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被关在殿门外面,一时间都懵了,毕竟被天子从殿里推出来,那还是第一次。
虽祁律分不清楚天子对自己是孺慕还是爱慕,但起码是慕的,哪成想天子竟然如此“粗暴”的将自己推出来,还“嘭!”一声撞上殿门。
其实姬林没有一点子针对祁律的意思,他爱慕太傅还来不及,只是……
姬林接了祁律的小食,立刻便听到了打更的声音,子夜交接,一股眩晕无力的感觉猛地席卷上来,姬林一下就将殿门关闭,手中的承槃差点子掉在地上。
姬林用力稳住手臂,将承槃放在一边,整个人一晃,“嘭!”一声倒在地上,愣是都没有上榻,便昏了过去。
祁律“浑浑噩噩”,备受打击的从寝殿离开,往自己下榻的屋舍而去,心想着天子这么着急把自己赶出来,难不成……
天子在殿里藏了美人,着急和美人一卿芳泽?倘或不是如此,天子那么着急的赶自己走做什么?一定是掩藏着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祁律不知,天子的确掩藏着甚么“见不得人之事”,但那个事情并非是藏了什么人,而是藏了……一只小土狗。
祁律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先是梦到了一些羞耻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就和天子做了很羞耻的事情,然后祁律竟然梦到自己翻脸不认人,一把将天子从榻上踹下去,还把天子扔出了寝殿。
阳光洒在祁律的脸面上,祁律眨了眨眼睛,难得起的这般早,不知是不是昨晚被天子赶出来的后遗症,祁律做了一个“报复”的梦,竟然梦到自己才是那个吃完不认账的大猪蹄子。
祁律睡不着了,干脆起来洗漱,獳羊肩进来的时候,看到太傅已经洗漱完毕,吃了一惊,说:“太傅,如今时辰尚早,您这是……?”
祁律说:“我出门一趟。”
祁律急匆匆出门,不是去旁的地方,正是去天子下榻的寝宫,他琢磨了一晚上,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有没有藏人,祁律不是一个喜欢麻烦自己猜测的人,自然要去亲眼看一看才好。
祁律找了个借口,打着询问天子昨日小食是否可口的旗号,一大早便来了寝殿。
寺人全都在外面候着,看到祁律来了,立刻笑着说:“太傅,您来了?天子正叨念您呢!”
祁律奇怪的说:“天子醒了?”
倘或昨夜寝殿真的藏了甚么美人,天子应该起的不会这般早,只听寺人说:“起了,早就起了!”
寺人笑着又说:“天子叨念这您做的小食呢,那个叫……叫——是了,炸藕条,十足味美,天子是爱不释口!”
祁律一听,心里稍微缓和了一下,还是有所疑问,试探的说:“昨夜……天子的寝殿里,有没有旁的人?”
寺人有些迷茫,说:“旁人?这……小臣也不知,天子近些日子,一到了晚上都不让小臣们伺候,小臣全都在殿外侍奉着。不过……寝殿里似乎没有人,太傅您也是知道的,小臣们虽然没有进殿侍奉,但是都要上夜,一直在这儿守着,若是有人出入,肯定会看到的。”
祁律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因着寺人说的极是,这薛国的宫殿虽然华丽,但是远远没有洛师的宫殿华丽,洛师的路寝宫太室之中有一个后门,但是薛国的寝殿里没有后门,如果想要通过,肯定要从前门走,但是寺人们谁也没看到旁人。
“阿嚏……”天子整理着自己的衣襟,便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感觉后背有些微凉,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叨念自己呢。
天子哪里知道,悼念他的就是祁太傅本人,因着姬林昨夜的异常举动,太傅还以为他心里有鬼。
姬林心里哪有什么鬼,还以为是自己昨夜躺在地上便昏了过去,因此着了凉,并没有当一回事儿。
他昨夜躺在地上一晚上,天亮之后才从小土狗的模样恢复回来,只觉得浑身都僵硬着,活动着手臂,殿外的寺人高声说:“天子,祁太傅请求谒见!”
姬林昨夜直接昏了,天亮之后又变回来,心中惦念着祁律做的美味,于是早晨一起来,把夜宵当成了早膳全都给食了。
此时寺人通传,说太傅来了,姬林心中十分欢喜,便说:“快请太傅进来。”
祁律很快从外面恭敬的走进来,他的模样十分恭敬,垂着眼皮,不过眼眸来回打转儿,一直在四处搜寻着,好像殿里确实没有第二个人影。
姬林笑着说:“太傅来的正好,用过早膳了么?一起用膳罢。”
祁律没有用过早膳,一大早上就“兴致勃勃”的来抓奸了,没有抓到什么,这才放下心来,肚子立刻便饿了。
姬林让人摆膳,请祁律入席,两人一并子用早膳,姬林还笑着说:“是了,昨夜太傅深夜前来,除了那个夜宵小食,可还有什么其他事情?”
祁律干笑一声,心说,有啊,昨夜律是来勾引天子的。
他心里虽这么大义凛然的说着,面子上却不动声色地说:“没有什么旁的事情,只是因着律记起,好些日子没有为天子理膳,所以才做了一些小食,奈何……昨夜天子好似十分忙碌。”
姬林听他提起这个,有些僵硬,天子的确忙碌,忙着变成小土狗,他不是不信任祁律,所以才不把自己变成小土狗的事情告诉祁律,而是因着这种事情太匪夷所思,也太出丑,倘或告诉了祁律,自己这天子的颜面该当如何是好?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姬林越是在意祁律,便越不想把这种丢脸的事情告诉祁律。
姬林干笑说:“昨晚……是寡人太困顿了。”
两个人各有所思,姬林昨夜把祁律“轰走”了,但是今日又变的异常温柔,把祁律喜欢吃的菜色全都让出来,夹到祁律的承槃之中,各种温柔仔细。
祁律和天子在寝殿用早膳,薛魏也已经早起了,身为薛国的代国君,薛魏虽目前还不是名正言顺的薛侯,但是薛国上上下下不可一日无君,所有事物都需要薛魏来处理。
薛魏正在处理薛国的政务,一个寺人便上前来,说:“公子,圄犴之中传来消息,这罪臣薛侯,想要见一见公子呢。”
罪臣薛侯,说的可不就是薛魏的老爹,薛侯商么?
薛侯尚和太子与徐国阴谋伙同,已经被天子关押在圄犴之中,只是暂时还没有发落,薛魏一听,便知道薛侯想要向自己求饶说请,他眯了眯眼睛,唇角挑起一丝丝的笑意,说:“哦?看来我确实应该去圄犴走一圈了。”
薛魏让人备马,很快往圄犴而去。
此处的圄犴关押的都是重要的人犯,没有一定等级的人犯是不会关押在这里的,最著名的人犯要属薛国的国君和太子了,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很著名的人犯,那便是徐国的国相容居,全都被关押在这个圄犴,因此圄犴外面是严防死守,一列列的薛国兵马铿锵而立,唯恐出现任何差错。
薛魏走过去,薛国的兵马自动让开,非常恭敬小心,薛魏直接通过人群,在团团的簇拥之下,进入圄犴。
薛魏身为薛国的二公子,又是庶出没有地位的二公子,何日享受过如此的待遇?他的父亲薛侯和兄长薛国太子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薛魏,几乎不把他当成人看。
或许许多人都会认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薛魏总归是公子,那可是公侯之子,待遇再差也比一个普通国人强上许多。但其实不然。
薛魏从小便被打骂,宫中都知道薛魏是个不受宠的公子,因此连宫人都敢欺负薛魏,加之薛魏的母亲去世太早,根本没有人保护薛魏,薛魏从小在宫中,几乎吃不上饭,喝不上水。
如今的薛魏,却挺直了腰身走进圄犴,去看望他高高在上的君父和兄长,怎么能不愉快呢?
