公子万理膳?”
祁律:“……”
姬林狐疑的看着筷箸中夹着的炸猪排,又说:“这炸猪排饭,不会是太傅给公子万专门准备,公子万却不食,才送到寡人这里来的罢?”
祁律:“……”谁说天子是个傻白甜?天子越来越聪明了,愈发的“难搞”!
祁律咳嗽一声,心中虽然吐槽着,但是脸上正义凛然,一个磕巴都没打,十分温柔的说:“天子此言差矣,律便是知道那公子万是个硬骨头,一定不会食律的膳食,所以律才故意端过去装装样子,其实这个炸猪排饭,是律特意做给天子的。”
姬林:“……”太傅的嘴,骗人的鬼。
祁律见“天子男友”一脸哀怨的瞧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个大猪蹄子似的,连忙咳嗽一声,岔开话题,介绍着自己的炸猪排饭,说:“天子快尝尝,这炸猪排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直掉渣,猪排肉质鲜美,知道天子不喜欢吃太柴的肉,因此律特意选了一块带筋的肉……”其实是旁的膳夫割下来不要的肉。
祁律又说:“稻米饭上盖着的鸡子,也是天子稀罕的嫩口,绝对不老,一点子也不腥气,入口即化,还滑的很,保证天子吃起来顺口。”
姬林看着祁律“自卖自夸”,无论是炸猪排还是鸡子,仿佛都是特意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越发觉得太傅的嘴是骗人的鬼了。
姬林挑起盖在米饭上的鸡蛋外衣,金灿灿的鸡蛋摊的很薄,又很顺滑,盖在米饭上,好像一只小被子,看起来便觉得满足。
姬林挑眉说:“倘或这鸡子没有太傅滑嫩,那寡人吃了炸猪排饭之后,便要继续享用太傅了。”
祁律微微一笑,不是祁律不信任天子的威胁,而是祁太傅有恃无恐,因着他知道天子很忙,有很多积压的公文需要处理。
姬林先吃了一口鸡蛋,立刻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吃惊,说:“太傅,寡人从未吃过如此滑嫩的鸡子。”
祁律笑眯眯的坐在案几对面,托着腮帮子看着天子用膳,不得不说,天子用膳当真好看极了,无论是吃相还是颜值,又优雅,又有感染力,如果让天子做吃播,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姬林先是对鸡子赞不绝口,然后又吃了一口炸猪排,厚实的炸猪排一点子也不老,也不硬,口感真的绝了,尤其是吃到雪白剔透的肉筋之时,那种弹牙的感觉简直会令食欲翻倍!
恐怕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炸物和米饭配在一起,或许觉得干巴巴没有滋味儿,但真吃到口中,才觉如此绝配。
祁律笑眯眯的说:“天子不要光干吃猪排,还有酱料,沾上一点酱料尝尝。”
祁律专门为炸猪排做了酱料,里面放上一把芝麻,咸香的酱汁配合着芝麻的醇香,将炸猪排在酱汁里一裹,更是催发了猪排的香气,而且酱汁的咸香正好可以解去炸物的油腻。
当然,天子是不觉炸物油腻的,别说是一块大炸猪排了,就算是让他吃上三块,也绝对没有问题。
太子很快解决了一大碗稻米饭,一豆汤羹,一块大炸猪排,就连承槃之中的小菜儿也都给吃了个精光,将筷箸放下来,叹息了一口气,似乎深感满足。
天子刚刚满足,突然严肃的蹙眉,对祁律说:“如此美味儿,太傅绝对不能给公子万做,只能做给寡人。”
祁律忍不住笑出声,别看天子如此高大俊美,但他的骨子里竟十分孩子气,占有欲也十分浓烈。
祁律没有回答,突然前倾一些,在天子的唇边轻轻一蹭,指尖赫然多了一颗洁白的米粒,天子放才还一本正经,拿出帝王的威严来,哪知道瞬间破功,看到祁律指尖的米粒,感觉有些丢人。
方才吃的太美味了,净是什么都给忘了,天子赶紧拿起帕子来擦嘴,哪知道祁律笑了笑,说:“炸猪排当真如此美味?那律也来尝一尝。”
他说着把那颗米粒送入了口中,轻轻一卷,消失不见了。
姬林的眼眸颜色猛地加深,突然越过案几,一把抱起祁律,祁律只是空撩一把,不负责任的那种,毕竟他知道天子公务繁忙,因此才格外的肆无忌惮,哪知道天子当真了,不知是不是吃炸猪排吃多了,力气也大,一把抱起祁律便往营帐里面走。
祁律吓得立刻临阵脱逃,连忙说:“天子,天还亮着!”
