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码头上的人尸早已经清理干净,沈清峰看着空荡荡的沈家别墅,有些愣神。
德管家从厨房拿着糖瓜走出来,见他高大而落寞的背影,心底竟一阵阵的酸涩,偌大个沈家,大半都靠沈清峰撑着,大小十几个地界的明争暗斗,已经十分耗费心血了。
如今大小姐又被人尸所咬,沈业也去了大兴安岭寻解药,沈家血脉四下飘零,真是叫人唏嘘。
“大爷。”德管家在他身后低低的喊了一声,“想什么呢?”
沈清峰将目光从沈玉淳的房间处收回来,转头看向沈德荣:“若是现在玉淳在家,一定已经张罗着放鞭炮了,她是最喜欢看烟花的,年年除夕都要花大笔银子。”
“又喜欢吃糖,从小到大不知道吃坏了多少颗牙。”沈清峰眼眶微红。
“大爷别担心,二爷已经去找解药了,只要找到解药,解了人尸之毒,大小姐也会没事的。”德管家在一旁尽力劝道。
“但愿吧。”沈清峰缓步走到大门前,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也不知道阿业现在怎么样了,大兴安岭,密林极深,又有许多野兽出没,有些甚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苏娘已经跟着去了,想来二爷一行人会小心行事的。”德管家在旁边是一点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毕竟眼下沈清峰的心情,就是说再多宽慰的话也没有用。
“大当家回屋吧,在风口站着,当心着凉。”德管家在一旁劝道,沈宅还从来没有这么冷清过,没想到今年过除夕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易家还算热闹,沈家寂寂寥寥,苏家主人不在,到现在还是雍璞之在主持大局。
唯一一处还算团圆的,也就是雍家了。
雍肃一大早就在敬庭外,等着给雍贤请安。
雍贤直接叫下人告诉他去见山堂,今日除夕,按理说是先要开祠祭祖的。
但现下四家中,有两家的人凑不齐,今年的祭祖,便安排到了十五,若是十五人还不齐,只能继续往后延。
于是便在各自府内给家主问安,雍贤携荣熹一起去了见山堂。
堂下的下人们站成一排,雍肃与孟良鄘在前头。
雍贤与荣熹两人端坐在首位,雍肃看了眼荣熹,缓缓按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端正的掀袍,屈膝,叩首:“恭祝家主,夫人,新岁长安。”
“都起来吧。”雍贤声音如寒山清涧,朗朗入耳,“赐新岁礼。”
“谢家主。”所有人低头道。
雍肃忽然觉得,若不是荣熹,现在坐在上面的,应该是自己。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雍肃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他虽然一直是三地的督座,可也一直是雍贤手中的刀枪。
雍贤随随便便一句话,他的家主之位就能消失,宗族宗亲耆老也一样,他们认的人始终是雍贤。
那个贤德端方,杀伐决断的雍贤;在这些人口中,他听见关于自己的,都是刚愎自用,残暴不仁。
一方之主,若没有些雷霆手段,又怎么能镇压住山匪暴徒,若不是他这几年的严刑厉法,江盛又怎么会有片刻的太平。
越想到这儿,雍肃的心中就越不平衡,他对用雍贤的手足之情毋庸置疑,但此时此刻,他第一次生出来了对权力真正的渴望。
觉得自己应该拥有的更多,也应该得到的更多。
雍贤扶着荣熹起身:“今年新年礼每人两份,另一份是为庆贺夫人有孕之喜,夫人怀胎十月,你们更要尽力周到,不要玩忽职守。”
“是,家主放心。”所有下人都面带喜色的说道。
这对他们自然是有益无害的,谁不希望薪水好处多一些,雍肃始终低着头,该说的话一句也没落下,只是眼睛始终没抬起来。
“好了,今日除夕,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都散了吧,安排好值守得人。”雍贤说道。
“三爷放心,已经安排好了。”江流在下首说道。
按每年的规矩,留在府中伺候的人,都是府里的家生子,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生长在雍家,一家人都是知根知底的,等主人家安睡下,他们也能回到偏房,与家人共度良宵。
“慢点走,路滑。”雍贤小心翼翼的扶着荣熹,生怕她脚下滑到一丝一毫。
“烟花已经备好了,等天色一暗,我就带你看。”雍贤轻声细语的说着,底下不少丫鬟也悄悄的抬头瞄着他。
雍贤年轻时,可是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不知道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雍府上下的丫鬟就更不必说了。
虽不知指望着能做当家主母,也希望能有个名分,长伴君侧,没想到很突然就嫁进来一位格格。
还是大婚之日,新郎暴毙,被土匪掳劫出去过的格格,私下虽有疑惑,议论时也都不敢太过声张。
府中不乏姿色才华出众的丫鬟,原本一直在书阁做些轻巧的活计,也是抱了登高的心,如今看着雍贤一颗心全都扑在荣熹身上,也都渐渐消了心思。
雍肃虽在前头站着,但对这些丫头的小心思,一点点都看在心里。
江流跟着雍贤回到敬庭,孟良鄘也跟着雍肃回到慎庭。
雍肃刚坐下,孟良鄘便进了内室,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走了出来,缓缓下拜:“新岁贺,义父千秋,所愿皆得。”
“起来。”雍肃扶着他的手,将人扶起来。
接过他手中的小盒子,缓缓打开,见一块血玉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这块血玉成色极好,而且出手升温,是极其珍贵的玉料。
已经叫人打磨成了如意的形状,孟良鄘站在一旁笑道:“我叫人费了不少力才寻到的,这一小块就找了大半年,义父喜欢吗?”
“你送的,我都喜欢。”雍肃将血玉拿在手中,又递给他,“替我戴上。”
“是。”孟良鄘接过血玉,抬手就往雍肃的脖子上系。
因为刚从外边回来,手指冰凉,碰的雍肃脖子瑟缩了一下。
孟良鄘赶紧将手向后撤去,没想到被雍肃一把摁住:“怎么这么凉?捂一捂。”
说罢就将他的一双纤长玉手,放到了自己领口,顺着向里面拉去。
滚热的体温,不仅暖了孟良鄘的手,也将他的脸庞一起烘的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