薛魏走进去,立刻便听到了薛侯尚的喊声,大喊着:“魏儿!是魏儿吗!我儿快来!快把君父放出去!快啊!”
薛国太子也被关在旁边,听到脚步声,立刻“嘭!”跑到牢房门口,使劲用手抓住牢房的栅栏,挤着头往外看,从缝隙里伸出手来使劲虚抓,大喊着:“二弟!二弟你救救我啊!你救救兄长!一切都是君父贪心,跟我没有关系啊,二弟你清楚的!”
薛魏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先是经过薛侯尚,又经过薛国太子,无论那两个人怎么喊叫求饶,但是薛魏竟然没有投去一丝一毫的目光,仿佛那两个人就是路边的草芥一样不值一提。
薛侯和太子都吃了一惊,他们以为薛魏是来看望他们的,薛侯和太子利用自己的积蓄,买通了牢卒,请牢卒各种传话,这才把消息带给了薛魏,想让薛魏来见他们一面。
哪知道薛魏的确来了,但竟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薛魏心无旁骛的走过去,随着“踏踏……踏踏……”的脚步声,薛魏走到了最里面那间阴暗的牢房门口。
牢房之中蜷缩着一个人影儿,因为如今已经入秋,虽天气还不是很冷,正午日光浓烈,但是每每早晨和晚上,牢房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都十分阴冷,那个人蜷缩着四肢,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蜷缩在牢房的角落。
他的手腕上、脚腕上、脖子上,甚至身上都缠绕着锁链,只差一个枷锁。
薛魏走过去,低头看着那狼狈又虚弱的人影,轻笑了一声,说:“容相在这里住的可好?”
无错,那个蜷缩在地上的人,正是徐国的国相容居!
“呼啦……”锁链突然动了一下,容居慢慢的抬起头来,他的脸面埋在膝盖上,听到薛魏的嗓音,这才稍微抬起一些头来,眼神冰冷的看了一眼薛魏。
薛侯和太子眼看着薛魏走过去,两个人谁也不肯善罢甘休,大喊着:“我儿!我儿!快救为父出去啊!”
“二弟!你听我说!都是君父的错,我根本没有参与啊!”
“你这个孽子!亏得我平日如此疼你,你竟如此大逆不道!”
“反正你都一把年纪了,就算出了圄犴也没几日好活,君父要不然你主动把事情全都应承下来,儿子也好歹能活命啊!”
“孽子!!孽子——我……我掐死你这个捏死!”
“二弟,你救救我,救救我啊,跟天子求求情,二弟——”
薛魏听着耳边的喊叫声,薛侯和太子不在一个牢房,此时两个人隔着栅栏几乎对掐,那场面真是又热闹又刺激。
薛魏心情很好,笑起来十分温柔,脸上那种纨绔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反而是掌控了权利的愉悦感,那种与他俊美的容貌不一致的气息也不见了,他再也不需要伪装,因为现在的薛魏,已经不是那个朝不保夕的二公子了,而是薛国的代国君!
薛魏无视了吵闹的声音,笑着说:“容相脸色不好,难不成是这些不长眼的牢卒,苛待了容相?”
容居眯了眯眼睛,声音沙哑的说:“薛魏,你这个阴奉阳违的小人!”
薛魏轻轻一笑,说:“容相说的,仿佛容相便不是阳奉阴违的小人一般。”
容居冷冷的注视着薛魏,薛魏摸了摸下巴,说:“容相可能有所不知,容相发怒之时,可要比平日里美艳不少呢。”
容居咬着后槽牙,似乎不愿意再搭理薛魏,薛魏理了理自己的袍子,说:“天子已经遣人去申斥徐国,算一算时日,徐国的回报也应该快到了,容相您猜猜看,徐国会不会在意一个身为囚徒的国相呢?”
容居的胸口快速起伏,带动着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如果有可能,他恨不能亲手掐死薛魏,只可惜容居自己识人不明,他一直自负聪明,却没能看清薛魏的野心。
“报!”一个士兵快速走进来,将一卷小羊皮递给薛魏,说:“公子,徐国的回信来了。”
薛魏也不和容居贫嘴了,将来信抖开看了一眼,随即微微皱起眉头,说:“徐国使臣可在?”
士兵说:“在!正在外边候着。”
薛魏立刻说:“将徐国使者带来,与我一同面见天子。”
姬林和祁律用了早膳,刚刚用完早膳,便看到公子冯走了进来,公子冯拱手说:“天子,徐国派遣使臣前来。”
姬林说:“传进来。”
已经过去几天,送到徐国的申斥应该也到了,薛魏手中擎着小羊皮,与徐国使者一并子从外面走进殿中。
徐国使者态度十足恭敬,立刻跪下来拜见天子,说:“徐国罪臣,拜见天子,我王万年!”
姬林冷笑一声,说:“寡人可当不住这句拜见。”
薛魏很快擎上小羊皮,是徐国国君的亲笔,态度非常诚恳。他们的两万兵马已经被天子全部俘虏,剩下的兵马完全没有办法和虎贲军顽抗到底,而且容居还被俘虏了,徐国国君瞬间没了成算,害怕的厉害,只能求和。
徐国使者这次就是来求和的,跪在地上诚恳的说:“寡君言,一切都是叛逆容居的过错,是容居蛊惑寡君,寡君才会一时糊涂,做出了这等糊涂的事情,如今幡然悔悟,还请天子饶过寡君这一次啊!”
祁律一听,徐国把事情全都推到了容居的身上,看来是要丢车保帅了。
姬林眯眼说:“既然徐国有求和的意图,为何还不见徐国将宋公放回?难道这便是徐国求和的态度么?依寡人看,不太真诚呢。”
徐国使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天子明鉴啊,天子明鉴!我徐国求和的态度十足诚恳,寡君已然幡然悔悟,断然不敢对天子不恭不敬,只是……只是这……这宋公……”
公子冯眯了眯眼睛,徐国使者如此吞吞吐吐,难不成宋公与夷已经遭到了毒手?否则徐国为何这般暗昧不明?
徐国使者叩头说:“不瞒天子,宋公不在我徐国与寡君手上啊!”
姬林冷着脸,皱了起眉头,祁律说:“徐国使者开顽笑了,宋公不在你们徐国手上,那在何处呢?”
徐国使者说:“太傅明鉴,祁太傅明鉴,我等不敢欺瞒天子与各位,宋公真的不在我徐国手中,而是在那淮夷人手中!淮夷狡诈万分,蛊惑我徐国叛乱,他们劫持了宋公之后,就和……和我徐国谈崩了,劫掠了我徐国的粮仓和军饷之后,退回了淮夷丛林,宋公此时还在淮夷人手中,罪臣不敢有半分虚言啊!不敢蒙骗天子,字字属实,恳请天子与各位明鉴!”
姬林眯了眯眼睛,和祁律交换了一个眼神。
按照徐国使者的话来说,徐国和淮夷本是一起造反的,他们想要攻打宋国立威,觉得进攻宋国距离洛师很远,而且宋公和天子还有仇怨,因此天子断然不会管宋国的事情。
哪知道徐国和淮夷的算盘打错了,姬林已经看清了他们的小道道儿,因此自然不会中套,不只是插手了这件事情,而且还亲征来到薛国。
天子亲征,非同小可,徐国已经没有当年徐偃王称天子之时的强大,所以想要握住宋公这个人质,也好给自己找一个退路,但是淮夷人不肯,淮夷人也知道宋公是一个绝佳的人质,同样想要握在手中。
于是徐国和淮夷没有谈拢,直接谈崩了,淮夷假意将人质交给徐国,结果趁着徐国不备,直接将徐国的粮草抢掠一空,带不走的一把火烧掉,拍拍屁股走人,把宋公与夷也给带走了。
徐国大吃一惊,也是因着这个事情,徐国外强中干,所以才会找到薛国帮忙自救,本想背水一战的,没成想出现了薛魏这个叛徒,如今倒是好了,一切都打了水漂儿,徐国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全部和盘托出。
徐国使者跪在地上,一直不敢起身,说:“天子饶命,我徐国也是……也是受害之人。”
他这么一说,祁律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嗤……”的一声,很不给面子。
徐国使者脸面丢尽,但是也不敢发作,便听祁律说:“狗咬狗一嘴毛,反而说成了受害者,徐国使者您也真是幽默,受害之人归根结底也要是人,狗算是人么?”
