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扯着一副笑脸道:“先生放心,夫人是说这几日清鸾姑娘跟着府里府外的跑,实在是辛苦了,叫她过去领些赏钱罢了。”
“清鸾先告退。”宋清鸾不想再起什么争执,平添事端,便轻声道。
“嗯。”易明章也应了。
老太太见他目光一直在宋清鸾身上,挑着眉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而和颜悦色的对易明章道:“玉致那日跟我提了一次,想给你纳几房姨太太,你是怎么想的?”
易明章的目光一下收了回来,脸上带着几分不耐:“母亲,这事儿玉致也跟我提过,我没有这个心思。”
老太太蹙着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成日的在书房住像什么话!我已经给看好了几家姑娘,都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性子也温顺,不会有什么污糟事。”
“玉致多难得,那是你的正室夫人,还愿意替你张罗这些事,你也别推脱了,若不是为了易家的血脉,我也不会插手你房里的事。”老太太说完,端起茶来,很明显不愿意再谈。
“母亲实在不必如此费心,各位同族兄弟家的孩子那么多,若是母亲实在想抱孙子,不如过继几个到膝下,我自会当作亲生血脉爱护。”易明章提着折中的办法,温声商量着。
老太太将茶盏重重搁在桌子上,脸色冷了下来:“那毕竟不是你的亲生血脉,搁着一层谁知道日后会养成什么样子,易家偌大个家业,难不成要交给旁支别系去?”
“我也不是非叫你纳妾,若是你能跟玉致有孩子,我一把年纪了何必替你操心这些,可你看看这都多少年了,你连玉致的房里去都不去一趟!难不成我还指望着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孩子吗!”
“母亲别动气,矿上事务繁忙,儿子也是分身乏术。”
“两个时辰总还是有的吧,我看你没时间去玉致房里,倒有功夫跟你那贴身丫鬟在书房吟诗作画,这些日子我耳朵根就没清静过,多少次听见下人嚼舌根,说你教那丫头画画。”
“这会儿我要给你纳妾,都是千挑万选的好人家姑娘,你说什么都不肯!难不成就看中了她?听说是逃难到矿上的,一个姑娘家,一路逃难过来,谁知道经历过什么事,你也愿意容忍!”老太太说着说着给自己气着了,一阵咳嗽。
易明章连忙起身替她轻拍着背:“母亲别动气。”
“那你就别跟我犟了!我叫福伯则个吉日,一同都从偏门抬进来!”老太太握着帕子晃了晃,“没什么事你就忙去吧,别在这儿惹我生气!”
易明章知道是说不通了,也不再犟,抬手一揖:“母亲若非要如此,就只能让府中再多几个活人摆设,儿子先走了,改日再给母亲请安。”说罢,不等老太太说话,就大步走了出去。
老太太气的直拍桌子:“你是要气死我!摆设就摆设,总比没有好!”说完直接对面色为难的福伯道,“赶紧看日子,抓紧给人抬进来!我就不信,这些都是通晓诗书,如花似玉的姑娘,整日在他面前晃,他还要做和尚!”
福伯满口答应着,心道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了,看先生这副架势,就是做一辈子和尚,也不是不可能。
林玉致看着宋清鸾,笑道:“你这些日子照顾先生辛苦了,这些首饰银子,你拿去。”
宋清鸾低着头:“这都是清鸾应该做的,夫人不必如此破费。”
“夫人赏你,你就拿着。”林玉致身侧的婆子厉声说道。
“诶,她年纪小,你别吓着她。”林玉致温和的说,挥了挥手,“你过来。”
宋清鸾心中一时摸不清她要做什么,脚步轻移,走到了她身前,见林玉致拿起一根赤金缠丝红宝石步摇来,抬手戴在了她头上:“真好看。”
“多谢夫人。”宋清鸾瞬时觉得头上重了一些。
“我先生很是看重你,成日都要带在身边,若是没有像样的首饰,岂不是给易家丢人。”林玉致说完,又道。
“母亲的意思是要从外面挑选几个姑娘,抬进来做姨娘。我瞧着你容貌清丽,又冰雪聪明;若我做主,叫先生纳你做姨娘,你可愿意?”
宋清鸾连忙退了半步,头更低了些:“清鸾无此意,也从无攀龙附凤之心,还请夫人明鉴。”
林玉致闻言笑道:“你若不想,我也不能勉强你。”
“我这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想必回去晚,先生也要找你的。”
“是,清鸾告退。”宋清鸾捧着一盘子的金银首饰,从林玉致的房里走出来。
听廊下洒扫的丫鬟议论:“听说老太太要给先生纳妾,一下就是三四房呢!”
“这主意原本还是咱们夫人提的,谁知道老太太能一下张罗这么多,真是添堵!”
宋清鸾脑子里寻思着这两句话,正想到关节上,刚出大门就被一群丫鬟围住了,个个儿都好奇的凑上去瞧:“清鸾姐姐,你戴的这是什么啊?”
“夫人赏赐的。”宋清鸾淡淡道,脚下匆匆的往书房赶,这些东西她一个都不能留。
怪不得她今日觉得林玉致不对劲,她看着可不像这么聪明的人,定是身后有人给出谋划策。先是赏她这么多东西,惹得众人眼热,让她去做出头鸟。
再提及纳妾,坏她名声,恐怕易明章那边都会有芥蒂。
“这么贵重的东西,夫人竟然赏给你了!”
“一个步摇算什么,我可听说,人家以后是要做姨娘的人。”旁边入府多年的丫鬟,捏着嗓子嚷道。
宋清鸾停住脚步,冷冷的看着她:“你听谁说的?”
“你管我听谁说的,这还用听谁说吗!你见天儿寸步不离的跟在先生身边,我们又不是没长眼睛!”
宋清鸾正欲反驳,就见易明章从月门走过,听着声音又走了回来,大约是过来找她的。
面色立刻挂了被人欺凌的委屈,眼中蓄着泪,声音怯怯的反驳着:“我没有!你这么说,是侮辱我,也是侮辱先生!让开!”
几个丫鬟堵在她前路上,冷嘲热讽道:“你作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谁看?难不成在先生面前也是这样?”
“你这话说的真是没见识,我看她还不知道怎么百般献媚呢!说不定已经爬到了榻上去,还无名无分的跟着先生,不知廉耻!”
“夫人还想抬她做姨娘,连陪嫁的金簪子都赏了她,她也配!还没咱们干净!”
宋清鸾摇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向下掉:“我没有,你们胡说!”
“胡不胡说你自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下作事,还用我们说吗!”
“她做什么了?”易明章背着手,站在几人身后,沉着声音问道。
几人闻声转身,脸色齐齐白了几分,缩着手站在两侧,低垂着头,声音极低:“先生。”
易明章从几人脸上扫视了一圈儿:“你们说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先生,我们,我们胡说的。”
“胡说?看来府里事情还不够忙,去账房支了工钱走吧。”易明章淡淡道,眉目清冷。
几人闻言,都抬起头来,扑腾跪在砖石上,涕泪横流的哀求着:“先生,先生我们错了,我们在府中侍奉多年,被主人赶出去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呢!”
“我全家都在府中当差,几代都是伺候易府的,先生开恩!”
易明章充耳不闻的走到宋清鸾面前,掏出帕子递给她:“这个时节迎着风哭,脸要吹坏的。”
“多谢先生。”宋清鸾接过帕子,向后退了几步,这一举动,落在易明章的眼里,就是因为刚才被议论的缘故。
宋清鸾满眼泪花,唇色透着几分苍白,发侧的步摇摇晃着,点缀了一抹艳色,更显她姿容清绝,满是娇弱不堪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