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在啃肉夹馍。祁太傅做的肉夹馍当真是香,馍饼外壳焦黄,而且条纹清晰,一股子焦香又酥的感觉,而馍饼的内里却很嫩,层次分明,分明只是简单的馍饼,却让天子吃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更别说里面还夹着肉了,那肉夹馍一口咬下去,馍饼酥脆焦香,肉质满足,咸淡适中,咸鲜味美,简直无比满足,尤其是深夜来一发,睡着的时候都觉得口舌生津……
姬林没有吃够肉夹馍,睡着以后还在咂摸着肉夹馍的味道,在梦中狠狠的啃咬着肉夹馍,然而不知怎么的,这喷香诱人的肉夹馍突然变了模样。
白嫩嫩的馍饼嫩的像豆腐一样,还长出了眼睛鼻子,越看越像是太傅,散发着一股鲜美的诱惑。
姬林的喉结快速滑动了一下,无比干涩,只觉得十足难以忍耐,他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眯了眯眼睛,突然发狠的吻咬下去……
“天子……天子?”
“天子,该晨起了。”
姬林正在做梦吃太傅,不对,做梦吃肉夹馍,突听有人唤自己,猛地便醒了过来,竟是一身的热汗,定眼一看,原是侍奉的寺人,正规矩的说:“天子,今日蔡国国君与郑国国君便要到达会盟营地,小臣恭请天子晨起。”
姬林刚从梦中醒过来,一后背都是汗水,还能感觉到不停的顺着脊背滚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梦境的缘故,竟有些尴尬,赶紧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挥手说:“退下,寡人自己洗漱便可。”
寺人不敢多嘴,立刻说:“是,小臣告退。”
寺人和宫女全都退下去,姬林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他坐在榻上,似乎回味起那昨夜里“鲜美”的梦境,不由脑袋里“轰隆!”一声,必然都是昨日跟着祁律去听墙根,所以才做了这种奇奇怪怪的梦。
姬林抬起手来,压住自己狂跳的心思,不让自己去多想,但是心脏跳动的十分强烈,仿佛要从腔子里脱框而出,那种强烈到破土而出的心思,越发的明显起来。
姬林猛的深吸了两口气,但越是抑制,脑海中竟越是不可思议的脑补着昨夜的可口梦境,白嫩的馍饼仿佛变成了太傅那温润的皮肤……
今日蔡侯和郑伯都会来到会盟营地,祁律便早早起了,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让獳羊肩给自己梳头发,祁律迷迷瞪瞪的,等洗漱完毕,这才完全醒过来。
祁律来到天子营帐前,寺人便迎上来了,笑着说:“太傅,您来了?”
祁律说:“劳烦通传一声,便说是律求见。”
那寺人一笑,说:“太傅,您有所不知,天子正在沐浴呢,还请太傅稍等一会子。”
祁律有些纳闷儿,这天子什么时候有早上沐浴的习惯了?他只知道公孙子都是个有洁癖的人,早上晚上都要沐浴,但凡是从外面回府之后,必须沐浴,但是天子可没有这样的洁癖,怎么今儿转了性子?难不成是为了迎接蔡侯和郑伯?但蔡侯和郑伯也没有这大脸子,让天子沐浴焚香来接见罢?
祁律等在外面,等了一会子,心想倘或知道天子也起的这么晚,自己便再多说一会子了。
“哗啦——”一声,帐帘子掀开了,姬林从里面走出来,他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的天子朝袍,头束黑玉冠,虽然没有戴天子的冕旒,但整个人已然十分雍容华贵,衬托着高大的身材和俊美的容颜,四指宽的腰带束着精壮的腰身,那股练家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祁律赶紧作礼,说:“律拜见天子。”
姬林看到祁律,“咳……”咳嗽了一声,伸手托起祁律,说:“太傅不必多礼。”
祁律被姬林一碰,登时抖了一下,好家伙,天子方才是去洗冷水澡了么,这炎炎夏日的,竟仿佛从冰窖中捞出来的一般,冷的好像刚刚解冻的猪肉!
姬林还是坐守在幕府营帐中,祁律身为天子太傅,负责去营门口迎接郑伯和蔡侯。
郑伯寤生他是认识的,也是老相识了,之前打过很多次交道,郑伯一大早上便来了,祁律刚站在营门口,郑伯的车驾恰巧到了,后面跟着太宰祭仲,轺车缓缓停在会盟大营门口,郑伯寤生从轺车上下来,笑得一副亲和模样,说:“寤生见过祁太傅。”
郑伯寤生学了一个乖,毕竟之前因着共叔段的事情,郑伯寤生已经栽在姬林的手里,还有黑肩手中的移书作证,郑伯寤生无数条小辫子都攥在天子的手上,如何能不乖?
这只称霸大周的老虎,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现在倒像是一只巨大的家猫,态度十分恭敬谦和。
祁律正在和郑伯寤生寒暄,“咕噜噜——”的车辙声很快由远而近,又有队伍来了,因着宋国和郑国的队伍已然到了,所以这轺车根本不用猜测便知道是蔡国的队伍。
果不其然,车队在营门口停下来,蔡国的国君从轺车上步下来,“哈哈”大笑着,似乎十分爽朗,拱手说:“祁太傅!祁太傅!措父有礼了啊!”
祁律是第一次见到蔡国的国君。蔡国的国君自称措父,无错,他的名字便是措父,姬姓,蔡氏。蔡国乃是侯爵封国,周公旦后人,也算是世出名门。
这蔡侯措父的年纪要比其他国君都大很多,留着山羊胡,胡子黑白参半,在来参加会盟的这些国君之中,包括天子姬林在内,蔡侯措父的资历是最老的。
姬林刚刚即位几个月,宋公与夷也堪堪即位,郑伯寤生是即位时间最长的一个,毕竟他十三岁便即位成为郑国的国君,但是也不及蔡国国君的资历老。
这个蔡侯措父看起来十分爽朗,见了面哈哈大笑,不只是对祁律十分热情,竟然对死对头的郑国也十分热情,蔡侯措父拉住郑伯寤生的手,笑着说:“郑公!久违了久违了!上次孤见到郑公的时候,郑公才那般大点儿,如今已然整成了这幅模样,孤险些不敢认了,哈哈哈!”
蔡侯措父看起来很爽快,但他这几句话,便把郑伯寤生打成了自己的晚辈。
的确,蔡侯措父的年纪最大,在位最长,资历也最老,但是争霸这种事儿,可不在乎你年纪大不大,胡子多不多。
郑伯寤生的笑容冷冷的,说:“蔡公您也是,老当益壮,孤初听蔡公要来会盟,真是吓了一跳,还担心着路途遥远,蔡公您老人家会不会吃不消呢。”
蔡侯措父一听,郑伯寤生这是骂自己年老?当即脸色抽搐了两下。
祁律眼睁睁看着蔡侯措父暗示郑伯寤生乳臭未干,郑伯寤生又明里暗里的暗示蔡侯措父是个老不死,不由默默站在一边围观他们虚以委蛇,心想着国君真是能装,面子上恨不能称兄道弟穿一条裤子,背地里互相挖苦挖坑,当真是不容易了。
三个会盟的国家全都到齐,会盟的日子还没开始,但是礼节是要有的,姬林让祁律准备了接风宴,就在今日晚上,宴请三国国君,在会盟之前让大家热络热络。
祁律心想,这三个国家碰了头,真的不是在会盟之前掐一掐么?