祁律说话当真是难听到了极点,徐国使者被当众“啪啪”打脸,脸皮涨红,讷讷的不敢反驳。
天子此时,心中颇有微词,倒不是姬林觉得祁律打脸不痛快,而是姬林以为,狗多可人,徐国这做法狗都不如,简直是侮辱了狗子。
如今的情况有些“匪夷所思”,他们虽然已经出奇制胜,一举拿下徐国,但是宋公被淮夷人给抢跑了,这下子必须要拿下淮夷之后,才能救出宋公与夷。
徐国使者颤巍巍的说:“回禀天子,寡君原为救出宋公,尽一份薄力,愿意将我徐国作为进宫淮夷的辎重转折点,将功补过!还请天子宽宥!”
姬林眯着眼睛,沉吟了一阵,没有立刻开口,一时间殿中的气氛胶着起来,徐国使者没有听到答案,也不敢抬头。
最后姬林才缓缓的开口,说:“徐国战败而降,寡人以为,徐国并未有多少诚意。”
徐国使者瞬间吓坏了,不过姬林说的的确是这个道理,战败才投降,和没打之前投降这是不一样的。三国时期赫赫有名的战神吕布为何会被杀,还不是因为战败之后才投降?那投降的意义在何处?
不过想要讨伐淮夷,的确需要从徐国入手,姬林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目前不宜和徐国彻底撕开脸面,敲打是要敲打的,模棱两可便好。
姬林淡淡的说:“徐国之事,寡人还要再议,能否将功补过,还要看徐国的作为。”
“是是是!”徐国使者听着天子模棱两可的答案,简直是如蒙大赦,赶紧叩头拜谢。
姬林说:“徐国使者可以先退下了。”
徐国使者赶紧从殿中退下去,他一出去,殿中便没有了“外人”。
公子冯蹙眉说:“我王,如今宋国落入淮夷人手中,比落入徐国手中更为棘手,还请我王速决!”
的确如此,周天子册封的这些国度,好歹都受中原文化的影响,就连东面的封国,也受了齐鲁文化的影响,而形成了一种文名。相对比起来,散落的淮夷人因为礼仪教化没有普及的缘故,要比中原和齐鲁地带“野蛮”一些。
宋公与夷落在他们手里,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姬林蹙眉说:“各位可有什么看法?”
祁律看向薛魏,说:“薛公子,我等都是洛师而来,并不了解淮夷,薛国靠近淮夷一带,薛公子应该是我等之中最了解淮夷之人罢?”
薛魏点点头,拱手说:“不瞒太傅,魏对淮夷的确有一些了解。”
淮夷没有固定的地盘,宋国到齐国一带,都受到过淮夷的侵略,三天两头战事不断,不过淮夷的侵略并没有鄋瞒、西戎那般强悍,因为淮夷是仗着地势优点才存留下来的。
薛魏说:“天子与太傅也看到了,徐国的地势错综复杂,而淮夷人的老窝比徐国的边邑地势,更加错综百倍,不可同日而语,传言只要有外人进入淮夷的地皮,都会被困在丛林之中,不是活活饿死,便是被野兽分食,死无全尸。”
比徐国的地势还要可怖?徐国的边邑已经让他们棘手,洛师的虎贲军就算是再精锐,也不擅长打丛林战。
薛魏又说:“不止如此,淮夷多水,淮夷的丛林军队与舟师异常精锐,想要与淮夷对抗,舟师也是必不可免的。”
舟师作战……
因为中原地区水流不多,所以舟师一直是中原国家的短板,如今舟师强大的国家便是楚国,楚国地处南面,水流充沛,因此他们的舟师最为强势。
周天子的土地上,如果论舟师作战的话,也只剩下了齐国,因为齐国临海,他们也会训练舟师,但齐国的发展多对于中原,所以齐国就算也训练舟师,但舟师并非主力,也常年搁浅,想要对付精锐的淮夷舟师,同样无法入手。
众人立刻沉默下来,就在这个时候,薛魏继续说:“但是提起与淮夷作战,魏心中倒是有一个绝佳的人选,不知天子意下如何。”
姬林言简意赅的说:“何人?”
薛魏说:“徐国国相,容居。”
祁律并没有太多意外,因着容居是徐国人,徐国的地理环境是最挨近淮夷的,容居高居国相的宝座,对舟师和丛林作战,应该有一定的经验。
薛魏说:“徐国有自己的舟师和丛林军,加之淮夷人总是在徐国周边活动,身为国相,魏听说容居也常年与淮夷的首领有所来往,而且来往密切。相对比魏来说,容居才应该是最了解徐国边境和淮夷之人,如果容居可以为天子效力,或可营救宋公。”
容居……
此时此刻,容相正在他们的圄犴中关押着,不过也看的出来,容居这个人心高气傲的很,他们先前才折辱了容居,突然又要他的帮助,这就……
姬林说:“按照薛公子对容居的了解,倘或寡人开口让容居帮忙,容居可会答允?”
薛魏没有立刻说话,他这个迟疑已经给了姬林答案,容居当然不会答应。
祁律眯眼一笑,说:“天子,想要容居为天子所用,其实一点子也不难,只是需要有些小小的……手段而已。”
祁律这么一笑,众人突然感觉殿里稍微有一点点寒气,虽已经入秋,但天气还不至于寒冷,祁律笑起来愣是十足降温,让众人有一种不知哪方会遭难的错觉。
倒不是祁律笑得很难看,而是祁太傅笑得太瘆人,有些不怀好意似的。
姬林咳嗽了一声,就在公子冯和薛魏觉得祁律不怀好意,笑得很阴森的时候,天子却在心底里感叹,太傅笑起来当真好生可人,怎么看都看不腻。
姬林说:“太傅如有妙计,不防说来听听?”
祁律拱手说:“回天子,妙计算不上,诡计则有一条……容居之所以不愿意归降天子,便是因着容居心高气傲,觉得天子折辱了他去……”
容居是老贵族,心高气傲,在徐国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人不巴结他,突然折在天子手中,傲气打折,脸面丢尽,怎么能不怨恨天子呢?
祁律笑着说:“天子不防转移火力,让容居更痛恨其他人,如此一对比,天子反而亲切的多。”
就像是玩游戏,天子的输出太高,上去打了容居一个大嘴巴子,天子自然便拉了容居的仇恨,而这个时候如果有另外一个人上去给容居两个大嘴巴,甚至是三个响亮的大耳光,那么后来的这个人自然占据了容居更多的仇恨,天子的仇恨便被拉走了。
众人一听,忽然恍然大悟,毕竟祁律的这个比喻很形象,怪不得是个诡注意,分担火力这种事情,不是什么人都能想出来的。
姬林奇怪的说:“那这替寡人分担仇恨之人是……?”
祁律微微一笑,说:“自然是徐国了,试想想看,容居身为徐国的权臣,倘或徐国派来的使者突然要杀容居,容居会不会十足愤恨?”