姬林眯眼低笑,说:“无妨,营帐里暗得很。”
祁律又说:“那容律再去饮口酒。”
姬林险些被他气坏了,说:“怎么,寡人长相如此不堪?为何太傅每次都要饮酒壮胆?”
祁律干笑了一声,就在此时,突听寺人说:“天子,曲沃公子求见。”
姬林“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寺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天子,曲沃公子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求见。”
公子称等在天子营帐外面,等了一会子,便听到天子阴沉的嗓音,说:“传进来。”
公子称心中有些奇怪,难不成今日天子心情不好?所以嗓音才会如此阴霾。公子称走进去,天子何止是嗓音阴霾,天子的面容也十分阴霾,眯着眼睛坐在席上,好像很忙碌,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书,说:“曲沃公子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事禀报?”
公子称立刻恭敬的说:“回天子,的确十万火急,是关于晋侯之事。”
“晋侯?”姬林眯起眼目,将手中的文书撂在了案几上。
祁律整理好衣袍从营帐内里绕出来,便听到公子称说“晋侯”两个字,公子称吃了一惊,没成想祁太傅也在天子的营帐中,而且还从营帐的内里绕出来,不由多看了两眼祁律。
祁律干咳了一声,说:“曲沃公子,不知这晋侯又有什么事情?”
公子称收回了目光,态度很恭敬的说:“天子与祁太傅有所不知,因着晋侯常年针对我曲沃,所以我曲沃也没有法子,只好在翼城之中安插了几个探子……”
祁律一听,好家伙,公子称都快变成小白花儿了,说的那叫一个可怜,好像翼城是后妈,自己是捡豆子的灰姑娘一般。
公子称铺垫了一下,这才说:“据探子来报,晋侯因为忌惮公子万,已经派选了死士,今日晚间动手,想要将公子万……杀人灭口。”
祁律一听,没成想晋侯这么着急,之前晋侯就撺掇着杀了公子万,摆明了是想要杀人灭口,自然是为了不让公子万反齿儿,反咬他一口。祁律本以为晋侯怎么也要再等两天才能动手,毕竟他现在刚刚找到了替罪羔羊“洗脱嫌疑”,竟然一刻也不安生。
公子称说:“天子明鉴,晋侯居心叵测,已经将公子万交与天子,却在会盟营地妄动杀念,岂不是藐视天子的威严?”
姬林冷冷一笑,说:“寡人知道了,有劳曲沃公子今日跑一趟,这事情不要打草惊蛇。”
公子称拱手说:“能为天子分忧,何谈劳累?称敬诺。”
姬林说:“倘或没有旁的是,曲沃公子可以先退下了。”
公子称恭敬的离开会盟营地,往晋国的营帐而去,掀开营帐恭敬的作礼,说:“拜见君父。”
曲沃公说:“如何,天子怎么说?”