姬林正在试晚上宴席的衣裳,虽然都是黑色的衣裳,不过天子的繁文缛节很多,不同的场合需要穿不同的衣裳,寺人跪在地上,给姬林整理着衣角,姬林展开双臂,又有几个寺人给姬林整理着宽大的衣袖,听到祁律这么说,便笑了起来,说:“掐起来啊,寡人还真怕他们不掐起来。”
祁律站在天子营帐的角落地方,等着和天子一起去参加宴席,态度十分恭敬,不过偷偷瞄了一眼姬林,真别说,姬林就是个衣服架子,寺人给他整理着衣服,姬林好像一个模特似的,不,模特可能都没有他这样的气场。
如今的天子越来越有气场了,越发的从小奶狗发展向大狼狗……
姬林等寺人给自己整理好衣袍,挥退了寺人,似乎觉得自己的领口太紧,“啧”了一声,用食指勾了勾自己的领口,那动作好像是勾领带一样,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成熟男性魅力。
祁律一阵感叹,姬林才不到二十岁,竟然会喷发男性荷尔蒙了,难道是因为身材太好,自己是不是应该也抽空锻炼锻炼?
祁律眼看着祁律把自己的领口拽的乱七八糟,要是再拽下去,可能衣裳又要重新穿,便走过去,说:“天子,律为您整理一下罢?”
姬林立刻笑起来,瞬间秒变小奶狗,还有点撒娇的说:“太傅,快来,寡人都要闷死了。”
祁律抬起手来,给姬林把领口重新掖好,稍微拽松了一点,然后顺着领口将衣襟展平,一路展下来,祁律的手掌展着歪歪扭扭的黑色衣襟,路过姬林的胸口,祁律默默的心想,胸肌好大啊,还硬邦邦的,因为蚕丝的衣料薄而轻,能清晰的感觉到天子的肌肉线条,令人羡慕!
祁律感叹了一下,继续给姬林整理衣裳,想要把拽出来多余的衣襟给姬林别在腰带之中,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啪!”一声,姬林突然一把抓住了祁律的手。
祁律吓了一跳,奇怪的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茫然的看向姬林,姬林的眼神微微眯着,已然不是方才那种小奶狗的模样,突然切换成了大狼狗,而且是一条见了血腥,肚子饥饿的狼狗,祁律有一种错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事儿,把天子给惹怒了?
可是自己什么也没做啊,只是给天子整理衣裳……
姬林感受着祁律的手掌,心脏突然开始狂跳,那种破土而出的感觉又席卷了他的胸腔,姬林有一种错觉,如果祁律的手真的再往下一点,可能会出事……
他下意识一把握住祁律的手掌,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一脸茫然的太傅。
祁律试探的说:“天子?”
姬林这才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说:“可以了,剩下的寡人自己来罢。”
祁律便退到了一边,这会子姬林也不嫌弃领口紧了,赶紧把自己的衣带系好,他似乎感觉到因为自己突然“发疯”,气氛有些尴尬,便岔开话题说:“筵席的席位,太傅都安排好了么?”
祁律一笑,点头说:“都按天子的吩咐,安排妥当了,不怕三位国君不掐架。”
姬林一笑,说:“寡人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了。”
二人整理好,筵席的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往设席的空场而去,三国的国君已经到了,并着三个国家来参加会盟的士大夫们,国君们虽然到了席位,但是因着天子还没来,所以并没有入座。
仔细一看,这三个国君的脸色,各不一样。
怪不得祁律说,不怕他们不掐架。会盟的行辕是祁律安排的,为了表达天子的公平和一视同仁,所以天子的营地在中间,三个国家的营地围绕在旁边,谁也不会比谁尊贵。
但是现在好了,吃宴席可不能转着圈儿的坐,因此姬林特意让祁律安排了一下宴席的位次。天子的宴席最尊贵,在最上面。
如果按照爵位的排列,那应该次位是宋公,因为宋国乃是公爵,然后再次尊贵是蔡国,蔡国是侯爵封国,最后才是郑伯,郑伯寤生是伯爵。
然,天子让祁律准备的席位,仅次于天子尊贵的是郑伯寤生的席位,排在最前面。然后是宋公与夷的席位,在中间。最后才是蔡侯措父的席位,最末班。
这下子三个国君的脸色简直精彩纷呈,可谓是缤纷又灿烂。
郑伯寤生在最前面,郑伯觉得自己是理所应当排在最前的,毕竟郑国强大,郑伯如今还冠着大周卿士的职位,虽然是三等的伯爵,但权利和兵力都摆在面前,自觉坐第一位是理所应当的,受之无愧。
可在其他两位国君眼里,宋公与夷是公爵,比郑伯高了两等,虽地位头等压不住郑伯,但心中也是不能服气的,只觉得郑伯寤生被天子打压了几顿,竟还这么猖狂?
最不服气的便是蔡侯措父了。按理来说,蔡侯措父的权利兵力不及郑国,爵位又不及宋国,所以坐在最后是没话可说的,但是蔡侯措父又觉得,自己年纪最大,在场几个国君几乎都能给自己做儿子。自己资历最老,和他们的爹是平起平坐的辈分儿,大周最讲究礼义,这些毛头小子们却把自己放在最后,实在不成规矩。
如此一来,三个国君各有心思,不管是阵营对立的,还是阵营相同的,大家都各有各的心思。
宋公与夷忍下一口气来,毕竟自己还没有正式被天子册封,等册封之后……
与夷不着痕迹的冷笑一声,和之前公子冯的通气一样,宋公与夷并不想来参加什么会盟,并非是真心实意的响应天子的号召,就打算在天子给自己册封之后,随便找个理由开溜。
宋公与夷这么打算着,趁着给天子敬酒的时候,便举起羽觞耳杯,笑着说:“天子,天子少年英才,击破鄋瞒大军,神勇如雷贯耳,实在乃我等楷模,令与夷佩服之至,与夷敬天子。”
姬林淡淡一笑,说:“宋公言重了,宋公响应寡人号召,前来参加会盟,寡人亦深感荣幸,寡人敬宋公。”
宋公与夷赶紧谦虚说:“与夷身为臣子,响应天子的号召,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与夷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情,怎么敢接受天子的敬酒,还是与夷敬天子!”
这敬来敬去的,祁律发现了,宋公与夷是个马屁精,拍马匹的功夫溜溜儿的,说起来,宋公与夷和公子冯还真是兄弟,这两个人拍马屁的时候都一脸阴险狡诈,简直一脉相传!
宋公与夷敬酒之后,这才转入正题,恭敬的说:“天子,与夷临危受命,堪堪成为宋国国君,年纪又浅,又没有甚么资历,唯恐担不起宋国的重任,辜负了天子的厚爱,因此……与夷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天子在会盟之前,先为与夷受封,这样也能让与夷名正言顺的参加天子的会盟,不知……天子的意思呢?”
宋公与夷不是夺权僭越上位的,他是名正言顺上位的,因此不存在天子不册封的事故,按理来说,天子应该册封与夷,这没有话说,谁让公子冯的爹把国君之位名正言顺的传给了与夷呢?
天子微微一笑,就在这个时候,公子冯突然站起身来,宋公与夷一看他站起来,不知是不是已然成了条件反射,立刻后退了半步,十分戒备。
公子冯苍白的脸色在筵席犹如白昼的灯火之下,显得更加苍白变态,他的唇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容,拱手说:“王父,依冯所见,册封宋国的事情,乃是宋国的事情,而会盟乃是天下之事,宋国自己的事情,怎么能放在天下之事前面呢?这岂不是轻重倒置?”