众人点点头,如果被自己的君主背叛,的确比外人羞辱要令人愤恨的多。
薛魏眼皮一跳,说:“只是……太傅如何能让徐国使者配合?虽容居已经成为阶下囚,但坑害容居一事,对徐国一点子好处也没有,徐国的使者未必会配合太傅,这可如何是好?”
祁律笑起来,说:“薛公子,您如何突然变得这般单纯了呢?”
他这么一说,薛魏眼皮更跳,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久经风月的老手,好像被祁太傅给调戏了。
姬林的脸色立刻沉下来,日前他就觉得薛魏油滑的很,和祁律走的太近,如今祁律和薛魏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子“打情骂俏”,天子的脸色如何能好看?
薛魏什么都没说,突然莫名其妙的被天子冷冷的扫了一眼,只觉得无妄之灾。
祁律没看到天子那冷酷的眼神,虽祁律是“始作俑者”,但天子并没有瞪他,所以祁律根本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又说:“何必要徐国使者配合,容居关押在咱们的牢房里,想要给容居下毒,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然后栽赃给徐国使者,简单又便宜。”
薛魏:“……”阴险。
公子冯:“……”无赖。
天子则是笑着说:“是了,太傅果然出奇制胜,每次都能令寡人另眼相待。”
姬林没觉得任何不妥,反而展开宠溺的笑容,让薛魏和公子冯都有些后背发麻。
祁律继续说:“等到容居中毒之时,天子再从天而降,英雄救美,那时候容居中了毒,心思必然无比脆弱,天子温柔以待,不怕容居不回心转意。”
天子:“……”
这事儿便敲定了,祁律全权负责给容居下毒栽赃徐国的事情。他离开寝殿,便往膳房而去,既然要下毒,便给容居做些好吃的,再顺便把毒药包在里面带过去。
祁律进了膳房,左右看了看,准备做一些简单方便的吃食,能带进圄犴的那种。
膳夫们都在忙碌,马上要用午膳了,没有太多多余的食材,祁律转了两圈,灵机一动,就做一道……烤冷面。
烤冷面这种小食,简单便宜,而且非常可口,倘或肚子饿的时候吃一个,不只是解馋,而且特别顶时候。烤冷面的酱汁口味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调配,里面还可以加各种各样的食材,也不会害怕众口难调。
祁律向薛魏打听了一下容居的口味,因着容居曾经“潜规则”过一段时间薛魏,薛魏还是那种特别玲珑剔透之人,自然要摸清楚容居的爱好,以免失宠。
祁律向薛魏打听就对了,容居喜欢酸甜口味的菜色,祁律一听,这好办啊,那就做个酸甜口味的烤冷面,祁律自己也喜欢吃酸甜口味的,酸甜开胃,再放一些代替辣椒的藙子酱,一口气能吃三张烤冷面!
祁律做好了烤冷面,把医官给他配备的“毒药”洒进了烤冷面里。这个毒药其实并非是真的毒药,毕竟祁律还指望着容居给他们打淮夷人呢,怎么可能真的给容居下毒?
所以祁律让医官配备了一些吃了肚子会奇痛无比的药,这样一来容居腹中剧痛,以为自己中了毒,到时候栽赃给徐国使者,这便足够了。
祁律做好了烤冷面,膳夫们也做好了午膳,全都准备去吃饭了,纷纷离开膳房,祁律眼尖,看到膳夫们抬着一个大盆子准备去倒掉,那不正是祁律最喜欢的螺蛳么?
祁律当下放下烤冷面,就放在膳房中,毕竟膳夫们也不在,没人会动,赶紧追着那几个膳夫去了,管他们要螺蛳,这种好东西千万不要丢掉了,不只是可以做螺蛳粉,还可以爆炒螺丝,没事儿的时候喝个小酒,啜一个螺丝,别提多痛快了。
祁律离开了膳房,哪知道他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人走了进来,也真是巧了,正是天子无疑。
姬林听说祁律去给容居做饭,心里不是很痛快,自己的太傅,总是给旁人做饭,他转磨了一会子,还是往膳房来了。
这会子膳房没人,姬林走进来也没人发现,没什么不妥,左右一看,不见祁太傅,却闻到一股子香喷喷的味道,酸甜开胃,那味道有些陌生,竟又是自己没有吃过的吃食。
姬林一眼便看到了祁律放在膳房里的烤冷面,外皮裹着一层鸡蛋,烤冷面已经被祁律切成了一段一段的模样,上面还扎着签子,万事俱备,只差入口!
幽幽的香味从烤冷面里面窜出来,姬林轻轻扇了扇袖袍,只觉得无比美味,这新鲜的小食定然就是祁太傅给容居做的美食了。
姬林一看,眼眸微动,反正祁太傅没在,自己抢在容居前面吃了,便能独占祁太傅的手艺,岂不是大好?
天子哪里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他不知祁律已经在烤冷面中“下毒”。姬林一方面是想要独占祁律的手艺,另外一方面也是这个烤冷面实在太香了,酸甜的酱汁缓缓的从面皮里流出来,勾引着天子的食欲。
天子轻咳了一声,趁着没人,竟真的扎了一块烤冷面送入口中,一口咬下去咸淡适中,酸甜的酱汁快速在口中滑开,烤冷面的面皮筋道又弹牙,外面裹着金灿灿的鸡蛋,鸡蛋醇香,里面还夹杂着一些辅料,姬林说不出来是什么辅料,反正便是好吃。
姬林吃了一块,烤冷面的滋味儿十足合了天子的胃口,立刻又扎起剩余的烤冷面,快速往嘴里送去,别看姬林家教良好,但是他吃饭的速度很快。
只见俊美的天子袖袍一展,不停的扎起烤冷面,几口就将祁律已经“下毒”的烤冷面吃进口中,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块。
祁律抢救下了一大筐螺蛳,美滋滋的回了膳房,一回去就看到俊美的天子正在偷吃!
天子性感的嘴唇挂着酸甜酱汁的幌子,嘴巴鼓着,不知道里面塞了多少烤冷面还没咽下去,不止如此,手中捏着签子,签子上还扎着最后一块烤冷面。
祁律一看,脑袋里“轰隆”一声,赶紧抢上去,要抢天子手中最后一块烤冷面。姬林一看,还以为祁律舍不得给自己吃,一把抱住向自己冲过来的祁律,他肩膀很宽,一只胳膊就能将给祁律怀抱在怀中,紧紧箍住,身材又高大,把签子举高,不让祁律够到,仰着头将最后一块烤冷面拼命送进口中。
祁律觉得自己都要结巴了,一瞬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也不顾规矩了,大喊着:“快!快吐了!有毒,有毒的!”
天子还在沾沾自喜,自己占有了太傅……所做的小食。结果便听到祁律的大喊声,一时间有些懵了,高大俊美的太子,仿佛一只小奶狗,呆立在原地,还对祁律眨了眨眼睛。
祁律着急的不行,使劲拍着天子宽阔的后背,“砰砰”有声,说:“别卖萌了,快吐了!”
姬林根本没想到祁律已经在烤冷面里面“下毒”了,吃的是津津有味,被祁律狠狠拍了好几下后背,这才听明白。
姬林虽舍不得,但还是赶紧全都吐了出来,祁律使劲拍着他的后背,又弄了水让姬林催吐,一面给姬林催吐,一面让人去找医官。
姬林喝了好多水,吐得脸色发白,俊美高大的天子瞬间变成了小可怜儿,那“毒药”是祁律找医官专门给容居配的,当时祁太傅是如此对医官说的:毒性不要太大,但是一定要疼,要逼真。
如此一来,这会子就逼真过头了……
虽天子已经催吐,但是医官的“毒药”十分猛烈,而且祁律没来之前,姬林已经吃的津津有味了,到底还是有一些没吐出来。
于是天子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可怜儿。天子躺在榻上,只穿着黑色的里衣,盖着一张锦被,可怜兮兮的呻吟着,旁人都是无病呻吟,天子是纯粹的有病呻吟。
脸色白的不行,还出了好些冷汗,湿透了鬓发,鬓发贴在面颊上,捂着自己的肚子,另外一只手拉着祁律的手掌,平日里高温的手掌此时都没有那么高的温度了。
姬林眼神蒙着一层雾气,仿佛一只弱小可怜无助的小奶狗,紧紧握着祁律的手,说:“太傅,寡人不会有事罢?”
