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易家后,易明章就吩咐福伯、福安两人,协助宋清鸾筹办此事。
福伯闻言后问道:“这学堂地段,不宜处于闹市,也不好太过偏僻,警局附近的春天里附近,倒有一处不错的地方,不知道先生打算花多少钱?”
易明章声音轻悦:“没有要求,这事儿都听清鸾的,钱上面不必节省,说出去也是易家出资建学堂,不好太寒酸。”
“先生放心,我明白了。”福伯看向宋清鸾,笑道:“不如清鸾姑娘跟我一起去看看房子,若是看好了,咱们今天就把房契签了。”
“好,有劳福伯了。”宋清鸾微微躬身。
“都是自家人,应当的。”福伯道。
雍肃挨了五十军棍,背上臀上血肉模糊,从行刑到结束一言不发,现下刚抬回房就发了高烧。
元洪着人请大夫,又叫人去通知孟良鄘,掰着手指头查日子,足足也有十数日没来了。元洪也不知道这两人又在闹什么脾气,上次从督军府走的时候,不还有说有笑的嘛。
孟良鄘接了信儿,只道了一句:“知道了。”
弟子们在练着功,见孟良鄘在一瞬间精神不振了,连着叫了他好几声也没答应。
“师父?师父,现在日头大,要不您先回房歇息会儿吧。”邓起在一旁道。
孟良鄘回过神来,没有说话,起身向里面走去,心里想着雍肃。
心道,他这样城府深沉,不可一世的人,怎么会挨了军棍呢,还发了高热。
一想到高烧,就想到叶南枝过世没多久后,雍肃强行将他收入榻上。他不堪此辱,从督军府跑出去,淋着大雨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最后晕倒在马路上。
雍肃派人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快没气儿了,浑身烫的吓人。
后来他醒了,听下人说,还从没见雍肃如此紧张过,几乎要将全江盛的大夫叫过来了,什么昂贵的灵丹妙药都用上了。
醒过来之后,雍肃的态度也一反从前的强硬,多了几分柔和,他后来常常想,若是自己死在那场雨里,也不会有后来这许多事。
纵然他一开始就知道,养在高门府第的戏子,最终都难逃这关,可总觉得或许自己不一样,或许自己能清清白白的走下去。
雍肃毁了的,是他少年的清梦。
但雍肃也将自己能许的尊荣,全部给了他。
自从苏娘将那块牌子寄回江盛,孟良鄘就一直握在手里,他不是凭空的怀疑。
他初登台唱出了名后,戏迷就如过江之鲫,数之不清,其中不乏许多正当妙龄的女儿家。
虽说世家大族,不会允许女儿嫁给戏子,可总有那么几个特例。
才提了亲,就被雍肃寻了个由头,将一家子都调出了江盛,因为求亲戏子的事儿被大肆宣扬开,那位姑娘最后没嫁给什么名门,连门当户对都算不上。
至于这事儿怎么宣扬到外地的,也都得归功于雍肃。
但这次,苏娘是受了重伤,杀手也是招招致命;孟良鄘思绪混杂,身上也燥热起来,心里想着的都是雍肃高烧不起,五十军棍,若是落在普通人身上,恐怕命都保不住了,也就是雍肃常年行军,身体强健,还能挺一挺。
“备车,去督军府!”孟良鄘将牌子扔到床榻上,转身焦急的向外走去。
宋清鸾跟着福伯到了春天里,这片都是西洋建筑,别有一番风情,小洋楼的阳台上,吊着许多花草。
藤蔓向外生长,从二楼落到一楼窗上,翠绿的颜色,在冬日里看着,生机勃勃。
福伯指了指一楼的门店:“之前开了一个服装店,后来倒闭了,现在一直往外租赁,一共是两层楼,姑娘看看喜不喜欢。”