他这么一说,宋公与夷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公子冯分明是和自己唱反调,郑伯寤生一看,宋国和他们向来不和,宋公与夷不能顺利册封,对郑国有利无害,于是也应和说:“寤生附议。”
姬林早就从公子冯的口中得知宋公与夷那点子小心思,当然不会首先给宋公册封,于是便顺着他们的话说:“既然诸位都觉得该把天下之事放在前面,那便先委屈委屈宋公,会盟之后再行册封。”
宋公与夷咬碎了一口牙,但是不敢吭声,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干笑说:“天子……天子言重了,怎么会是、会是委屈了与夷呢,是与夷不知轻重,有所偏颇了。”
宋公与夷在酒宴上触了霉头,碰了一鼻子的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蔡侯措父虽然和宋公与夷是一个阵营的,但是眼看着宋公吃亏,他也没有上前自讨没趣,干脆缩在一边不吭声。
酒过三巡,众人都开始起身敬酒,各国卿大夫们也开始攀谈起来,祁律坐在席位上,便看到有人冲着自己走了过来,不正是那个爽朗的蔡侯措父么?
蔡侯措父身边还跟着两个妙龄的女子,一个丰韵妩媚,波涛汹涌的简直要从衣裳里喷出来,祁律看了一眼实在不敢再看,另外一个则是纤细玲珑的体态,两个妙龄女子各有不同。
蔡侯措父十足的自来熟,拉着祁律的手不松开,祁律眼皮狂跳,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尤其是陌生人,但是抽了一把,竟没能抽回来,只好干笑了两下。
蔡侯措父笑着说:“祁太傅,孤听说太傅十足节俭,当真是我等楷模,府中只有一个家宰与一个骑奴,都不曾有侍女伺候,这不是么?孤真是心疼的很,特意带来两位侍女,来伺候祁太傅。”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妙龄女子,两个女子立刻会意,上前拜见,嗓音柔柔的,还拉长了尾音,软绵绵的说:“拜见太傅——”
祁律听那两个女子一喊,感觉自己骨头差点软了,就跟抽了筋儿一样,恨不能扭十八道弯儿。
这两位女子是挺好看的,但是祁律一看就知道,这不是被用烂了的美人计么,蔡侯措父似乎想用女色来腐蚀祁律,这若是收了美人儿,恐怕后患无穷,一句话说,麻烦得很!
祁律微微一笑,说:“多谢蔡公好意,只是……”
蔡侯措父吃了一惊,没成想祁律还有后话,竟然不为所动。
祁律笑着说:“蔡公您有所不知,律虽然为天子太傅,但是……这家中的粮食,只够养一个家宰和一个骑奴的,再多了根本不够吃的,所以这二位小姐姐,律只能敬谢了。”
蔡侯措父万没想到,祁律竟然不吃美人计这一套,简直是油盐不进,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很快便走了。
宋公与夷坐在一边,支起耳朵听着蔡侯措父和祁律那边的动静,听到祁律拒绝蔡侯的美女,不由冷笑一声,宋公与夷是记仇儿的,方才自己请求天子册封的时候,蔡侯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分明是同一个阵营,却没有给他说好话,所以如今蔡侯碰了一鼻子灰,宋公与夷便幸灾乐祸起来。
宋公与夷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想什么,对身边的孔父嘉说:“大司马这些日子与祁太傅,相处的可融洽?”
孔父嘉突听宋公这般问话,不知是什么意思,拱手说:“君上明鉴,卑将……”
宋公与夷抬起手来,说:“大司马不必多心,孤只是想知道,这天子太傅……平日里都有什么喜好?可爱见美色?亦或是财币?”
孔父嘉想了想,沉吟的说:“这……卑将似乎不曾听说祁太傅爱见女色,这些日子在营中,也未见祁太傅宠爱任何女色,一贯是孑然一身,且也不如何爱见财币,若要是说的话,太傅是当真喜爱理膳,平日有空便往膳房里钻。”
宋公与夷真是闻所未闻,哪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喜欢理膳?那都是不入流的人才做的事情。
宋公与夷又问:“那祁太傅平日里与什么人亲厚?”
孔父嘉又想了想,若说是亲厚,祁律和什么人都挺亲的,因为祁律平时为人很仗义,除了有点小腹黑之外,也没有官架子,连膳夫们都和祁律打成一片。
但是若说最亲厚……
孔父嘉拱手说:“回君上,倘或说最亲厚,太傅与天子必然是最亲厚的。”
“哦?”宋公与夷似乎来了兴致,说:“天子?”
孔父嘉点头说:“正是,天子十分宠信太傅,好几次卑将都看到天子亲入膳房,为太傅理膳打下手,完全没有一点子天子的架子,不止如此,太傅的理膳吃食,也不需要验毒,天子便会直接入口,想必是极为信任太傅了。”
宋公与夷眼眸一转,身为君主,再怎么信任一个人,也是有限度的,宋公与夷就是这样一个多疑的君主,天子对祁律的信任,显然已经超过了这个限度,而且宋公与夷方才还见到祁律拒绝了蔡侯送来的两个绝色美人儿,不由心中一动。
难道……
堂堂太傅,是个不近女色,喜好南风之人?
宋公与夷这么想着,眸子又转动起来,突然把目光放在身边的孔父嘉身上,轻笑了一声,说:“大司马,孤知你忠心耿耿,自从先公过世之后,这朝中上下尽数之人皆不服气于孤,只有大司马百般周旋维护。”
孔父嘉突然听他提起这些事,有些奇怪,说:“君上言重,这是卑将该做之事。”
宋公与夷又说:“即使如此,孤还有一件事儿,拜托大司马务必帮忙。”
“君上请讲。”孔父嘉想也没想,说:“卑将万死不辞。”
宋公与夷轻笑一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儿,绝不需要大司马万死,倒是一桩美风月的美事儿,大司马,附耳过来。”
孔父嘉越听越觉得奇怪,还是恭敬的附耳过去,宋公与夷说了两句话,孔父嘉的脸色“唰!”的变色,似乎有些震惊,又有些不可置信,还带着一丝未果的挣扎。
宴席上敬酒的人很多,谁都知道祁律是如今天子眼前的大红人,所以三个国家的卿大夫都跑过来敬酒,祁律没打算喝多的,但是不喝酒就是不给面子,这一点子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通用,祁律一个没留神,结果便喝大发了。
时辰已经逼近午夜,午夜之后天子可是要“变身”的,因此不方便通宵达旦,便将宴席散了,各自回营帐休息。
祁律已然醉的不成样子,趴在宴席上直接睡了。姬林一看,有些哭笑不得,他可是见识过太傅喝醉之后的酒品,以免太傅现场撒泼,天子赶紧过去,趁人不注意,直接将祁律打横给抱走了。
祁律老老实实的窝在姬林怀里,嘴里喃喃有声,姬林仔细一听,祁律叨念着:“喝……喝啊,谁怕谁,我……我没醉!”
姬林险些笑出声来,抱着祁律进入营帐,将他放在榻上,拽过被子给祁律盖上,刚一盖上,祁律“腾!”诈尸一般直接从榻上坐了起来,挥着手说:“别走!喝啊!”
姬林赶紧扶住祁律,以免他从榻上滚下来,安抚地说:“好好,寡人与太傅痛饮,来,乖乖躺下来……对,慢慢儿的,不要磕到。”
祁律听着姬林低沉温柔的嗓音,很不雅的打了个哈欠,然后四仰八叉向后一躺,倒在榻上呼呼大睡起来。
姬林再次拽过被子给祁律盖上,对獳羊肩说:“没事,你们都去歇息罢。”
獳羊肩没有多话,很快退了出去。
姬林看了看时辰,到子时还有一会子,便坐在榻边上,等着祁律睡踏实了再走。
祁律睡得很香,倒下之后没有撒酒疯,姬林等了一会儿,眼看着他真的睡熟了,便从营帐中出来,准备回天子营帐,等着子时来临,自己变成了小土狗,也好照顾醉酒的祁律。
筵席散了,杯盘狼藉,华督饮了不少酒,但他酒量很好,只是微醺,他到了自己的营帐门口,没有进去,挥了挥手说:“都退下罢。”
“是,太宰。”侍女和从者退下去。
华督并没有进入自己的营帐,而是拐了一个弯儿,往孔父嘉的营帐而去。他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进孔父嘉营帐,便看到有人从孔父嘉的营帐中走出来,那人身材高大,可不就是孔父嘉本人么?