祁律一头都是冷汗,只觉得天子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太……可爱了一些?而且他一直捂着肚子,“哼哼唧唧”的呻吟,声音断断续续,低沉又有磁性,听得祁律有点“不太好”,觉得天子这模样,活脱脱像是……要生孩子似的。
祁律眼皮狂跳,赶紧安慰说:“天子请宽心,无事的,医官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只是会有些腹痛,那药是无毒的。”
一些腹痛……看天子的脸色,便知道有多腹痛了。这也不赖医官,毕竟是祁律要求越痛越好,越痛越逼真的,哪里知道天子嘴巴这么馋,竟然跑过去偷吃。
姬林更是可怜兮兮,拉着祁律不放手,说:“寡人不管,太傅要陪在寡人身边。”
祁律见他那么弱小可怜无助,也是于心不忍,说:“天子放心,律就在这儿,天子快闭眼睡一会子。”
姬林点点头,脸色还是很白,闭上眼目,长长的眼睫微微抖动着,闭了一会子突然又睁开眼睛,似乎在看祁律有没有偷偷离开。
祁律有些无奈,说:“天子,您不是拽着律呢么?律怎会离开?天子快些闭目养神罢,睡醒便不疼了。”
姬林低头一看,是了,险些给忘了,自己拽着太傅的手呢。
姬林抓住祁律的手,放在自己面颊旁边,似乎要抱着祁律的胳膊睡觉,祁律也没动,因着天子实在太可怜了,虽然是天子自己嘴欠偷吃,但是天子颜值这么高,吃“毒药”都这么可爱,祁律哪里忍心苛责天子?便任由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睡了。
姬林沉沉的睡了过去,因为疼痛消耗元神,姬林睡得很香甜,入睡之后疼痛的感觉仿佛才减少了一些,他隐隐约约之间做了一个梦,梦到太傅在偷亲自己。
姬林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觉得这只是一个美梦,加之疼痛的感觉还没散去,所以姬林浑浑噩噩的,也没有醒过来,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子睡下来,祁律看着天子香甜的睡颜,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光滑又挺拔,嘴唇上薄下厚唇型完美,皮肤也光滑,天子分明正处在“青春期”,竟然连一刻痘儿都没有,简直不科学。
祁律近距离观摩着天子的容貌,一时间不由“色心大起”,抿了抿嘴唇,将目光投掷在天子的双唇上,暗暗吞咽了一下,只觉自己有些“饿了”,美味在前,如果不大快朵颐,简直不是男人!
祁律一脸镇定、平静、持重,对守在一边的宫人吩咐说:“你们都先下去罢,我在这里守着天子便可。”
寺人们当然没有反驳甚么,立刻说:“是,小臣们便在外面候着了,太傅倘或有什么需要,只管支会小臣便是。”
寺人宫女们退出去,守在殿外,只留下祁律和姬林两个人在殿中,这下子好了,完全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祁律对天子那种非分之想豁然膨胀起来。
祁律被姬林抱着胳膊,左右看了看,确保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不得不说做坏事的祁太傅那是相当谨慎的。
随即试探的往前探了探头,天子睡得很香,一点子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祁律挑唇一笑,现在的天子像个小可怜儿,如果平日里是大狼狗,现在便是活脱脱的小奶狗,祁律觉得如果不偷偷欺负欺负天子,可能过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祁律慢慢低下头去,他能感觉到天子平稳的呼吸,就轻轻的喷洒在自己面颊上,两个人距离近的几乎要交换吐息,只不过天子一点子“危机意识”也没有,仍然安详的扮演着睡美人的角色。
祁律终于如愿以偿,感受着天子超好亲的嘴唇,和记忆中一样,温柔的触觉仿佛产生了一种通感,让天子瞬间色香味俱全,无比诱人甘美,而且百吃不腻!
祁律趁虚而入,趁火打劫,轻薄着生病的俊美天子,突然感觉自己的腰身一紧,天子兀自在睡梦中,却一把搂住祁律的腰身,祁律一下跌在榻上,连忙撑住榻牙子,生怕吵醒了天子。
天子闭着眼目,却开始回应祁律,甚至反客为主,祁律一瞬间招架不住,撑住榻牙子的手臂不停打颤,死死揪住榻上的单子。
祁律被天子放开的一刻,浑身无力,直接顺着榻边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脸面烧烫,整个人要着火一样。
天子没有醒过来,喃喃的低声说:“太傅……”
祁律听到他在梦中轻唤太傅,心中狂跳不止,虽天子没有醒过来,但是他难不成梦到了自己,还做出了亲吻的回应动作,岂不是表示天子和自己有一样的心思?
祁律的一颗心脏差点蹦出腔子,便听天子还有后话,用性感的嗓音说:“寡人……还要吃太傅……做的烤冷面……”
祁律:“……”原是个吃货……
祁律本打算偷偷亲一下天子,哪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招架住,也不敢再偷偷非礼天子了,老老实实的守在一边。
姬林睡了一会儿,做了一个美梦,梦中太傅主动缠绵上来,让天子好生得意,不过美梦很快便醒了。
姬林睁开眼目,他可不知道趁着自己熟睡的时候,太傅真的非礼了自己,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祁律,祁律趴在榻边上,支着自己的腮帮子,头一歪一歪的正在打瞌睡,仿佛化身成为一只瞌睡虫。
姬林的腹痛缓解了不少,看了看天色,外面混混沌沌的,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自己睡了几个时辰,看来太傅一直守在这里,姬林一方面欢心,一方面又心疼,本想立刻叫醒祁律的。
不过……
姬林眼看着祁律头一歪一歪打瞌睡的动作,眼神不由突然加深,唇角轻轻一挑,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
姬林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将自己送过去,又微微欠起头来,这样的姿势稍微有些难拿,不过这么躺着的话,正好在太傅打瞌睡的“范围之内”,只要祁律支着头的手稍微一动,祁律便会“主动亲下来”。
姬林摆好了姿势,唇角挂着期待与算计的笑容,便等着祁太傅自投罗网。
祁律守了一下午,因着也不能出声,所以无事可做,见到天子睡得香甜,仿佛被感染了一般,便有些打瞌睡,他支在榻边上,头一点一点的,强自打起精神,没一会子还是被瞌睡虫给勾走了魂儿,意识有些涣散。
祁律不知天子已经醒了,还在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一点,胳膊突然一晃,果然不负天子所望,没有了胳膊支撑,猛地倒下,祁律只觉自己的嘴唇压在了什么东西上,暖烘烘的,还又软又弹。
祁律睁开眼睛,立刻便看到了天子放大的俊颜,而且天子竟然醒了,四目相对,两唇相接!
祁律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他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背地里可以偷偷的调戏天子,但是明面上装作十分恭敬,光天化日之下“强吻”天子还是头一次。
祁律睁大了眼睛,连忙起身,倒退了一步,险些跌在地上,姬林得了逞,眼看祁律要摔,赶紧一把搂住他。
祁律的瞌睡虫全都被吓走了,赶紧恭敬的说:“律失礼,请天子责罚。”
姬林“咳”轻轻咳嗽了一声,唇角上还残留着温暖的触觉。姬林显然占了便宜,不过脸上却一副禁欲又正直的模样,说:“太傅一直守在寡人身边,辛苦太傅了,何罪之有?”