宋清鸾自然是喜欢的,笑道:“福伯,听说开店选地,都很有说法,我年纪轻,不懂这些,地脚您就看着选,只要地方稍微大些就好。”
“这门店,不占拐角,周围也没有车道,附近多为住户,商铺也不少,是极好的地段。”福伯道。
宋清鸾应声:“听福伯的。”
“好,那我回头联系房东,拟一份合同。”福伯开了车门,“姑娘上车吧,今天日头看着大,温度可降了不少,别感冒了。”
“谢谢福伯。”宋清鸾觉得如今府中老人,待自己的态度似乎不太一样了。
福伯上了车又问道:“听先生说,姑娘想开的是西式学堂,我这年纪啊,对这些是不太懂,姑娘若是需要什么,还得给我写个单子,我按单子去买。”
“我也不太懂这些,还得回去多问问先生。”宋清鸾笑答道。
孟良鄘到了督军府,被拦在外面,守卫已经被换成了雍贤的人,没有从前那么来去自由:“孟老板稍后,我进去通传一声。”
“有劳。”孟良鄘觉察到不对,谨慎的答道。
督军府一个庭,大约有卫家整个宅子大,所以雍肃自孟良鄘十几岁将他养在宅子里,实际上也没见过雍贤几面。
雍贤很欣赏他唱戏的功夫,但对二人的情事,却一向是不赞成的。
现在雍肃昏着,孟良鄘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进不进得去。
雍贤回了敬庭,听了守卫的通告,稍稍思忖:“让他回去吧,阿肃有丫鬟照顾,就不必劳孟老板辛苦了。”
“是。”
“等等!”荣熹在内室轻声道。
雍贤起身进去,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听着,是孟老板来了?”荣熹撑着身子抬头问道。
“是。”雍贤笑问,“你莫不成也是孟老板的戏迷?”
“孟老板戏好,人生的也好,凡是听过的人,哪有能忘得。”荣熹抓着雍贤的手臂道,“三叔,七爷已经受了罚,如今晕厥着,若是身边有贴心的人照顾,想必好的也会快些。”
“你替阿肃求情?”
“也不是求情。”荣熹低低垂着睫毛,“阿肃是三叔的弟弟,自然也算是我的兄弟。不管从前犯过什么错,都已经受了罚,不如就一笔勾销,都从头来过。”
“阿肃不比我,有三叔悉心照顾着,孟老板虽不是阿肃房中的人,但也是多年的情谊,想必不见一面,也不会心安。三叔不如就让他进府,等阿肃醒了,再叫他离开也不迟。”
“免得两下都心中不安,于阿肃养伤也无益。”荣熹轻言细语的劝着,雍贤停在耳中也心情舒畅,他最希冀的就是家庭和睦,和和美美的。
“你有这样的胸襟气度,是雍家的福气,但愿肃儿能明白这番苦心,以后好好相处,不再生事。”
“一定会的,三叔不必担心。”荣熹笑道,眼眸弯弯的。
雍贤拍了拍她,将被子盖好,起身向外室走去,对守卫道:“让他进来吧,吩咐江管家,照顾好衣食起居,切勿慢待了。”
“是。”守卫退下。
江流听着信儿,去迎人的时候,孟良鄘已经到了雍肃房中。
见雍肃卧在榻上,屋中火炉燃的极热,他身上不着寸缕,大夫已经处理完伤口,但仍旧一片血肉殷红,十分惨烈。
“义父,义父的伤。”孟良鄘几步上前,眼睛泛着红,声音也哽咽在喉咙中。
吴大夫擦了擦头上的汗,这屋子实在是太热了,回道:“孟老板放心,七爷自幼习武,行军打仗惯了,底子好,等退了烧,好好养着,不消一个月就能下地了。”
“什么时候能退烧?”孟良鄘急急的问道。
“这个。”吴大夫看了眼满地的火炉,对元洪道:“副官还是将火炉撤走几个吧,再将门开些缝儿,透透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