马上便要子时了,不知孔父嘉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华督眯了眯眼睛,等孔父嘉离开之后,走过去,站在孔父嘉的营帐旁边,很快有一从者从营帐中走出来,可不是侍奉孔父嘉的长随么?
那长随见到华督,立刻作礼,说:“太宰。”
华督点了点头,似乎和孔父嘉的从者很熟悉,原这从者,就是华督安放在孔父嘉身边的眼线!
华督说:“这么夜了,大司马所去何处?”
从者恭敬的说:“小人正想去与太宰禀报此事!太宰有所不知,君上暗中吩咐了大司马,说是那天子太傅不近女色,拒绝了蔡侯赠送的美人儿,兴许是个爱见南风之人,因此……因此君上便令大司马去……去引诱祁太傅。”
华督脸色一变,说:“引诱?”
原孔父嘉这么晚了离开营帐,竟然是去做这等子见不得人之事去了!
华督眯着眼睛,一句话没说,突然一甩袖袍走人,却不是往自己的营帐而去,而是往公子冯的营帐去了。
公子冯已然就寝了,听到寺人通报,这才起了身,披了一件衣裳,让寺人把华督带进来。
华督匆匆走进来,公子冯脸色不是很好,他平日里便有恶食的毛病,今日饮了酒,胃里更是不舒服,因此回来便睡下,此时被打扰了睡意,脸色自然不好,耐着性子说:“华父匆匆而来,可有什么事儿么?”
华督说:“公子,大事!”
华督将宋公与夷让孔父嘉去引诱祁律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公子冯,公子冯瞬间什么睡意也没有了,冷笑了一声,说:“还真像是我的好大哥能拿得出手的注意呢,还是这般不择手段!”
华督拱手说:“公子,祁太傅一直不近女色,倘或大司马真的得手,亲近了太傅,那便是亲近了天子,公子距离宋国的国君之位,便遥远了一步,还请公子定夺!”
“不急。”公子冯挑起一个笑容来,说:“你且回去,我去见一见天子。”
华督很快离开了公子冯的营帐,公子冯穿戴整齐,便去了天子营帐,此时姬林已然要就寝了,马上便是子时,他若是不就寝,摔在地上肯定会引起慌乱。
正要就寝之时,便听说公子冯来了,而且是十万火急之时,关乎到了祁太傅,姬林一听关系到了祁律,立刻让公子冯进来。
公子冯拜见之后,言辞恳切,将宋公与夷让孔父嘉引诱祁律一事告到了天子跟前,又说:“宋国的大司马已然深夜离开营帐,华父看的清清楚楚,正往太傅的营帐而去。天子,您想想看,大司马是习武之人,而太傅不只没有武艺,如今还醉了酒意,唯恐狡诈之人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天子不得不防啊。”
“嘭!!”姬林听到公子冯的话,心中一股火气冲天而起,他从未这般生气过,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说:“放肆,当真是放肆!”
姬林气的眼珠子赤红,粗喘了两口气,立刻说:“你且退下,寡人自有分寸。”
“是。”公子冯已然告了状,便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天子营帐。
姬林立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根本一刻也不能停留,恨不能一步跨到祁律的营帐,以免宋国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然而他刚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突然一晃,熟悉的眩晕感席卷而来,紧跟着便听到打更的声音。
子时……
嘭——
姬林没能离开榻边,直接一歪,整个人倒在榻上,陷入了昏迷之中……
祁律睡得很香,躺在榻上四仰八叉的。睡着睡着,便听到“簌簌簌……簌簌……簌簌……”的声音,仿佛闹耗子似的,一会儿响一下,一会儿响一下,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让人好生难过。
祁律一个翻身,顶着酒气坐起来,脑袋里还混混沌沌的,醒不过梦来,嘴里仿佛含了一颗大枣儿,说:“谁……睡在外面儿?小……小羊?快来陪太傅、太傅睡觉……”
祁律含糊的说了一句,一个不稳,又倒在榻上,那外面的声音似乎被祁律惊到了,突然停顿下来,但是仍然没有进来,一直僵持着。
祁律再次艰难的从榻上爬起来,身体像是灌了铅,脑袋也不怎么灵光,歪歪扭扭的下了榻,晃晃悠悠,走着曲折的路线,绕了好几圈才从营帐中走出来,打起帘子的动作,分明只是有一个步骤,他却像是小猫倒毛线球似的,来来回回的掀。
好不容易掀开,脚下一个踉跄,衣带子不知何时开了,祁律一脚踩在自己的衣带上,特别干脆,瞬间从营帐里扑了出去。
“嗬——”
祁律扑出去,“咚!”一声,没有摔在地上,反而摔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磕的他鼻子酸疼,恨不能流下生理泪来。
“太、太傅?!”
祁律便听到一个惊讶的声音,抬头一看,眼前一片模糊,因为醉酒,认不太清楚,祁律便扒着那个人的前襟,垫着脚使劲向上看,凑过去仔细看。
对方可不正是奉命来引诱祁律的孔父嘉么?
孔父嘉在祁律的营帐外面踱步了很长时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来。进来之后说些什么?孔父嘉中毒的期间,都是祁律亲自侍候饮食,孔父嘉深感大恩,也从未对祁律有过什么不轨之心,但君命如山,孔父嘉又是一个愚忠之人,简直进退两难。
他这般踱步,哪知道祁律竟然自己跑出来了,还一头扎进他怀里,拽着他衣衫,垫着脚往上凑,孔父嘉一时愣了,分明是自己奉命来引诱祁太傅,这怎么……怎么好似倒过来似的?
孔父嘉赶紧向后撤了撤,与祁律拉开一点儿距离,祁律“嘿嘿”傻笑一声,醉的厉害,说话声音也很慢,说:“哦——是……是孔子的老祖宗啊!”
孔父嘉:“……”太傅高深莫测,自己愣是没听懂。
祁律揉了两把自己的脸面,强自打起精神来,靠着营帐站着,身上却像是没骨头一样,晃了两下,又要倒下去,孔父嘉吓得赶紧扶住祁律,让他重新靠在营帐边上。
祁律站好,说:“这……这大半夜的,大、大司马有事儿么?”
孔父嘉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提着一只酒坛,孔父嘉是来奉命引诱祁律的,但是他不知如何下手才好,便顺手提了一个酒坛过来。
祁律一看那酒坛,立刻眼睛一亮,说:“我……我知了!”
孔父嘉心头一跳,难道祁律看穿了自己的龌龊心思?
便在此时,祁律又“嘿嘿”一阵傻笑,弯下腰去拍孔父嘉手中的酒坛,重心不稳,差点又一头扎进孔父嘉怀里。
孔父嘉赶紧扶住祁律,说:“太傅,小心脚下。”
祁律笑着,看向孔父嘉,一脸我知道,我了解的模样,说:“大司马一定是……”
他拉长了声音,老天爷才知道,此时此刻孔父嘉心里有多受惊,堂堂宋国大司马,上战场流血断头都不怕,听着祁律的嗓音,却生怕祁律洞悉了自己龌龊的心思,差点子便调头就跑了。
祁律一拍手,笑着说:“大司马一定是饿了!宴席光饮酒,没吃饱,想让律给你做点夜宵小食,是也不是?”
孔父嘉:“……”
孔父嘉一时语塞,硬着头皮说:“正、正是。”
祁律眯眼看着孔父嘉,还东倒西歪的拍他胸口,说:“饿了……就早说啊,还害什么羞!”
