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棺材铺子时,一起把孝服和草鞋买了,下葬品也都备好,礼乐这些人,我对这儿不熟,还得你们安排。”骆善一一吩咐,“我去看看大少奶奶。”
“这边,丫鬟们也不会收拾,还得劳烦善姑娘给我们大少奶奶修整修整遗容。”谢妈妈道。
骆善点头:“应该的。”
一路上,沈业看着来往行走的下人,发现许多都低着头,面露惧意,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到了房门前,骆善对谢妈妈道:“我自己进去吧。”
“好,那我带你们去偏房坐坐,喝点热茶驱驱寒。”谢妈妈对周大娘和沈业道。
“行,那那我来!”周大娘一撸袖子,接了骆善的手就要推沈业。
骆善还怕他不习惯,不料沈业已经笑道:“谢谢大娘。”啧,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骆善一进屋子,就对丫鬟道:“我处理,你们先下去吧。”
“是。”丫鬟们巴不得赶紧离开呢。
骆善上前查看大少奶奶的尸体,丫鬟们没经历过,只是把衣服草草的穿上了,妆容还没修整。
她解开衣服看了一眼,见下身还有血没处理干净,拿过白布一一擦拭着,又在身上寻其他伤口。
但几经查看后,四下皮肤完整,别说刀伤,连淤青血肿都没有。
因听到苏家过来的姑娘说,那位死在金陵府的卫姑娘,头顶还有一处极不易察觉的针伤。
骆善便拿手仔细探过她的皮肤,连下体也查看了一番,因古时常有女子横尸,查及致命处,往往因下而入刀剑。
难不成真是心悸而死?骆善坐在矮凳上,疑道。
穿戴好后,又从一旁拿过胭脂水粉,在唇上涂朱砂的时候,骆善稍稍将她的口唇拨开,这一拨动不要紧。
骆善发现口鼻齿缝中尽是黑血,肌肉已经僵硬,骆善拿起布条,反复横折后,压住她的牙齿,又拿粉刷杆,在她鼻孔深处点了点。
都是黑血,这是被毒死的。
再推开门,骆善已经处理好了遗容,见谢妈妈守在外边,问道:“棺椁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运过来了。”骆善拉着谢妈妈进屋,低声问道:“谢妈妈,大少奶奶是被毒死的,这事儿东家知道吗?”
谢妈妈一听,脸都白了,立马要伸手捂她的嘴:“可不敢瞎说!”
“对外说是横死,那就是横死,我叫你来主持丧仪,可不是查案子的!”谢妈妈冷着脸。
“这事儿若是张扬出去,我挣不着这份钱倒没什么,只怕你们东家,会难办。”骆善见她不打算说出点什么,便威胁道。
“你!”谢妈妈哽住,“我好心让你挣这份钱,你怎么恩将仇报呢!”谢妈妈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骆善笑着拉过她:“我问这事儿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做这行这么多年,可遇见不少含冤而死,魂魄不散的。”
见谢妈妈脸色又白了几分,接着道:“到时候你们还得再找人来,不如我了解清了缘由,一次解决干净。”
“谢妈妈,你可比我清楚村儿里的传言吧,婴灵魂魄不宁,常常附身,惹得家宅不宁。”
“是,是不少。”谢妈妈喃喃道,见丫鬟都在外边等着,压着声音说:“这孩子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大少奶奶确实死的蹊跷。”
“但我寻思,可能是后宅这些姨娘,见大少奶奶生了丫头,孩子没了,便想着趁机把人也除了。”
“你不知道,我们大少奶奶跟少爷是娃娃亲,大了七岁,没什么情分,那些姨娘们都打着满肚子的主意呢!”
“那孩子会不会是…内宅所为?”骆善问道。
“不会不会!”谢妈妈连连道。
“这女婴啊,一生下来,我们心里头就有数,肯定是活不下去的。”谢妈妈啧啧两声,“从几年前开始,就没有活下来的闺女儿,这都是鬼子母娘娘做的!”
“快别说了,外面忙的脚不沾地,姑娘快出去吧!”谢妈妈断了话头,拉着骆善往外走。
“阿善。”一推开门就看见沈业坐在外面等着。骆善立刻明白,上前推过他,一同向大堂走去。
“怎么样?”她低声问道。
“你一会儿抽身回去看看吧。”沈业声音很沉,颇为沉重。
“谢妈妈,东家的意思是停灵吊唁,还是即刻送葬?”骆善转头问道。
谢妈妈几步上前跟上:“东家的意思,还是按常理走,该停灵停灵,该有的一样也别少了。”
“好。”骆善应着,对谢妈妈问道:“谁陪夜?”
“少爷和几位姨太太,还有小少爷。”谢妈妈道。
“叫她们都提前吃些东西,半夜哭三阵,凌晨哭五更,连着几夜都别想睡。”骆善挑眉,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梨花带雨的幺蛾子。
入了夜,骆善便不需再管什么,让死者亲属在灵堂守着便可。
骆善抽出身,立刻坐进车里,阿湛一脚油门轰到了周大娘家,下车便往里走边问两人:“究竟怎么了,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左不过是死是活两条路!”
阿湛五官皱在一起,很不愿提起这个话题:“您可别问我了,我怕今晚做噩梦。”
“你这胆子,可真是越来越。”骆善后边没有说下去,因为看到阿湛正瞪着她,好像再说一句,就要决一死战。
“行行行,不跟你们废话了。”骆善三并两步跑进了屋子,见侍立的丫鬟都凝着脸,眼眸中带着不忍和恨意。
“这都怎么了都。”骆善说完,推门进了里屋,苏娘坐在炕上,面前放着一个竹筐,襁褓的花布耷拉出来。
骆善皱了皱眉,看着她们的脸色,疑道:“孩子死了?”
“这绝不是什么鬼子母,分明是人为。”苏娘恨恨的说道,“你来看看,简直禽兽不如,便是虎狼也不会对自己孩子用这么毒的手段!”
骆善走进了,细白的手指剥开襁褓,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错开了视线。
一阵胆寒,那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直升到她后脑勺,像是半个头浸在了冰水之中,刺骨的凉意,让头骨麻木。
襁褓中的那个婴儿,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样子,细弱的身体上,遍布银针,至少不下于三十根,这已经难以称为一个人了。
她尽力让自己想象,这些深陷体内的针,是在孩子死后才扎进去的,如今只有一个银色的尖露在外面。
婴儿的尸体已经僵硬,她阖了阖眼,将襁褓重新包好。
“怎么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还接连作案,一定要查出来!”苏娘眼睛通红,恨不得立刻给凶手的头扭下来。
骆善目色沉沉的看着朦胧的窗纸,在那束朦胧的烛光中,看到尘封了几千年的陋俗,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殷商有载,生男为嘉,生女为不嘉。”
“《韩非子》记,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
“《郑氏规范》记,世人生女,往往多淹杀。”
“贫越人好鬼,南人多巫,贫人不举子,溺女以求男,蔚然成俗。”
“一朝一代的兴衰迭起,这种陋习却来没去过根儿!女人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就要一出生便扎死吗?”骆善赤红着双目,一想到那件称得上“针衣”的身体,手掌就微微发颤。
“这是刚出生的婴儿,若突然失踪死亡,哪个父母不心焦,可偏偏几年了都没人报官去查!”
“自欺欺人!人人都掩耳盗铃的说着假话,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连鬼子母都能成为他们杀害亲身骨肉的借口!”