祁律松了口气,听到姬林没有在意,稍微放心一些,心里还有些狐疑,怎么这么巧就亲上了?
姬林暗暗自得,祁律满心疑惑的时候,薛魏突然求见,急匆匆进来,说:“魏拜见天子!”
薛魏是个很会看脸色的人,家庭环境如此,从小都是看人脸色长大的,他听说天子误食了毒药,正在静养,本不想来打扰的,但是事出紧急。
姬林说:“薛公子前来谒见,可有急事?”
薛魏说:“回太子,事态紧急,因此不得已打扰天子静养。徐国容相……中毒了。”
“中毒了?”姬林一阵奇怪,第一个看向祁律,毕竟是祁律想出下毒的办法嫁祸徐国的。
祁律也很纳闷,说:“律还未重新下毒,那有毒的烤冷面……已然被天子误食了,再没有第二份。”
祁律因着要照顾误食了毒药的天子,所以根本没有离开半步,怎么可能有时间再做一次烤冷面,肯定不是祁律下毒。
姬林立刻皱起眉头,不是自己人做的,那就是有人真的下毒,说:“容居现在情况如何?”
薛魏说:“一直在吐血,魏已经令医官前去探看了,医官说情况危急,因此魏不得已,才来谒见天子。”
姬林立刻挣扎起来,说:“走,寡人要亲自去圄犴看看。”
祁律担心姬林的身体,毕竟姬林刚才腹疼的满面苍白,那疼痛可不是闹着顽的,姬林说:“无妨,如今已然无事了。”
姬林起身更衣,很快换上天子朝袍,祁律和薛魏跟随在天子身边,立刻向圄犴而去。
圄犴之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儿,众人一进去立刻闻到了,医官挤在圄犴里,将本就狭窄的圄犴挤得满满当当。
薛侯尚和薛国太子看到姬林,立刻大喊着:“天子!天子您终于来了!”
“天子,饶过老臣这次罢!!”
“我王我王!都是君父所为啊,和我一点子干系也没有!天子饶命啊!”
姬林脸色本就不好,如今更是不搭理那两个人,直接从旁边掠过去,往最里面的牢房大步而去。
容居就在牢房中,地上都是血,飞溅了一片,容居的袍子上也都是血迹,容居脸色惨白,可比天子“假中毒”要可怖百倍,整个人奄奄一息,还在不停的咳血,医官们见到天子,又是作礼又是抢救,乱成一团。
姬林冷声说:“这是怎么回事?!”
牢卒“噗通”一声跪了一片,战战兢兢的说:“小臣……小臣也不知怎么回事,俘虏一直都好好儿的,突然……突然就开始咳血,小臣一看不对,立刻叫了医官。”
姬林眯眼说:“寡人要活的。”
医官赶紧回话,说:“是是,天子,小臣们一定尽力。”
姬林淡淡的说:“不只是尽力。”
医官们满脸冷汗,只觉得这年轻的天子当真是一天比一天威严:“是,小臣敬诺。”
祁律说:“俘虏接触过的饮食在何处?检查了么?”
医官赶紧回话,说:“回太傅,检查过了,俘虏所用的膳食里面有毒,而且是剧毒,幸亏只食了一口,倘或再多食一口,真是药石无医啊!”
容居心高气傲,要知道薛魏可是他“潜规则”过的人,没想到最后被薛魏出卖,容居气的根本用不下饭,所以只食了一口,也算是容居命大,吃了一口吐血成这样,但也不算没得救。
祁律又问牢卒:“有谁来过圄犴?”
牢卒微微迟疑,姬林冷喝一声:“说,为何吞吞吐吐?”
那牢卒赶紧跪下来,说:“是……是二公子经常来圄犴。”
薛魏被点了名字,立刻跪下来说:“回天子,魏这些天的确经常出入圄犴,但是魏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给容居下毒。”
祁律眼眸微微晃动,心中思忖着,薛魏现在投靠了天子,还没有吸干好处,突然给容居下毒得不偿失,反而讨不到任何好处。而且建议任用容居的提议,还是薛魏提出来的,没有道理突然给容居下毒。
祁律说:“除了薛公子,没有旁人进出圄犴了么?”
牢卒连忙磕头说:“没有没有,回太傅,除了二公子,再没有人进入圄犴了。”
祁律冷笑一声,声音很平静,却笃定的说:“你说谎。”
牢卒大吃一惊,立刻颤抖起来,仿佛筛糠一样,频率特别的高。
祁律其实根本不知道牢卒有没有说谎,毕竟这里也没有监视器,祁律怎么知道除了薛魏还有什么人进入过牢房。
但是祁律知道,容居的饭菜都是经过严格验毒的,如果没有人进入牢房,那么是怎么给容居下毒的呢?
祁律只是想要诈一诈牢卒,没想到牢卒不禁吓,反应那么大。
牢卒吓得几乎瘫在地上,吭吭唧唧的说:“小臣……小臣……小臣没有说谎啊。”
祁律微微一笑,挑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说:“律从未见过像你这么点胆子,还跑出来说谎之人?”
他说着,摆了摆手,又说:“下毒的饭菜还有剩,既然你不愿说实话,天子慷慨,那便赏赐你一些饭菜。”
姬林配合的很好,冷冷的说:“还等甚么?按太傅说的做。”
那牢卒一听,更是颤抖,都不需要虎贲军动手,连忙大喊:“小臣该死!小臣该死!还有……还有人来过牢房!是徐国使者!徐国使者!!”
徐国使者也来过牢房,这里是圄犴重地,徐国使者本不能进来,但是因着牢卒贪婪,徐国使者用财币贿赂了牢卒,牢卒便偷偷放行,让徐国使者去看了一眼容居。
牢卒也没想到,徐国使者竟然在容居的饭里下了毒,倘或这个事情说出去,自己也是死罪难逃,于是牢卒便说只有薛魏来过,其他人没有来过。
祁律万没想到,他只是想要假下毒诬陷给徐国使者而已,没成想徐国使者来了一个真下毒,完全不需要祁律“处心积虑”。
想必是徐国觉得容居知道的事情太多,整个徐国都在容居的掌控之内,如今容居被俘虏,他如果归顺了天子,那么徐国便成了天子的囊中之物,因此徐国的国君不放心容居,便让徐国使者偷偷处理了容居。
牢卒吓得大喊,正好这个时候容居被抢救的幽幽转醒,听到牢卒的喊声,眼睛泛白,几乎又昏死过去。
这倒是好了,无需祁律嫁祸给任何人,因为险恶之心,徐国也有……
容居悠悠转醒,脸色苍白极了,嗓音沙哑又混沌,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说:“我为国君尽忠如此……母国却要杀我!”
容居说完这句,因着太虚弱,直接又昏死了过去。
祁律连忙说:“医官,快看看他怎么样?!”
医官连忙检查,说:“回太傅,无妨,只是太过虚弱,昏睡过去而已。”
祁律这才放心,他们还要用容居去打淮夷人,如果容居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徐国和淮夷?