祁律说着,一蹦起来,伸手勾住孔父嘉脖颈子,和他勾肩搭背的,因着祁律身高不够,孔父嘉连忙低下头来,祁律便摽着他,笑哈哈的说:“走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嗷呜……”天子头晕目眩,猛地醒过来,已然变成了小土狗,抬起头来,就看到太傅的营帐帘子微微摆动着,外面还传来孔父嘉的声音说:“太傅,慢点走,小心……小心摔了。”
姬林一听,立刻警戒起来,“嗷呜!”一声,蹦起来便跑,撒丫子冲出营帐,一眼便看到了半扶半抱着祁律的孔父嘉。小土狗露出尖尖的小牙齿,“嗷呜!!”一声,快速跑上去,把自己当成了一头猛虎,直接横在孔父嘉面前,不让孔父嘉把祁律带走。
姬林听了公子冯的话,觉得宋国人不安好心,又看到孔父嘉半扶半抱着祁律,便觉得他要将祁律掳走,当即“嗷嗷嗷”的大叫起来,对着孔父嘉呲牙咧嘴,恨不能冲上去撕咬。
祁律“嗯?”了一声,反应很慢,说:“狗……狗儿子。”
他说着,蹲下来把小土狗抱起,小土狗着急的不得了,又蹦又喊,奈何祁律一点子危机意识也没有。
毕竟祁律活了二十多年,一直当自己是个直的,而且他连女朋友都没交过,怎么可能想到宋公与夷会让一个男人来勾引自己,况且祁律还醉着,反应特别慢。
祁律抱着小土狗,“么!”就亲了一下小土狗的额头,亲的小土狗直发懵,说:“来,乖儿子,爸爸……爸爸带你去开荤!”
小土狗:“……”
姬林没成想,孔父嘉扶着祁律,两个人并没有到什么诡异的地方去,孔父嘉也没有把祁律诓骗到他的营帐,二人竟然进了膳房。
走进去之后,祁律“嘿嘿”一笑,说:“你……你等着!”
他说着,“咕咚!”一声就蹲在了地上,因为蹲下去的动作太猛了,孔父嘉还以为他要倒,赶紧冲过去扶着祁律,一碰到祁律,小土狗立刻又“嗷嗷嗷”的叫起来,对着孔父嘉拳打脚踢,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不让孔父嘉去碰祁律,孔父嘉只好后退了两步。
祁律蹲在地上,左顾右盼,“啊……”了一声,眼睛似乎亮了起来,从地上抱出一个坛子来,“啪啪”拍了拍,笑着说:“好吃的来了!”
孔父嘉其实并不饥饿,他方才在宴席上已经饱腹,刚才说自己饿了,只不过是个借口,以免太尴尬了而已,不过祁律当了真,拿出一个坛子来,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孔父嘉想要推辞,祁律便将坛子打开,“咔嚓——”一声,一股浓烈的香味突然从坛子里冒出来,带着一股辛辣和麻辣的味道,可谓是冲天而起,特别的诱人!
孔父嘉闻到这个味道,自己不饿的话顿时咽在了肚子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饿了,虽然只是一点点。
祁律抱起坛子,放在案几上,笑着说:“大、司马……你有口福了,这是律……律刚做好的麻辣……麻辣小食!”
他说着,献宝一样让孔父嘉来看坛子里的吃食,孔父嘉心中好奇,到底是什么吃食,竟然如此辛香,单单闻着就觉得过瘾得很,刺激得很!
孔父嘉顺着坛子低头一看,坛子里的东西还挺丰富,一大缸子,什么都有,麻辣鸭脖、麻辣鸭翅、麻辣鸭掌、麻辣鸭菌把、麻辣鸭锁骨、麻辣鸭胗、麻辣鸭舌,还有麻辣藕片、麻辣豆干,全都是卤制的麻辣零嘴。
怪不得会有一股辛香刺激的味道冲鼻而来,那辣味和麻味还挺刺鼻,孔父嘉差点没忍住打一个喷嚏。
小土狗眨巴着大眼睛,瞬间有些懵了,说好了孔父嘉是来勾引祁律的呢,怎么两个人跑到膳房来了,太傅还拿出一大堆自己根本没吃过的小食,光是闻着便觉得要流口水,鲜香四溢!
祁律笑眯眯的,眼睛笑成了两条弯弯的月牙,含糊的说:“夜……夜宵吃这个最……最带劲儿!再配上小酒儿,舒坦!”
他说着,把坛子晃了晃,找了个承槃,将卤制的那些麻辣小食全都倒出来,倒在承槃之中。
别看这些麻辣小食都是一个味道的,全都是一个底料卤制出来的,但是各有各的不同,麻辣鸭脖肉多有啃头、鸭锁骨筋肉脆骨交杂、鸭舌爽滑肥嫩,还有鸭掌筋道、鸭菌把爽脆、鸭胗有嚼劲、鸭翅入味儿、藕片爽口、豆干醇香,这一口口的滋味儿各不相同。
孔父嘉实在是没抵挡住这辛辣的美味,挑了一只鸭翅咬了一口,别看鸭翅虽然没有什么肉,但是鸭翅自古是下酒美味,啃起来特别香,尤其是连着骨头的地方,那就是比纯肉要有滋味儿。
再加之祁律的卤制手艺,辛辣之中透露着一股麻嗖嗖的感觉,祁律特别喜欢用花椒,也特别喜欢吃花椒,简直是花椒的重度爱好者,于是就在这卤制的小食之中放了许许多多的花椒提味儿,啃着鸭翅,只觉嘴唇麻嗖嗖的直抖,再啜一口小酒儿,果然绝了!
孔父嘉一口下去,突然觉得十足开胃,刚才闻着香味,只有一点点的饥饿,如今吃了一口之后,再也停不住,立刻啃起了鸭翅。
祁律则是捡了一只鸭掌来啃,还用油乎乎的手指着鸭菌把说:“吃这个,这个,这个好吃,我最喜这个。”
孔父嘉对祁律是深信不疑,立刻吃了一口鸭菌把,他以前从未吃过这东西,只觉得入口好生奇怪,不似肉的柴,又筋道又有嚼劲儿,还不用吐骨头,吃起来果然带劲儿。
祁律见孔父嘉吃得香,叼着鸭掌“嘿嘿”笑起来,说:“好吃罢?”
孔父嘉已然将勾引的事情全都忘到了脑后,诚恳的说:“太傅的手艺,果然奇了!”
祁律笑眯眯,他特别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手艺,很自豪的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那是,那是……”
小土狗目瞪口呆,他本是来阻止孔父嘉的暴行和宋公的龌龊计划的,没成想却看到了祁律私藏的美食盛宴,恨不能立刻扑上去和孔父嘉抢鸭翅。
祁律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小土狗,摇头说:“乖儿子,你……你不能吃,太辣了,对狗狗不好。”
小土狗眼睛发直,恨不能流口水,扑腾着小短腿儿,但是奈何他太小了,根本无法挣脱祁律的桎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孔父嘉开荤。
孔父嘉还带来了一坛子酒,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两个人干脆席地而坐,就着卤制的麻辣小食,还喝上了小酒,祁律本就喝高了,他已然不能喝了,吃了一只麻辣鸭掌之后,叼着一只麻辣鸭翅,眼睛困得发直,“咕咚!”头一歪,竟然靠在了孔父嘉的肩膀上。
“嗷嗷!”小土狗一看,立刻又叫唤起来,分明是祁律先动手的,却冲着孔父嘉一直尖锐的狂吠。
孔父嘉被祁律靠着,浑身僵硬,往旁边躲了躲,哪知道祁律像是没骨头一样差点滑下去,孔父嘉便不敢动了,靠着肩膀,总比靠在怀里要强得多罢?