公子称说:“君父安心,天子一心想要招揽公子万,是决计不会放过晋侯的,晋侯这般不长眼睛的往刀口上状,这次会盟,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曲沃公点点头,说:“只可惜……这公子万是个人才,他留在翼城,翼城苟延残喘到如今,可算是个劲敌了,倘或不能杀之,让他去了洛师,唯恐给往后留下祸患啊。”
公子称眯了眯眼睛,说:“君父,公子万之事,押后再议也不迟,如今眼下专心对抗翼城,只要能讨好天子,拿下了翼城,旁的都是可以再议。”
曲沃公说:“无错,我儿说得对。”
公子称离开之后,姬林冷笑说:“这个晋侯,真是一刻也不闲着,尽给寡人找事儿。”
祁律微笑说:“也不算是找事儿,如今的公子万对晋国还有一丝丝的念想,正好将计就计,让晋侯再给公子万一次打击,如此一来,公子万必然心甘情愿的追随天子了。”
他们如今已经知道晋侯要暗杀公子万,只要偷偷将公子万转移,然后守株待兔,把死士抓住就可以了。
祁律脸上划过一抹笑容,说:“咱们给晋侯送点刺激。”
“刺激?”天子狐疑。
黑夜渐渐浓烈起来,今日没有月光,连星星都如此稀疏,天空蒙着一层厚厚的云层,黑压压的一片,格外压抑。
营地已经陷入宁静,只剩下篝火跳动的声音,还有各国军队派出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一个黑影突然闪了过去,快速穿梭在营地中间,他似乎非常熟悉会盟营地的布局,躲在营帐后面,让开几个巡逻的队伍,紧跟着向前扑去,动作非常凌厉,直接扑进一个营帐。
那营帐十分昏暗,榻上拱起一个鼓包,似乎躺着什么人,因为寒冷,用被子蒙着。
正是公子万的营帐!
黑影悄无声息的逼近黑影,举起手来,手中竟然握着一把短剑,“嗤!”一声,直接扎进了被子之中。
短剑扎进去,那黑影一愣,似乎觉得扎进去的感觉太轻松了,不像是扎入皮肉之中,没有什么阻力。
就在此时,“哗啦!”一声轻响,被子突然掀开,原来那短剑果然根本没有扎在皮肉里,而是扎在了一团毯子上,一个人影突然从被子下面窜出来,但根本不是公子万。
那黑影吃了一惊,营帐分明是公子万的营帐,然而公子万的榻上分明是周公黑肩!
周公黑肩立刻大喊:“有刺客!”
“唰!”不等黑影反应过来,颈子已经被凉冰冰的剑刃抵住,营帐里除了周公黑肩,还有其他人,是虢公忌父!
虢公忌父手中握着佩剑,蹙着眉,眯着眼睛盯着那死士,与此同时,营帐外面好像早有准备,随着黑肩的一声大喊,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大喊:“有刺客!抓刺客!”
“抓刺客!”
“刺客,别让刺客跑了!”
紧跟着便是“踏踏踏”的脚步声,洛师虎贲军快速冲进营帐,昏暗的营帐瞬间点亮起来,灯火通明,那死士想要逃跑,却已经无处遁形,被虎贲军团团的包围住。
虎贲军将死士团团包围,虢公忌父才退出包围,赶紧来到黑肩身边,关切的说:“周公,你可受伤了?”
周公黑肩并没有受伤,刚才那一剑没有扎在他身上,而是扎在了毯子上,不等他说话,虢公忌父突然说:“你的衣裳划破了,受伤没有?!”
黑肩侧头一看,还真是,自己都没有感觉,肩膀的衣裳被划破了,估计是刚才死士一剑扎下来,正好蹭到了黑肩的衣裳,但是黑肩浑然没有发现。
黑肩的肩头破了一个口子,如今天气转凉,衣裳自然也厚了一些,连带着好几层衣裳全都给划破了,隐露出黑肩一抹肩头来,营帐中灯火通明,趁着那火光,虢公忌父一把扳过黑肩,紧张的检查着他的“伤口”。
只不过根本没有伤口,黑肩也没感觉到疼痛,的的确确只是衣裳划破了,虢公忌父先是狠狠松了一口气,随即眼神突然有些“发怔”,低沉的说:“真……真的有一块胎记。”
黑肩之所以叫黑肩,人如其名,就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肩膀有一块黑色的胎记,古人起名字都很注重这些,虽然现代人可能会觉得十分古怪,但在古代是屡见不鲜的。
黑肩的衣裳破了一块,虢公忌父正好看到那块胎记,并不是很大,仿佛是一只雏鸟落在了雪地里,更衬托着雪地洁白无瑕。
黑肩没有注意,听到虢公忌父如此说,连忙拉起自己的袍子,挡住那块破口,虢公忌父这才反应过来,收回神,连忙说:“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看的!”