祁律对姬林说:“天子,圄犴简陋潮湿,不利于养伤,还请天子准许将容居带出圄犴,好生将养。”
姬林点点头,说:“准了。”
薛魏立刻吩咐,将容居带出圄犴,就安置在宫中,派了重兵把守,将容居软禁起来养伤,同时下令将徐国使者抓起来,关入圄犴。
被这么一闹腾,徐国自然拉走了容居的全部仇恨,相比起来天子的仇恨根本不算什么。
祁律决定趁热打铁,趁机安抚容居,这样一来,对比起徐国人的冷漠和绝情,容居自然会投靠了天子。
祁律又想到容居吐了很多血,伤及内腹,身子骨十足虚弱,这些日子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便准备给容居做些软烂可口的吃食。
祁律熬了一锅浓郁鲜香的鸡汤,准备做成疙瘩汤,容居受伤严重,这些日子吃一些流食为好,不宜吃太硬的东西。
疙瘩汤可是好东西,虽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是胜在亲和。初秋的天气,喝一碗疙瘩汤,又暖和又好喝。而且祁律的疙瘩汤用料十分考究,汤头用的是鸡汤,将油一层一层的全部撇去,又在疙瘩汤里放了一些笋子,蘑菇之类的鲜物提鲜。
做好了一大锅的疙瘩汤,祁律先盛出来一些,放在青铜小豆里,盖上盖子,端着青铜小豆便往天子下榻的寝殿而去,他可没忘了,天子还病着呢。
天子昨日误食了祁律的“毒药”,晚间已经没什么大事儿了,不过脸色仍旧不好看,祁律吩咐过了,今儿个一天都给天子用一些软烂的食物。
因此天子的早膳便是吃粥,姬林已经找祁律“告状”来了,说是薛国的粥做的太难吃,什么滋味儿也没有,吃出来都是苦的。
祁律做这雉羹疙瘩汤,其实也不全为了容居,还准备给天子送过去一份,天子不想喝粥,祁律便做了疙瘩汤,给天子换换口味。
姬林早上没吃多少,嘴里没什么味儿,挨到了中午已经饥肠辘辘,突然闻到一股子香味顺着殿门飘进来,便知道定然是太傅来了。
果不其然,祁律端着一只青铜小豆便进来了,将小豆放在案几上,又拿来一只青铜小匕,说:“天子尝尝,不是说早上的粥水没滋没味儿,试试这疙瘩汤。”
姬林打开盖子,鸡汤的香味十分浓郁,汤头中漂着一些白生生的小疙瘩,和姬林之前见的过清汤面也不太一样,那些小疙瘩沉沉浮浮,竟然煞是可爱。
姬林迫不及待的用小匕舀起来一勺,鸡汤浓郁,瞬间在口中滑开,疙瘩煮的软嫩可口,但是并不絮烂,汤中除了面疙瘩之外,还有一些其他食材,十分丰富,一点子也不单调。
姬林喝了大半碗之后,只觉腹中温暖起来,说不出来的畅快,笑着说:“果然不管太傅做甚么,都甚和寡人口味。”
祁律见他喜欢喝便放心了,说:“天子喜欢便好,既是如此,天子慢慢用膳,律先告退了。”
姬林见他要走,便说:“太傅可有事忙碌,为何不陪陪寡人?”
祁律:“……”祁律发现,好像不是自己的错觉,天子仗着自己生病,撒娇的功力好像上升了,吃饭也要人陪,而且那委屈的样子,简直让祁太傅兽性大发……
祁律咳嗽了一声,说:“律正要往容相那面,亲自送一豆疙瘩汤去,这疙瘩倘或泡的工夫太长,唯恐烂了,便不好食了。”
姬林一听,警铃大震,什么?原太傅不只是给自己做了疙瘩汤,还给容居也做了疙瘩汤,并非自己独一份的,姬林登时觉得这一碗疙瘩汤,突然有点酸劲儿。
姬林立刻说:“太傅要给容居去送这羹食,倘或寡人食不够呢?”
祁律没听出太子在吃味儿,很实诚的说:“天子不必担忧,律做了很多疙瘩汤,倘或天子不够食,膳房还备着,足够天子用的。”
祁律可是早有准备,做出了两人份的量,而且还有富余,祁律现在心中便无比自豪起来。
姬林一听,更是酸了,说:“太傅等一等,寡人随太傅一同去看看那容居。”
祁律惊讶说:“天子也要去?天子的病……”
姬林立刻说:“无妨,寡人已经无事,与太傅同去。”
姬林坚持,祁律也没有办法,等天子吃完了疙瘩汤,两个人便一起去探望容居。
容居被软禁在宫中,门外有重兵把守,如今正是用午膳的时候,祁律亲自端着疙瘩汤过来,薛魏亲自守在外面,见到二人立刻作礼,说:“拜见天子,见过太傅。”
姬林点头说:“容居的情况如何?”
薛魏说:“回天子,容相的毒已经解了,没有性命之忧,余下便是养伤便可。”
姬林又说:“那容居可配合养伤?”
薛魏回答:“回天子,容相并无不配合的举动,醒来之后也照样饮食。”
姬林眯了眯眼睛,看来祁太傅说的没错,容居这面的仇恨,已经被徐国给拉了去,之前容居在圄犴之中还不怎么饮食,如今已经正常用饭了。
薛魏推开门,姬林和祁律走进屋舍。
容居半躺在榻上,似乎是躺累了,靠坐着歇歇,看到他们走进来,目光有些平静,只是瞥了一眼,也没有作礼。
薛魏冷声说:“罪臣容居,见到天子为何不作礼?”
容居挑唇一笑,说:“要杀要剐随便,还需要我死之前先作礼么?”
容居的态度十分傲慢,姬林倒是没有生气,走进去直接在席上坐了下来,一展黑色的袖袍,还理了理袖袍,动作十分的优雅,又透露着俊逸的贵气。
姬林淡淡的说:“寡人倘或要杀你,直接让徐国使者代劳便是了,何必辛苦救你?”
容居眼神一厉,他生气起来的确比丧着脸要好看的多,五官登时都生动起来,说:“如今我已输得彻底,连母国都要杀我后快,天子还能从我身上得到甚么?”
姬林语气平静,坦然的说:“容相高居徐国太宰多年,将徐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倘或问寡人能从你身上得到甚么……”
姬林说到这里笑了笑,那笑容瞬间化开,俊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睛,说:“寡人细想一番,倒是很多。”
容居眯了眯眼睛,恍然大悟,说:“是了……宋公。”
不得不说容居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他知道如今的局势如何,淮夷早就和徐国谈崩了,掳走了宋公与夷,如果说谁能和淮夷打这一仗,必然是容居了。
容居笑着说:“容居不才,徐国周边的地理人土,全都印在容居的心窍之中,这些年也多和淮夷首领走动,的确有一些人脉干系,天子倘或想要营救宋公,容居虽不敢托大,但说一句非容居莫属,还是有底气的。”
姬林点点头,说:“看来你已经明白寡人的意图,都是聪明人,说话亦是便宜,寡人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意效力于寡人?”
容居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好像很为难,说:“天子,你已经养了一头白眼狼,还要再养一头么?”
祁律实在看不下去了,笑眯眯的说:“容相开顽笑了了,薛公子是一头白眼狼,容相看起来……顶多是一只狡诈的狐狸罢。”
容居脸色一僵,的确如此,现在的容居虚弱无比,而且他也不会武艺,外形和狼根本不匹配。
容居咳嗽了一声,说:“天子想要我效力,也无不可,反正容居已经是奸臣,何不奸佞到底?”
姬林听到他的话,十分明了,淡淡的说:“你大可开条件,寡人听着。”
容居轻笑一声,眼眸微微滚动起来,果然像极了一只狡诈的狐狸,一会子目光狠戾,一会子狡黠,一会子又顽味,终于开口说:“容居有三个条件,倘或天子同意,容居便效力于天子,别说营救宋公,就是平定淮夷也没有任何问题。”
姬林简练的说:“容相请讲。”
容居举起一根手指,面容透露着一股狠戾,说:“害我之人,我必手刃!请天子将徐国使者交与容居,是杀是剐,都单凭容居喜欢。”
春秋是礼仪的时代,基本不斩来使,姬林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说:“可以。”
容居挑唇一笑,并拢第二根手指,说:“这第二个条件……”
他说着,目光狡黠的一扫,直接盯在一旁的薛魏身上,幽幽的说:“薛国二公子背叛容居在先,但也让容居阴差阳错的效力于天子,因此容居与薛公子并无死仇,但却有私怨。”
姬林挑了挑眉,说:“你总不能让寡人将薛公子人头一并子交给你罢?”