孔父嘉僵硬着没有动,祁律头靠着孔父嘉的肩膀,还来回来去的晃,因着时辰晚了,孔父嘉没有穿介胄,祁律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模样,竟然伸手去拍孔父嘉的胸肌,“砰砰”有声,手劲儿真不是吹得,孔父嘉感觉自己就要内伤了。
祁律笑着说:“哇!好厉害!胸好大,都能拯救世界了!”
孔父嘉额头一跳,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太傅调戏了,明明君上让自己来引诱太傅,但如今这情势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计划,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而去。
孔父嘉赶紧躲了躲,说:“太傅说笑了。”
祁律挥舞着手中的麻辣鸭翅,手上都是油,还要往孔父嘉的腹肌上摸,一脸老流氓的模样,说:“大司马你的腹肌也好厉害,快,快让我摸摸!”
孔父嘉吓得连麻辣小食也不敢吃了,赶紧架住祁律要非礼自己的手,说:“太、太傅醉了,我还是送太傅回去罢。”
“没醉!”祁律手一挥,麻辣鸭翅“啪!”一声直接打在了孔父嘉的脸上,瞬间划出一道油印子,说:“我……没醉!谁说我醉了?我还能痛饮三——三百斗!”
孔父嘉万万没想到,一直文质彬彬的祁太傅,醉酒之后竟然这么可怖,是孔父嘉从未见过的可怖,酒品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小土狗刚开始还挺担心,怕孔父嘉对祁律不利,毕竟祁律是个文人,也不会武艺,而且还在醉酒,浑身拿不起劲儿来,但没成想,是姬林想多了,因着醉酒的太傅,可比平日里要嚣张的多,孔父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喝!喝!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再喝再喝!”
祁律撒着酒疯,抱着装着麻辣小食的坛子,来回来去的打晃,孔父嘉生怕他一个不稳,把坛子扔在地上,那这些可口的小食岂不是没了?
祁律抱着坛子,异常的豪爽,嘴里还大喊着:“‘笑尽一杯酒……杀、杀人都市中。羞道易水寒……从令日贯虹。燕丹事不立,虚没秦帝宫。舞阳死灰人,安可与成功?’”
祁律一时间“诗兴大发”,竟然还吟上了李白的诗篇,只可惜如今的李白还没出生,也没有“易水寒”“燕丹事”,更没有“秦帝宫”,因此孔父嘉听得半懂不懂,但是有一句话他听懂了,那便是——“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孔父嘉一听,心中陡然一惊,还以为祁律在讽刺自己,毕竟孔父嘉奉了宋公之命,是不安好心的,当即心虚的厉害。
祁律其实就是在单纯的撒酒疯,吟诗作对最后,“咕咚!”一声直接倒在地上,竟然睡了过去。
祁律感觉这一晚上,睡得特别累,腰酸背疼的,软榻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之硬,他翻了个身,“咚!”感觉自己额头磕到了什么,睁眼一看,“嗯?”嗓子里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竟然是个大坛子,祁律的脑袋撞在了一只大坛子上。
祁律揉着自己额角,眯着眼睛去看,这里好像不是自己的营帐,身边不只是有个大坛子,这里好像是膳房?还有一个大活人。
正是宋国大司马孔父嘉!
祁律枕着孔父嘉的胸口,浑然把他当成了一个头枕,再仔细一看,自己的麻辣小食什么时候开封了?
“嘶……”他有些断片儿,不太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头疼欲裂,毕竟喝的实在太多了,差点子便要酒精中毒,现在头疼,胃里也难受。
天色还早,刚刚蒙蒙亮,祁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嘶……”的捂住自己的脑袋,低头,狗儿子怎么也在?
狗儿子趴在祁律怀里,好像睡着了,呼吸平稳,睡得很瓷实。
祁律刚刚爬起来,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有人急匆匆往膳房而来,脚步之急促,恨不能跑起来。
这天色还早,虽膳夫们起得很早,但这会子应该也没有起身,不知什么人,一大早上便往膳房跑来了。
“哐啷!”一声,膳房的门被粗暴的推开,祁律目瞪口呆的说:“天……天子?”
那个大步冲进膳房之人,可不正是当今天子姬林么?
昨日晚上,姬林本想来英雄救美的,但是正好子时,被迫变成了小土狗,他担心孔父嘉对祁律不轨,又叫又吼的,后来祁律和孔父嘉吃起了麻辣小食,喝起了小酒,那两个人都喝醉了,干脆东倒西歪的睡在了膳房里。
小土狗生怕孔父嘉半夜会对祁律不轨,因此一刻都没闭眼,一直守着祁律,刚刚天色一亮,姬林瞬间从小土狗变回了天子,立刻马不停蹄的从天子营帐中出来,直冲着膳房便来了。
果不其然,祁律和孔父嘉还没走。
孔父嘉是个习武之人,昨天喝大了,但是听到撞门的声音,立刻惊醒了过来,没成想第一眼竟然看到了天子!
天子的脸色异常难看,黑的十分彻底,仿佛是阴雨天,阴霾的厉害,恨不能一个惊雷劈下来,直接把孔父嘉给劈糊了。
祁律眼看到天子,赶紧作礼说:“律拜见……”
他的话说到这里,头有点疼,脚下一软,差点直接栽在地上。姬林一步跨上去,猛地抱住祁律,不等祁律反应,另一手竟然托在祁律的膝盖弯上,猛地一用力,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
祁律吃了一惊,下意识搂住姬林的脖颈,但又觉得这个动作有点诡异,赶紧松开手。
姬林这一大早上过来“抓奸”,抱起祁律,不给他反应的功夫,转头凉凉的看向孔父嘉,说:“寡人稍后再与宋国大司马计较。”
说完抱着祁律,让祁律抱着小土狗,转身便走了。
祁律因为宿醉,脑袋里还懵着,被姬林抱出了膳房,吹着夏日清晨的小风,一瞬间这才清醒了不少,登时闹了一张大红脸,赶紧说:“天……天子,律自己可以走,天子快将律放下来。”
姬林沉着脸说:“寡人不想放。”
祁律:“……”
如今天色虽然很早,但是也有些寺人宫女起身了,还有值岗巡逻的士兵,看到这边的动静,纷纷侧头望过来,祁律更是无地自容,一个男人被人抱着,还是如此羞耻的公主抱。
天子又不把自己放下来,祁律只好把头垂下来,掩耳盗铃,觉得那些宫人看不见自己的脸,肯定不知道自己是谁。
姬林抱着祁律大步走回祁律的营帐,一路上不知被参观了多少次,到了营帐门口,正巧与上了火急火燎的獳羊肩。
獳羊肩早起来侍奉,结果没看到太傅,这里可是会盟营地,那么多个国家聚集在一起,谁知道会出什么花样,獳羊肩十分警戒,赶紧跑出去找人,没成想一出门,便遇到了天子抱着祁律走回来。
獳羊肩震惊的说:“太傅,您、您受伤了么?!”
祁律用袖袍挡着自己的脸,做贼一样小声说:“我都挡着脸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我来?”
獳羊肩:“……”
姬林阴沉的脸面险些被祁律给逗笑了,真不知说祁律什么好,有的时候异常精明,有的时候则十足不开窍。就说昨日晚上,那般危险,太傅一点儿也没发现宋国的心思,还大咧咧靠着孔父嘉睡觉,也就是孔父嘉这个人比较老实,换做是其他人试试看?