这尴尬的场面终于被祁律打破了,祁律走在虎贲军最后面,施施然的进入了营帐,同时被喊声吸引过来的,当然还有晋侯。
刺客就是他派来的,晋侯突然听到大吵大闹的声音,还听到有人大喊着“抓刺客”,心中咯噔一声,赶紧过来看看究竟,也冲进了营帐中。
除了晋侯,还有很多卿大夫同样听到了吵闹的声音,前来查看,营帐门口围着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全都抻着脖子。
祁律脸上挂着笑意,说:“让律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夜袭咱们的周公大人?”
祁律之前说了,送给晋侯一些“刺激”,这刺激可不正是周公黑肩么?只是把公子万偷偷转移实在无趣儿,不如给这刺客按上一个暗杀诸侯的大罪名。
周公黑肩可是周公,周公旦的九世孙,公爵出身,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无比高贵,对比起来,晋侯不过是个侯爵,和上公还差着等级,倘或给晋侯按上一个刺杀周公的大帽子,这顶帽子可相当的沉重呢。
再者,周公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若是论起胡搅蛮缠来,祁律自认第一,周公必然第二,或者干脆来一个并列第一都可以,因此这个刺激,祁律觉得周公便不错。
祁律走进来,说:“来来,摘下这死士的面巾,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公然行刺上公?”
虎贲军不由那死士反抗,将他押解在地上,一把拽下了死士的面巾。
那面巾一掉,立刻有人大喊着:“是曲沃人!我认识他,是曲沃之人!”
祁律听了不由一笑,挑了挑眉,心说晋侯的心思竟然如此“缜密”,还专门找了一个曲沃人来做刺客?
晋侯脸色煞白,却挺胸抬头的站出来,立刻说:“一定是你们曲沃干的好事,这里原本是公子万的营帐,你们曲沃定然是对公子万怀恨在心,因此派人暗杀,但没成想营帐变成了周公的营帐。”
公子称突然被盖了一个“屎盆子”,哪里能忍下这口气,说:“曲沃人?我怎么不知他是我们曲沃人?倘或论起谁最想要公子万的命,并非我们曲沃人,而是晋侯你这个自己人罢!”
公子称还咬重了“自己人”三个字,晋侯脸色更是难看,却说:“如今人赃并获,你们曲沃竟然还狡辩?”
那死士咕咚一声突然跪了下来,叩头说:“小人受了曲沃公子的威胁,不得已才来刺杀公子万,实在情非得已,饶命啊!饶命啊!”
公子称冷声说:“你放屁!”
晋侯说:“曲沃贼子,你在诸位公侯和卿大夫面前,竟然口吐狂言,分明是你心虚了!”
公子称冷冷一笑,说:“心虚?倘或是我曲沃做的事儿,才不会如此暗搓搓,明里一套,背里一套,何必心虚?”
公子万突然被转移去了其他营帐,公子万问为何,祁律也不告诉他,如今听到吵闹的声音,也出来查看,一看之下,心里突然有些发慌,至于为什么发慌,公子万或许已经猜出来了……
祁律抬起手来,说:“好了,两位便不要吵了,今日之事非同小可,竟然有刺客行刺周公,周公乃我大周上公,非比寻常,这刺客当真可恨得很,必须查得水落石出才是,对么,周公?”
周公冷笑一声,笑容有些阴测测的,说:“我黑肩活了这些年,还从未受过刺杀,今日倒是长了见识,倘或不把这罪魁祸首查个水落石出,我黑肩的脸面儿以后往哪里放?”