薛魏站在旁边,虽然恭敬,不过听到容居和姬林如此淡定的谈论自己的人头,后背还是微微有些冷汗的。
容居笑着说:“我不要他的人头,请天子首肯,让薛国的二公子给我做三个月的小臣。”
薛魏抬起头来,看向容居,容居的面容上全是狡黠和算计。因为薛魏被容居“潜规则”过,所以他深知容居的秉性,向来是有仇必报的类型,容居伪装在他身边做过小臣,因此也想让薛魏给他做小臣,呼来喝去,以泄心头之愤。
姬林和祁律同时看向薛魏,薛魏再怎么说也是二公子,而且现在薛国无人,只有薛魏是正统血脉,将来必定会继承薛国,成为薛侯,如今真的给容居做小臣,以后便是抹不掉的黑历史,容居是故意消遣薛魏的。
姬林时候:“薛公子,你意下如何?”
薛魏眯着眼睛看向容居,容居一点子也没有畏惧,扬起下巴来与薛魏对视,将“狐假虎威”四个字凸显的淋漓尽致。
但是他哪里知道,自己扬起下巴的动作,将那纤细光滑又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了薛魏面前,薛魏可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他最喜欢的,就是咬住猎物脖子的一瞬间。
薛魏淡淡的拱手说:“天子,魏对我王的忠心天地可见,别说是给容相做小臣,便是肝脑涂地,魏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说的简直大义凛然,姬林点点头,说:“魏公子忠心耿耿,寡人定会记在心中。”
第二个条件,姬林也答应了,便说:“最后一个条件呢?”
祁律还以为按照容居的这个性子,怎么也要一个高官厚禄罢?他在徐国是国相,到了天子这里,干脆狮子大开口做个太宰也不为过。
黑肩反叛之后,太宰的头衔便掉了,如今洛师一直没有太宰,只有卿士,如果容居开口要这个太宰头衔,又真的能帮助天子平定淮夷,那么说不定天子便应允了。
但是让天子想不到的是,他并没有狮子大开口。
容居笑眯眯的把目光盯在祁律的身上,祁律奇怪的皱了皱眉,容居看自己干什么?是了,算计容居的时候,也有自己一份,恐怕是容居要报复自己。
便听容居笑着说:“这第三嘛……要看天子舍不舍得,容居知道太傅的理膳手艺高超,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因此容居想要在自己养伤期间,都由太傅亲自理膳。”
“不可。”姬林立刻冷冷的说:“容居,你的胆子倒是让寡人刮目相看呢。”
方才让薛魏去给容居做小臣,姬林都没皱一下眉头,如今让祁律给容居做饭,天子一口拒绝,这谁亲谁后,简直一目了然。
薛魏知道天子十分宠信祁太傅,但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冷汗差点子流下来。
祁律则是笑眯眯的,也没觉得这是羞辱,说:“天子何必动怒,其实即便容相不提,律也是准备亲自照料容相饮食的,毕竟容相身子虚弱,又中了烈毒,若是假以他人之手,容相的性子又是仇敌遍天下的那种,律还当真放不下心来。”
容居本想消遣祁律的,他顽味的笑容便是算计这个,哪知道反而被祁律吐槽了,祁律一口应承下来,没有任何不愿意的模样,倒是叫容居的顽心落空,没感觉到任何酸爽。
容居开的三个条件,全部都可以达成,容居本以为很困难,哪知道如此简单便成了。
姬林心里酸得很,太傅要照料容居的饮食,让天子很是不欢心,便淡淡的说:“容居,如今寡人已经答应了你的三个条件,望你也能遵守诺言,平定淮夷。”
祁律跟着天子去和容居斗智斗勇,从明天开始便要照料容居的一日三餐,天子心疼祁律,今日便让祁律好生回去歇息。
祁律回了屋舍,一闲下来便有些“魂不守舍”,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开始森然的傻笑。
獳羊肩一进屋就看到太傅森森的笑着,便默默的退了出去,只觉得如果看多了太傅的笑容,恐怕会做噩梦。
公孙滑进屋来问祁律晚膳有没有特别想吃的,祁律的晚膳一向是公孙滑来负责。
祁律眼睛一亮,拉住公孙滑,说:“滑甘,我有个朋友……”
公孙滑微微一笑,说:“太傅,滑一直听说太傅有个友人,不知这友人是何方神圣?”
祁律:“……”
祁律摆手说:“不要打岔。我有个朋友,他想知道……怎么辨别一个人对他有没有私欲,该如何做?”
公孙滑恍然大悟,虽祁律说的很委婉,公孙滑却是个通透的人,笑着说:“是了,太傅是想问,如何勾引一个人?”
祁律咳嗽了一声,公孙滑说的实在有些简单粗暴,但却是这么回事儿,他还没有忘记确认天子对自己有没有私欲这事,如果有便是两情相悦,如果没有便是孺慕之情。
公孙滑笑着说:“不知太傅想要引诱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祁律顺口说:“是男……”
他说到这里,立刻察觉不对滋味儿,强调说:“不是本太傅,是太傅的朋友,我的友人。”
公孙滑还是笑眯眯的,一脸了然,说:“原是男子,那也好办。”
祁律想要拉着公孙滑解释,都是自己那个朋友的锅,不是自己,但是公孙滑笑的好像一只狐狸精,祁律感觉头疼不已,解释也是白搭,只好专心的听公孙滑这只美艳的狐狸精授课。
公孙滑给“太傅的朋友”出了个注意,这档子事儿莫过于沐浴最佳。祁律恍然大悟,正好天子因着误食毒药的事情,这些日子有些胃寒,薛宫中有一处热汤池,引了温泉水,是解乏的圣地,天子每日都要去这热汤池沐浴一番。
祁律算准了时辰,天黑之后,在天子之前来到热汤池,热汤池还没有人,祁律望着袅袅的热气,真到临门一脚之时,反而有些打退堂鼓。
毕竟祁律可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儿,他反复踱步了好几圈,围着热汤池走来走去,最后一咬牙,壮士断腕一般退了衣裳,下了热汤。
祁律算准了时辰,提前问过了寺人,寺人告诉祁太傅,过不多久天子一准儿会去。
祁律缩在热汤之中,起初很紧张,毕竟要和天子赤诚相对,自然紧张的不得了,但是后来……
姬林因为政务的缘故,今日没能抽开身,一直忙碌着便忘了去泡热汤,祁律泡在热汤之中,起初很紧张,后来渐渐放松下来,到后来泡的头晕脑胀,恨不能在热汤中打滚儿。
祁律百无聊赖的泼着热汤,手指都给热汤泡皱了,感觉自己这不是沐浴,这分明就是小火煲汤,已经足足泡了一个多时辰。
祁律头晕眼花,感觉这一次又失败了,连忙腿软的从热汤中“爬”出来,恨不能手脚并用。水声“哗啦啦”的波动着,祁律又泡的头晕目眩,根本没有听到由远而近的跫音。
“哗啦!”
祁律从热汤中豪爽的迈出来,登时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衣摆,慢慢抬起头来,祁律吃惊的目光,准确无误的对上姬林“阴沉”又深邃的目光。
四下热气袅袅,天子一身黑袍,衣冠楚楚,透露着一股子威严与禁欲的气息,而祁律……
祁律与天子的衣冠楚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头发打湿了随便的披散下来,脸上还滚着水珠,喉咙艰涩的滚动了一下,脑海中蹦出了一个让一向很聪明,左右逢源的祁太傅都难以取舍的问题……
——本太傅是应该先遮脸了,还是应该先遮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