姬林这么一想,更觉气愤,抱着祁律进入营帐,撂下一句话说:“不用进来侍候。”
獳羊肩眼观鼻鼻观心,不该知道的从来不多问,立刻说:“小臣敬诺。”
祁律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抖,伸手抓了两下獳羊肩,似乎想从姬林怀里钻出来,但是姬林不给祁律这个机会,立刻手臂一抖,装作抱不住的样子,祁律吓了一跳,连忙搂住姬林的脖颈。
獳羊肩更是低垂下都来,转身离开了。
“小羊!小羊……”祁律低喊了两声,但是獳羊肩就跟没带耳朵出门一样,听都没听见心无旁骛,赶紧走了。
祁律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碎了,被姬林抱着大步走进营帐,本以为进了营帐,天子就会把自己放下来,然……
姬林抱着祁律来到榻边,停下来,却没有把祁律放下来的意思,祁律等了半天,硬着头皮说:“天……天子,您快点把律放下来罢。”
姬林嗓音低沉的“哼”了一声,也不知臂力到底有多稳健,依然稳稳的抱着,祁律甚至能感觉到姬林手臂上隆起的肌肉,特别的硌人。
姬林冷哼了一声,脸色阴沉的说:“太傅可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
祁律眼眸一转,难道自己昨天晚上喝醉之后,又辱骂了天子?他仔细一想,不对不对,好像不对,他隐隐约约记得,昨天晚上不知为何孔父嘉来找了自己,然后两个人也不知为何就去膳房喝酒吃肉了,最后不知为何就睡着了。
紧跟着不知为何,天子黑着脸出现在他们面前,又黑着脸把自己抱走了。
反正便是一堆的——不知为何!
祁律的脑袋要爆炸了,宿醉疼痛的不得了,但这些记忆里面,好像都没有姬林啊……
姬林见他一脸迷茫,好像根本没有反思出自己的过错,当即心底里气的不行,黑着脸说:“嗯?太傅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祁律“战战兢兢”,眼皮狂跳,当真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对不起天子了,便说:“律愚钝,还请天子提点。”
姬林深吸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说:“太傅平日里如此精明,怎么到了这节骨眼儿上,竟笨成这样?”
笨?祁律头一次被人说笨,谁不知道祁太傅蔫儿坏蔫儿坏的?
祁律眨了眨眼睛,姬林语气很阴森的说:“昨日晚上,太傅一点子防人之心也未有,那宋国大司马大半夜的约太傅饮酒,便是受了宋公之意,想要引诱太傅!”
“咳——!!”
祁律登时咳嗽起来,差点以为自己也没带耳朵,别人是喝凉水都能呛着,祁律是呼吸都能呛着,咳嗽的不行,说:“天……天子,律是男人啊……”
姬林真是给祁律气怕了,看祁律这个样子,他还挺委屈的?
祁律又用一副商量的口吻,说:“天子,您能不能……先把律放下来?”
姬林再次冷哼一声,俊美的容颜之中还透露着一股子的傲娇,说:“太傅可知道有多危险?”
祁律想了想,如果自己没有认识到错误,恐怕天子是不会把自己放下了,他真的怕天子手抽筋,毕竟自己是个男人,就算没二两肉,但是骨头架子也大。
祁律赶紧“真诚”的说:“是,天子,是律欠考量。”
姬林听他如此诚恳的认错,便说:“下次还敢不敢饮醉?”
祁律立刻摇头:“不敢。”
姬林又说:“下次还敢不敢半夜与旁人单独相处?”
祁律又摇头:“不敢不敢。”
姬林话锋一转,又说:“下次还敢不敢把理膳的小食给旁人吃?”
祁律下意识摇头:“不敢不敢……”嗯?
他摇着头,一听不对劲儿,抬起头来,便听姬林又说:“寡人都还未吃过什么麻辣鸭翅麻辣鸭菌把,太傅竟把私藏的手艺与旁人来食,嗯?”
祁律:“……”
祁律赶紧服软,说:“天子,律当真是不敢了,快、快把律放下来罢,倘或让旁人看到,恐怕旁人会误会天子的。”
姬林冷笑一声,说:“误会?太傅与那宋国的大司马头枕着胸,好生亲密的歇在一起,便不令人误会了?”
祁律不知为何,好像闻到了一股酸味儿,怕是自己的错觉。
而且……天子赶过来的时候,明明自己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按理来说他应该没看到自己与孔父嘉靠在一起睡觉才是,天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祁律不敢多说,多说多错,简直越描越黑,只好一个劲儿的道歉,脑海中突然蹦出“女朋友生气了,我该怎么道歉”这种送命题。
最后在祁律的再三保证之下,姬林才将祁律放下来,祁律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定眼一看,这时候才发现,天子……他只穿着一件里衣,怪不得一路上都被围观了,怪不得獳羊肩一脸的震惊。
如今时辰还早,祁律催促着姬林赶紧离开,回去换衣裳,不然一大早上,若是叫旁人看到天子穿着里衣,从祁律的营帐走出来,那场面当真才是精彩呢。
姬林教育了祁律一顿,终于准备离开了,临走的时候突然站定,又转过身来,目光沉沉的,满含着复杂死死盯着祁律。
因着宋公与夷想让孔父嘉引诱祁律的事情,姬林火大得很,他看到祁律与孔父嘉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疯狂的嫉妒好像野火,突然焚烧起来,似乎要将一切的理智全部焚烧殆尽。
那疯狂的大火焚烧着姬林的心窍,让他埋藏在心底深处,那本就蠢蠢欲动的种子,突然破土而出,有些甚么好些霍然清明了,那种感觉是强烈的占有欲,和天子的政治不谋而合,既野心勃勃,又占有排他。
只想让眼前的这个人,只属于自己……
姬林眯着眼眸,他的眼眸从未这般深沉过,慢慢抬起手来,宽阔的手掌,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轻轻抚摸在祁律的面颊上,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淡淡的说:“以后太傅少与宋国大司马来往,寡人不欢喜。”
说完,直接走人了。
祁律站在原地,一脸的迷茫,心想这次差点被宋公给坑死……
宋公想要拉拢祁律,哪知道弄巧成拙,姬林火气很大,直接烧了宋公,结果便是天子铁定了主意,拖延册封宋公的时机,别说是会盟之前册封无望了,连会盟的时候册封,天子的口吻都是模棱两可的。
宋公与夷也是恼火,想姬林还没自己年纪大,却如此托大不给他脸面,宋公与夷能不恼火么?
“君上,蔡公正在外面。”就在这时候,寺人过来通传,说是蔡国的国君措父在外面,想要和宋公聊一聊。
蔡国和宋国本来就是一个联盟的,聊一聊也是应该的,他们来到会盟营地,各有心思,还没正式聊过。
宋公与夷抑制着怒火,说:“请蔡公进来。”
随即对孔父嘉说:“还不退下去。”
孔父嘉退出去,正巧遇到了路过的华督,华督眼看着脸黑的孔父嘉,笑的特别殷勤,说:“呦,这不是大司马么?怎么,今儿个又惹君上不痛快了?也难为了大司马忠心耿耿,却日日被君上责骂,连我看了,都觉着心疼呢。”
孔父嘉黑着脸,他原本就不想去做那种龌龊的事儿,如今失败了,又被宋公责骂,想他孔父嘉也是个有血性之人,难免有些不痛快,只是看了一眼华督,他也不想吵架,因此没有说话。
华督则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平日里没有理儿还不饶人呢,如今抓到了孔父嘉的小辫子,立刻穷追猛打起来,笑的尖酸刻薄,凑过去一些,压低声音,说:“怎么,大司马脸色如此难堪,是因着祁太傅看不上你,没有叫你春风一度,很失望么?”
华督又说:“看来君上身边也是无人可用,怎么会叫你这个蠢笨如鹅的人行引诱之事,当真可笑可叹呢。”
孔父嘉瞬间有些惊讶,看向华督,说:“你……知道?”
华督一笑,轻轻扫了扫孔父嘉介胄上的尘土,冷冷的说:“欲人无知,不如勿为。”
蔡公是一个人来的,很快走进来,还是如此爽朗的模样,笑哈哈的说:“宋公!措父有礼了!”