黑肩和祁律一唱一和的,晋侯听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要知道他只是杀公子万而已,如今却变成了刺杀上公,这罪名可大了去,绝不能认下来,只能狠下心来栽赃曲沃。
祁律笑着说:“真金不怕火炼,既然晋侯和曲沃公子都是清白的,那律今日便出手,帮二位审一审这不长眼的死士,怎么能如此破坏了咱们会盟的团结呢?”
他说着,看向站在最外围的公子万,说:“晋公子,你便来做个见证,如何?”
公子万一点子也不想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因为相对比起来,他竟然更相信曲沃公子,而不信认晋侯,他心里已经隐约知道了那个答案,倘或最后的答案被揭穿,公子万怕是一点子念想也没有了……
公子万喉头滚动的很厉害,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祁律又对晋侯和曲沃公子说:“律身为天子太傅,代为审理,二位也没有意见罢?”
晋侯心中害怕极了,便说:“这……这刺客狡猾的很,不如……不如就在大家面前审理。”
晋侯似乎生怕祁律把刺客带走之后,“屈打成招”,在大家面前审理,晋侯还能帮衬狡辩两句,但他哪里知道,祁律就是要在大家面前揭穿晋侯。
祁律“从善如流”,说:“行,那律便开始审理了。”
他说着,朗声说:“膳夫上士何在。”
分明是审理刺客,结果祁律一开口,竟然叫来了膳夫上士,众人都面面面相觑,不知祁太傅这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好生古怪。
难不成,审理案件之前,还要美餐一顿?
膳夫上士在众人的瞩目下,连忙挤出人群,跪在地上叩首说:“拜见太傅,小臣便是。”
祁律点点头,不急不缓的说:“我问你,如今天子与各路诸侯会盟,膳房中是否剩下许多饭菜?”
如今诸侯们会盟于此,当然要好吃好喝,浪费是免不得的,礼仪记载,天子一顿饭要吃六种主食,光是主食就六种,更别说其他的了,姬林就一样吃一口,也会给撑死,所以很多饭菜都没动过便剩下了,而诸侯们也不会吃剩下的东西,自然头一天倒掉,第二天做新的。
如今膳房里剩下了很多剩菜剩饭,还没有倒掉,膳夫上士赶紧说:“是是,膳房之中,的确有很多剩菜饭,不知太傅是……”
祁律说:“那正好,你把剩下的菜饭取过来。”
膳夫上士不知道祁律要干什么,但是祁律可是太傅,立刻答应一声,招呼着膳夫们去把剩下的菜饭全都取过来。
咚!咚!咚——!
一个大桶摆在地上,里面装满了剩下的菜饭,诸侯和卿大夫们都嫌弃的后退了好几步。
祁律则是笑眯眯的说:“咱们都是礼仪之邦,也不好动粗,实在有失身份,如今这么多剩菜饭,着实浪费,律看在眼中,疼在心中,不如这样,便请这位刺客用膳,你到底是谁派遣而来的人,律也不难为你,爱说不说,不说就把这些通通吃完。”
那死士大吃一惊,他本以为要忍受皮肉之苦,哪知道祁律竟然想出这样阴损的招数来,这天底下哪里有用剩饭菜做酷刑的?
祁律话音一落,挥挥手,虎贲军立刻押解住死士,拧住他的手臂,迫使他抬起头来,开始“塞饭”。
一时间别说是死士了,就连晋侯也冷汗连连,只听到“唔唔唔”的大喊声,那死士使劲摇头,不一会儿却还是吃下去大半桶。
祁律掸着自己的袍子,说:“慢慢食,还有很多,别浪费。”
这死士可能是最扛不住“酷刑”的死士了,连一桶都没吃完,虎贲士兵突然说:“太傅,刺客打算招认了。”
晋侯一听,吓得冷汗连连,死士“哇——”的吐出一大口,卿大夫们又是嫌弃的连连后退,便听那死士说:“小人招认!招认……咳咳咳——哇——是……是晋侯!是晋侯让我刺杀公子万,他说我是曲沃人,就算事情败露,也能嫁祸给曲沃,和他没有任何干系!”
“你……你血口喷人!”晋侯吓得连连后退,“嗤——”一声抽出佩剑,立刻冲上去就要砍杀那刺客。
“当!”公子称反应迅速,一下挡开晋侯的佩剑,冷声说:“怎么,被识破了诡计,便要杀人灭口么?”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是晋国的国君!晋国的正统,真的不是我!”晋侯惊慌的大喊,有些口不择言,矢口否认。
祁律笑眯眯的看向黑肩,说:“周公,没成想您与晋侯有嫌隙啊,晋侯竟然如此大费周章的来刺杀您?”
黑肩自然知道,晋侯要刺杀的是公子万,而非自己,但是有敲竹杠的机会,怎么会浪费掉呢,幽幽一笑,说:“黑肩也不知何时与人结怨,黑肩素来与世无争,从不曾与晋侯有过什么怨恨,晋侯为何如此狠毒?”
黑肩好一个小白花,祁律忍不住要给他拍手叫好了,晋侯已经慌了,说:“周公,这……这是误会啊!误会!”
黑肩轻笑说:“是不是误会,明日一早,黑肩自然禀明天子,请天子做主,来啊,请晋侯入营帐。”
“我是晋侯,你们不能动我!”晋侯大喊着,虢公忌父已经挥了一下手,虎贲军立刻围上去,十分铿锵的说:“请晋公入营帐!”
晋侯被虎贲军驱赶着,赶入了营帐之中,门外严防死守,守了很多虎贲军,祁律这才说:“将死士带下去。”
士兵立刻上前,把那呕吐的犹如一滩烂泥的死士抓起来,押送进圄犴。
公子万听到死士指认晋侯,身子一晃,险些直接坐倒在地上,祁律抬手扶住他,拍了拍公子万的肩膀,说:“夜深了,公子早点燕歇,也好好想一想罢。”
说完,抬步便走了。
公子万的营帐前还闹哄哄的,这么一场闹剧,围观了那么多人,自然不会很快散开,祁律离开了公子万的营帐,准备去找天子通报一声,哪知道到了门口,却被寺人拦下来。
寺人说:“太傅,天子已经燕歇了,天子今日箭伤复发,有些疼痛,看过了医官,已经歇息了。”
如今早就过了子时,姬林变成了小土狗,自然不能见祁律,也不能亲自去抓晋侯,便找了一个借口,就说自己箭伤疼,所以休息了。
祁律一听,心中十分担心,天子身子骨那么硬朗,箭伤早就愈合了,怎么突然疼痛起来?祁律没有进入天子营帐,反而转了个弯,去了医官的营帐,想要问问天子的箭伤问题。
医官营帐有人值守,看到祁太傅走进来,连忙迎接,祁律开门见山的说:“律听说天子的箭伤复发,不知严重不严重?”
那医官听了一愣,随即态度有些不对劲,支支吾吾的说:“是、是了,回太、太傅,天子的确是箭伤复发,敷了些伤药。”
祁律皱起眉来,自己只是问天子的病情严重不严重,这医官却吞吞吐吐,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如今身在会盟大营,因此祁律便留了一个心眼儿,还以为是医官接受了谁家的贿赂,想要谋害天子。
他哪里知道,是天子本人吩咐的,天子的箭伤根本没有复发,只不过如今过了子时,所以找个借口而已,却不料医官这么不中用,让他说个谎,瞬间拆穿。
祁律故意冷着脸,说:“怎么,医官何时变成了结巴?”
医官吓得不敢作声,祁律呵斥说:“大胆,你吞吞吐吐,可是打算谋害天子?”
医官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瞬间全都招认了,说:“太傅饶命啊,小臣没有那么大胆子啊,小臣不敢,是……是天子吩咐的。”
祁律狐疑的说:“天子吩咐?”
医官使劲点头,说:“对对对,是天子吩咐的,天子把小臣叫过去,吩咐小臣看诊,还叮嘱小臣说,说……说是天子旧疾复发,谁也不见……就连……就连太傅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