宋公与夷换脸一样笑着说:“蔡公哪里的话,您是长辈,该当与夷先作礼才是呢。”
蔡侯措父说:“宋公,你我本是一路人,咱们也不必如此客套了,措父向来是个直爽之人,有话便直说了!今日之事,您也看到了,天子的态度可不像要给宋公您册封啊,必然是郑伯阴险,又在背地里诟病了宋公。”
姬林对宋国的态度突然特别冷淡,宋公与夷可不知道是因着孔父嘉的事情,毕竟宋公与夷觉得,就算天子和太傅有一腿,也必然只是顽顽而已,所以宋公与夷没想到是姬林因着吃味儿,所以故意报复宋国,还以为是郑伯背地里搞鬼,又说了自己的坏话。
蔡侯措父说:“以措父之见,这次会盟,天子怕是不会给宋公您册封了。”
宋公与夷脸色瞬间黑下来,再也绷不住,气压也低得很,蔡侯措父继续说:“唉——若是让措父说,宋公还不若就此离去,随便找个借口,偷偷将兵马撤出营地,离开会盟,也让这不知轻重的小天子,知道知道咱们做臣子的厉害,不是么?”
宋公与夷本就打算册封之后立刻离开营地,不参加会盟的,如今眼看着册封无望,又听了蔡侯措父的话,心里火气更大,有一种蠢蠢欲动,干脆真的一走了之的冲动。
只不过他又想了,蔡侯这般来撺掇自己,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蔡侯措父似乎看透了宋公的意思,便说:“不满宋公说,其实孤的意思是……咱们两面子一起走,总比一个人单独行动,被人诟病的强,我蔡国是个小国,不敢直接和天子叫板,若是咱们一起走,也好壮壮胆子。”
宋公与夷一听,冷笑一声,似乎觉得蔡侯白长了年纪,胆子竟然这般的小。
蔡侯措父说了一箩筐的话,很快便从宋公的营帐退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他一进去,便看到有人在里面,那人迎上来,恭敬的作礼,说:“君上,您回来了,宋公……那边怎么说?”
蔡侯措父冷冷一笑,一展袖袍坐下来,说:“还能如何?宋国的与夷,不过是个刚刚上位的小儿,大老远跑一趟,公子冯成了天子的义子,还不能受封,你说他气还是不气?与夷小儿早有就一走了之的打算,孤再一说要一起走,他必然心动,已然约好了,明日晚上,一起动身离开。”
“君上英明!”那人连忙奉承,正是蔡国太宰。
蔡侯措父看向太宰,突然说:“你可有把握?”
太宰一笑,拱手说:“君上,您便放心好了,那死士乃是郑国人,是郑国关其思的后人,因着祖上的事情,和郑国有仇,只要能报复郑国,绝对不会出卖君上的。”
蔡侯措父一听,幽幽的笑起来,说:“这次倘或成功,便是一举两得,郑国和宋国,一个也别想跑!”
按理来说,蔡国和宋国是一个联盟的,卫国的国君成了天子的托儿之后,蔡国和宋国更应该抱团儿才是,但是蔡国又有野心,想要压制宋国独大,所以蔡侯措父油滑的厉害,准备两面下手。
蔡国的太宰给蔡侯进献了一个计策,一石二鸟,巧妙的很。那便是让蔡侯一方面去游说宋公,撺掇着宋公与夷趁夜离开会盟,背弃天子。而另一方面,却派出一个郑国的死士,偷偷抓住天子眼前的大红人祁律,然后将祁律神不知故不觉得的放入宋国趁夜离开的队伍。
如此一来,天子丢了太傅,必然震怒,封锁营地,正巧看到宋国离开,自然觉得宋国有鬼,搜查之下,发现宋国绑架了太傅,天子能不愤怒么?不管是宋国背弃,还是绑架太傅,都是大罪,天子的怒火必然烧了整个宋国。
而太宰找来掳劫祁律的人,是个郑国人,乃是郑国关其思的后人。这个关其思是郑伯寤生他爹在位的时候,最受宠的一个大夫,后来郑伯的爹为了吞并胡国,便把自己的闺女嫁到了胡国,并且召开朝议,询问卿大夫们,咱们如今该攻打什么国家了?
关其思就站出来说,应该攻打胡国。关其思猜中了国君的心思,然而国君大怒,竟然叫人将关其思下狱,大骂关其思,说胡国是我们的友邦,你怎么能如此险恶?并让人砍掉了关其思的头,送到了胡国,表达对胡国的友好。
又是嫁女儿,又是砍了宠臣的头,胡国一看,便被郑国麻痹了,于是放松了对郑国的警惕,郑伯寤生的爹也是个狠人,手段雷霆霹雳,趁着胡国麻痹,立刻发兵,一口气吞并了胡国。
蔡国太宰找到的死士,便是关其思的后人。
蔡国太宰阴测测的笑了一声,说:“这死士和郑国有血海深仇,等宋国被天子抓一个正着之后,必然会严加审问死士,死士便会抵不住酷刑,告知天子,其实绑架太傅,还有郑国的一份,如此一来,郑国和宋国两败俱伤,君上您便可高枕而无忧了……”
祁律觉得,天子有点怪怪的,自从那日自己私藏了麻辣卤味小食之后,天子的态度就怪怪的。
祁律有一种错觉,总觉得天子以前是个小奶狗,后来变成了大狼狗,最近……好像进化成了大野狼,物种都变了。
天子盯着自己的眼神阴测测的,总让人背后发凉,好像恨不能把自己当成麻辣鸭翅膀给啃了,而且还是连骨头一起嚼烂的那种,眼神实在……太血腥了。
祁律想着,有点走神,慢慢的往前走,突然一片阴影投下来,盖在了祁律面前,抬头一看,竟是孔父嘉!
祁律赶紧拱手说:“宋国大司马。”
孔父嘉脸色有些尴尬,也拱手说:“祁太傅。”
孔父嘉有点支支吾吾,还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憋了一口气,终于说:“祁太傅,卑将是来……是来赔不是的。”
祁律一愣,说:“这……大司马何出此言呢?”
孔父嘉咳嗽了一声,说:“那日……那日太傅醉酒,卑将实在失礼。”
他说着,立刻又解释说:“但卑将敬重太傅,从未有过一丝半点轻薄之意,且太傅乃是卑将的救命恩人,卑将尚存廉耻,绝不会做恩将仇报,猪狗不如之人!”
祁律被孔父嘉着急的样子逗笑了,说:“大司马言重了,既是如此,律便接受大司马的道歉了。”
“当真?”孔父嘉本是一副犹豫的模样,听到祁律接受道歉,欣喜的说:“这就好,这就好……那卑将便不耽误太傅公干,先告退了。”
祁律拱手说:“大司马请便。”
他说着,看到孔父嘉高高兴兴的离开,不由摇了摇头,心想着宋公认真的么?派个男人来勾引自己,还是……还是这么大块头,如此耿直的?
祁律一面摇头叹气,一面转身继续走,“嘭!”一声,哪知道直接撞到了什么,吓了一跳,刚想要后退,却被人一把抓住。
轻轻一带一推,祁律还没看清楚,只觉自己后背抵在了粗糙的营地栅栏上,抬头一看……
大野狼!
不对……祁律赶紧恭敬的说:“律拜见天子。”
姬林眯着眼睛,两只手搭在营地角落的木头栅栏上,给祁律来了一个标准的“壁咚”,微微垂下头来,缩短两个人的距离,呼吸轻轻洒在祁律的耳边,似乎要和他说悄悄话。
那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丝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是铺天盖地的海浪,瞬间就要将祁律淹没,轻声说:“寡人日前不是说,不让太傅与宋国大司马走得太近么?”
祁律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姬林突然抬起手来,食指抵在祁律的唇间,祁律的话音瞬间吞回了肚子里。
姬林“嘘”了一声,挑唇一笑,沙哑的说:“太傅如此不乖……当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